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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萤火虫的树

 昵称535749 2015-12-04

2015-12-04 04:01 | 豆瓣:

从哪天起,泥土开始变脏了?

从哪天起,你开始觉得土,或者说田里的泥土是“脏”的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我来说,田里的泥土就是要绕开的,甚至不管是田里还是路上,土都是“脏”的,靠近了弄得自己“风尘仆仆”,回家之后第一件事一定是洗个大澡。

这天村里来了一群孩子过来插秧,大家排着队沿着小路爬上梯田。四五岁的孩子们一个一个爽快地拖鞋钻进水田里,立马就被黏糊糊的泥“抱”住了。一个小女孩喊,“妈妈,不是我走不动,是它实在是不想放过我”。真生动,下意识的还拟人了。

随后我一直追着这个脸圆乎乎的小女孩看,看她把满是泥的洞洞鞋脱下来丢在水田旁的小路,害的她妈妈找了老半天。没办法,泥土装的洞洞鞋的伪装能力不亚于枯叶蝶,妈妈估计眼都瞪累了,才辨识出来,然后骄傲地拎起来让大家品评闺女的“吸泥”能力。我就是头号粉丝,忠诚地追看到“泥落鞋出”的最后一刻——真身原来是一双粉色的洞洞鞋,为了拼今天的主角,也是豁出去了。女孩插秧完毕,胳膊和双腿上也挂了一层泥,死死地抱住女孩舍不得下来。或许是因为小女孩嘟嘟的脸和白白的胳膊太可爱了,或许是她自己都不在意,一向对泥敬而远之的我,突然觉得那层田泥很像裹在女孩身上的一层巧克力皮。

爱屋及乌,至少在颜色上。

小女孩下田后走到梯田旁的水道里冲洗,水从山顶流下来,绕开她的脚丫再流下去,顺道刮薄那层巧克力皮。但她显然觉得太慢了,于是“啪”地一下趴在水里,就像婴儿在地上爬的姿态。“让它们洗个澡吧”。

我一直相信,拟人和通感本是孩子的本能,无非是孩子长大了,本能被驯化了,于是它们就变成了语文课本里的“修辞手法”,通感还比拟人出现地迟一点。我还一直以为在泥水里撒欢的会只是小男孩,小女孩则会担心自己的裙角有没有被打湿。但女孩子的表现真是帅气,不知为什么还总让我觉得有点“甜”。

田边上是拿着长枪短炮拍孩子插秧的家长,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我完全懂她为什么不下田。但抵不住那群开心地乱叫的小孩,她也尝试在田边插了一排秧苗。之后她说,刚开始觉得那些泥真的很“恶心”,可是把秧苗插到田里的时候却有一种满足感。从觉得恶心到满足感的这个过程是她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大女孩并没有在尝试一件新的事情,我想她只是在找回一种感觉,或者说一种天性——非要具体点,或许就是小女孩身上刮着的那层甜甜的巧克力泥。于是我开始想,从小女孩到大女孩,到底从什么时候起,泥变成了一个“脏”的东西?

是某个下雨天溅到身上的泥点子?还是哪天妈妈帮着换衣服时的抱怨?是哪天跑着摔倒了,膝盖破了的疼被嫁祸到了土路上,还是,只是因为相对于城市里的柏油沥青路面和家里的地板地砖来说,它是不一样的?

于是泥土变成了一种陌生的存在,甚至变成了“危险”的东西。家长们如临大敌,孩子们则越发认生——我们离土地越来越远了,这变化,岂止是“我不知道水稻长什么样子”这么简单?我们过分在意“卫生”“洁净”的现代标准,它们大大压缩着我们对生态平衡的行知、体认域限。

插秧的孩子们这天过瘾地玩了一会泥,我不知道这个经历在他们的童年里算不算星光闪闪。头天他们还参加了“夜观”活动。一个小男孩说,我最大的收获是我养了十只甲壳虫,可是现在只剩下了一只,其他的都跑了。对不起,虽然这是个大大的坏消息,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另一旁的一个妈妈说,她印象深刻的是看到了“萤火虫树”,话还没说完,孩子就替她解释了:“对,就是长满萤火虫的树”。人和自然亲近的时候,似乎都有孩子的直觉和简单,似乎差别不大,似乎更容易彼此了解。

还好,还好,我们在享受城市便捷的同时,还没有变成它的奴隶。

百年前的连山农人如何种水稻?

这是民国连山县志中关于连山地区水稻种植的调查表。县志根据民国四年(1915)修,十七年(1928)增修本整理。卷三,详细记载了共三十二条的水稻种植方法与经验,自谷雨到霜降,播种至收获,条理俱细。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一百年前,连山县的农人如何种禾。

一,地势

本邑尽为高原、深谷,平原仅估十分之二。

二,土质

粘七,沙三。色黄黑不等。

三,气候

地势高,谷雨后始暖。至夏至,始炎。秋分即凉,严冬极冷。故禾稻只收一熟。

四,早晚造

晚造居多。

五,谷种名称

香粳,大禾,黄谷糯,白谷糯,七月粘,八月白,八月赤……

六,选种法

收获时,选粒实干净之穗,打谷收定。如是黄谷糯,则尤要选择无粘粳混杂者为佳。

七,浸种法

谷雨浸种,洗净放入浅水处或缸中,二日起。后将浸透之种放入箕内,封禁。每次浇清水二次,以芽长四分为度。

八,一亩田之谷种量

每亩田落种三斤。

九,播种期

谷雨后六七日便当播种,太迟至芒种时,未免秧嫩难插。

十,播种法

看谷芽,有四分长,抛松,同小箕载,手捧匀撒秧田,以不梳不密为合宜。

十一,秧地管理法

择肥沃田,犁开耙滥,复犁复耙,放浅水。用长木拖平整,刮成行。待水清,方播。不清,恐泥没谷芽。播后,晴暖放水。日晒二三日,抽针约寸长,随即灌水,不宜晒干。若播后天雨,须灌七八分水,以免雨滴没秧芽。雨晴,去水,待日曝其芽,易于生长。

十二,秧地施肥种类及施肥量

秧长二寸许,或猪粪或人粪,和灰研烂,均可施之。四寸许,再施之。

十三,种莳期(莳,音同时,意为移植)

芒种时,插莳。惟上午插最佳,至次日尚可。若宿久,秧黄不宜插。

十四,插莳法

通用间种法。

十五,禾田管理法

犁开耙滥,周围田基刮净。用泥垫固,以免水泄。复犁复耙,乃可插莳。插后,水不宜深,尤须不时巡水,勿令旱涸。若近路近屋之田,用篱围固,免牛畜出入践食。

十六,禾田施肥种类及施肥量

插莳后约个月,或牛粪猪粪人粪施之,每亩可施五担,再后一月,照施一次足耳。若犁开时先以粪施之,乃耙,尤佳,盖秧苗落田有肥食也。

十七,耕耘除草法及次数

犁耙后,先将周围田基业草除尽净。插莳后,至小暑,去水,耘没其草,撂晒。 若草多,先扯没其草乃耘。至立秋,又照耘照晒。及后,禾已芃芃(芃,音同朋,旺盛),有草亦不长矣。至开花结实时,田基草长,须割净,免鼠藏耗谷粒。

十八,开花期

白露时开花,惟最忌午风吹拂。盖禾花午开,风大则花落也。

十九,结实期

寒露结实。

二十,利用灌溉法

插莳后,水不宜深,又不宜干。至立秋,放去田水,耘草。待日晒田泥拆裂、将干为度,任淹满尺尤佳。若非沃田,则不宜晒。至于旱田,多用水车,因价廉而工省也。

二十一,制肥及施肥法

猪牛各粪均置之,和以草灰柴灰人粪尿,令其发透。及施肥于田,须将田水放浅,上下田间密闭。匀撒于田,耘之。待粪水澄清,乃灌溉流通。

二十二,自播种至插秧气候之宜忌

播种落田初数日,天气时暖最佳。若风雨寒冷,日久芽种坏矣。秧针刺水寸余,虽寒无碍。

二十三,自插秧至收获气候之宜忌

插秧落田须晴雨均匀,若日出而寒降微雨,或日出降雨不长,雨湿禾心,受日烘炽,日见枯黄且生害虫。至花开时,尤忌风多。芃芃黍禾,亦少结实。惟白露、秋分淋以夜雨最为适宜。收获时不宜雨,雨则谷湿蒿朽也。

二十四,有何大宗之害虫

连山寒多热少,以前罕见害虫,惟近年来有种青虫能吐丝,将禾叶卷缩,禾便枯槁。

二十五,驱除害虫雀方法

害雀则造茅人持小竹,置于田间。风吹茅人动,令不敢近。害虫则用长竹一竿,破开一端,以竹片扎成两面如梳样,以梳取虫除之矣。

二十六,收获期

霜降前后守护,若太迟,日晒穗脆,雨淋穗腐,粒实脱落矣。

二十七,收获法

黄谷糯、香粳二种,连蒿约留二尺余。用到刈断,匀晒于禾根头上。或上午刈下午打,天晴至次日乃打,尤佳。打法:持禾向大木桶内打脱谷粒,以大眼箕盛,抽高节下桶内,风去其翳。用箩载净谷调回,再晒,入仓。惟大禾须用扁小刀,长留二尺,一枝二枝度齐,刈断,去叶。二手搓合为一,挑回,晒干。用大木锤捣之,粒乃脱。其秆可结草履及造纸之用。不然欲立在田间打之,虽脱则不净也。

二十八,农具种类

犁、耙、木轮、风箕、锹、谷桶、 耜……

(耜,音同四,原始翻土农具, 类铁锹和铧)

二十九,流传农话

但得立春晴一日,农夫不用力耕田。

雷打惊蛰,仓都胀裂。

雷打秋,得半收。

处暑若逢天下雨,十分结实也难收。

三十一,通常及最丰时一亩之收量

水田通常一亩收四百斤,最丰时或五百斤不定。旱田通常一亩三百斤,最丰或三百五十斤。

三十二,每百斤之价格

现下黄谷糯价,每百斤四十毫左右。香粳谷价,每百斤四十五六毫左右。大禾谷,每百斤三十四五毫左右。

百年前的水稻种植调查表,让我更理解何谓“靠天吃饭”。人常用这话感叹农人种田不易,核心在人;不过这四个人也不止于人,还在说,禾与人,与天,如晴雨寒暖,与地,如地势之间的紧密相依。再把个别字词单拎出来看,比如“芃芃”,形容草木之盛,音同蓬;再如草字头加一个“时”字,意为移植,音同时。现代人离田地和农耕实践越来越远,这些字已少有人识,有了因被遗弃而生的神秘感。至于禾花午开,风大则落;雨湿禾心,日见枯黄,更多是看上去很美的田园诗,却少了农人的痛惜。实在的农耕生活,在怀旧和想象中也抽象化了。但躬身实践的农人知道真相。

所以——或许你也注意到这缺掉的第三十条:

三十,有无速成法。

答曰,无。

注:

1)连山县志可在广东省中山图书馆特藏部查阅,查 《广州府志?连山县志》可得。

2)在以上这份较为粗略的断句、转译版本中,为方便阅读,对通假字做了的转换,也略去了一些语气词;对于原县志中字迹模糊的少数字节,为避免误读误人,也略去。

对县志感兴趣的大家,不妨去亲自查阅,一起来完善对这份百年前调查表的解读。

十一月梅尽花

向阳村里几乎每家屋门背后或窗上,都挂着一本日历。厚厚三百六十五页,果然,农户习惯每天都撕掉一页。我有点纳闷,村里的日子乍看两三日之间没什么差别,撕掉,是……为了过去这一天?

类似地,有次我跟朋友去羌族山村里收集羌族婆婆们的山歌。刚开始还兴致勃勃,等到婆婆从一月,唱到二月,三月,四月,五月,一段接着一段,我就懂了——婆婆这是要唱满十二个月,而且每一段除了花名不同,曲调和歌词大致也是相同的。于是每一个月,虽只唱两三分钟,却也让我有度日如年之感。

就这样,曾经一度我用千篇一律来粗略地定义村居生活。从五月到九月底,不知觉中几个月过去,看着稻田的绿色似乎一点一点在褪去,触感方才稍微破了点尖:哦,金黄的水稻快来了。

选段结束,免费阅读全文请戳

第三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小说组入围作品《禾记》

作者豆瓣阅读主页请戳:茶茶猫


长满萤火虫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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