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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牙齿保存

 圆角望 2015-12-07

◎ 王金东

年轻医生请会诊,为的是一颗多次治疗过的牙齿,是否还能再治疗的纠结。患者的下前牙差不多掉光了,只剩下这颗“伤痕累累”的孤牙,傲立在假牙丛中,在历经磨耗的老旧假牙映衬下,异常耀眼。然而牙根区又出现了“牙包”,而且咬硬物时痛。这可能就是年轻医生纠结的原因:拔了这颗牙,这副假牙也就不完整了,可能需要重新镶复,加上患者的请求,她开始动了恻隐之心。坦率地说,保留这颗牙齿很有挑战性,在我像她这个年纪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异端。

刚开始入行的时候,我最崇拜的是一位“文革”中毕业的中年男医生。原因无他,这家伙拔牙厉害!不论是谁拔牙时遇到困难,花三五个小时掏干净折断的牙根都是正常的,唯独他从来是手到病除,类似于社会上流传的“一把刀”。当时他刚从神农架林区调回省城,还带回来一个“拔牙王”的称号。我向他请教秘诀,他却苦笑道:“文革中分到农村无牙可看,农民来了只拔牙,除了这个,其他技术都荒废了。”

那个年代,城里人的牙病虽然不只有拔牙一条路,但是,保留牙齿的手段也很有限,虽然都知道做根管治疗(广东人俗称“度牙根”)是保留牙齿的最佳手段,但是一般只能做简单的前牙根管,后牙根管少人问津,因为效果欠佳。于是,反复发作的病牙还是拔牙了事。年轻人贪玩,都喜欢去拔牙。因为拔牙的患者在打麻药之后会有一个等待期,医生可以按一下“暂停键”。忙起来的时候,也可以连续把若干把牙椅上的患者全部打上麻药,然后一连串地顺序拔出,特别有成就感和效率感,一个人值班也可以形成蔚为壮观的“大场面”。仿佛解决了患者的牙痛之后就大功告成了,是否需要恢复咀嚼功能就看患者自己的觉悟了。所以,那年月电影里缺牙的人物形象特多。等到需要镶满口假牙的时候,人的寿命也就差不多了。

到深圳后才发现,国外琳琅满目的技术、材料和产品已经堆积在国门口了,加上第一轮的财富效应,唤起了患者保留牙齿的欲望,后牙的根管治疗才蓬勃开展起来。到香港一看,港大医院里居然还有专事牙齿保存的科室,名曰“牙齿保存科”,明目张胆地提出最大限度地保留人的自然牙。世界卫生组织甚至提出,到六十岁口腔里保有二十颗牙是联合国千年目标。更有甚者,有学者提出,全部牙齿掉光了的患者应该归入残疾人行列云云,保留路径之一就是彻底的根管治疗。设备和材料的鸟枪换炮自然是大大地改善了根管治疗效果,减少了牙齿拔除。然而,一阵轰轰烈烈之后,根管治疗的效果,在大踏步地前进之后终于到达了瓶颈期,不论医患再投入多少,始终有部分患牙难以治愈。这个时候国内出了一个大牛教授,用当时刚出现的3D技术,立体再现了小小牙齿内部的根管系统形态。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简直惊呆了,彻底颠覆了传统教科书里的“根管是一个管腔”的理念,他展示了一个大小不一、盘根错节、相互交通的、堪比树根样的结构。换句话说,目前的技术是不可能彻底清理干净整个牙齿的根管系统的。为此,最新出版的世界权威牙科著作封面上,意味深长地并列摆放两张照片,一张是历经根管艰难治疗保存下来的牙齿,另一张是拔出牙齿后轻松植入的一颗种植牙齿,其寓意不言自明,保存牙齿的使命又到了一个岔路口。高技术的引入,不再仅仅只是解决痛苦,最根本的目的是恢复正常的功能。有了正确的目的地,技术会推着我们,想走多远就多远。

我告诉这位患者,再治疗后并不能改变这颗患牙的过重负载,周边假牙的不断磨耗总是使它鹤立鸡群,保护这颗牙齿可能反而妨碍咀嚼功能。果然,这颗牙拔下来后发现,牙根已经劈裂了……

(作者系口腔医学博士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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