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平复帖》

       书圣王羲之的真迹，至今已无一流存，我们所能见到的，都是后人的临摹仿制，以唐代的硬黄本最为珍贵，下真迹一等。今天，我们若要目睹古人的墨迹，首选者，当属陆机的《平复帖》。作者是西晋人，比王羲之还早80年，距今已达1700年，是现存最早的传世墨迹（非出土墨迹）。国画大师张大千赞叹：“《平复帖》为天下‘墨皇’，无上珍品，非熏香更衣不能随便一见。”禅宗大师董其昌也说：“右军以前，元常之后，唯存数行，为希代宝。”其珍贵之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让人愕然的是，今天被我们视为神品的法帖，在当时，不过是古人们日常的随手札记。欧阳修说：“所谓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病，叙睽离，通讯问，施于家人朋友之间，不过数行而已。”对于陆机而言，他并不在意什么书法，他只是在写一封普通的信札，以4字句式，主要问候一个名叫贺循（字彦先）的朋友，他体弱多病，难以痊愈。陆机安慰他能够维持现状，已经可庆，又有子在侧侍奉，更可以无忧了。不过，在对文字的释读上，细节尚有争议，甚至有人认为作者不是陆机。一是年代久远，二是这些文字非隶非草，或者是在隶书与今草和章草之间，既带有隶的波磔笔法，又有章草的奇肆，还有今草的笔断意连。用的又是秃笔燥墨，信手写于麻纸，故显得自然轻松，朴质高古，甚至，还有些许的玄奥之气。   
      其实，在当时，作者陆机的主要身份是官员和作家。他出身名门，祖父是三国名将陆逊。他官至平原内史、前将军，后因祸被杀。《晋书·陆机传》说他“少有奇才，文章冠世”，作文音律谐美，讲求对偶，典故很多，开创了骈文的先河。他最著名的作品是《文赋》，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第一篇文论，载入史册。后被唐代后人陆柬之以行楷书之，被喻为双璧。其风骨内含，神采外映，字字珠玉，笔笔圆劲，启迪了赵孟頫妍美甜熟的唯美书风。
      我临习多遍，觉得此作深不可测。在某种意义上，它不能作为入门，对习者要求很高，必须先具备相当条件——要有楷书隶书章草今草的基础，既能工笔又可写意，还得融会贯通，像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否则，不是写呆写死自欺，就是草率胡来欺人。于是，我回过头来，重新学习温习魏晋楷书行草书和汉隶，甚至去魏晋残纸敦煌文书中寻找灵感，似乎才找到了一点感觉。
      我反复赏读《平复帖》，并不多临。我以为，这本帖要用心去解读，以手抄写等而下之。清人顾复称其“古意斑驳而字奇幻不可读”。此言得之。在这本无款的86字之间，后人不遗余力地爬抉梳理，还是找到了自己赏心悦目的风景，比如，怀素，杨凝式。这也正印证了某种说法：善学者，师心不师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