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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杀猪绝技,引发乡村狂欢

 入山泉水清 2015-12-07
  12-07

  王九云 | 文、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乡村,农户日常开支,修房盖屋,婚丧大事,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靠养猪挣钱。男人是家庭的顶梁柱,买猪、卖猪、杀猪,垒圈、出粪、垫圈,又都是体力活,因此男人和猪的故事比女人多。

  垒猪圈因地制宜,用麦秸泥垒成半人来高的猪圈,在圈的一角搭个容猪睡觉的棚。有的猪圈垒在院子的角落,有的垒在院墙外的空闲地,仄仄斜斜,不方不圆,不成规 矩。虽然拙朴,多数门前有,倒是一道风景。萝卜缨子、红薯秧子、红薯根、烂白菜帮子,用泔水煮熟作猪饲料,要是拌点谷糠和麦麸子,猪算是过节了。

  饲料稀, 猪尿得勤,圈里经常稀里哗啦,男人去生产队里干活,都在腰里缠条绳子,腰后别把镰刀,下晌时到沟岸边捎带割梱青草,回家给猪垫圈,猪吃吃拱拱,屙屙尿尿,月余就是一圈好粪。

  男人顾不上脏臭,穿上高腰雨靴,拿了抓钩铁锨,跳进猪圈,把粪清理出来,生产队长派人去丈量体积,评出粪的等级,折合成工分,年底一个工(十分)可分得四五毛钱。

  那时的猪,皮松松的下垂,凸着骨头架子。猪饿了扒着圈墙吱儿吱儿叫,一看主人端着食儿来了,等不及倒进槽里就拱上去,免不了挨主人小棍儿的敲打。猪吃不饱就跳圈,去外边寻食,无论男人把圈墙垒得如何结实,高度增了再增,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被猪拱翻了,跳出来把红薯窖、萝卜窖拱得一滩糊涂,男人拿棍子追着打,猪 就是不长记性,一会又来拱,猪“记吃不记打”成了一句老话。

  有的农户养母猪下崽赚钱,在猪小姐发情期,男人用绳子拴着猪后腿,小棍赶着去集上找猪公子交配,大姑娘小媳妇见了,羞得别过脸去。不到四个月,一窝十头小猪崽诞生,男人像家里添人丁一样兴奋,喊女人:“孩子娘,快,快去熬米汤!再擀两碗面条儿,让黑媳妇儿吃了好下奶!”“他爹,用捣蒜汁不?还有个香油底儿全淋上吧?”女人慌不迭地边炖砂锅熬米汤,边打趣地问男人。

  小猪满月了,其憨态十足,也有趣可人。男人不顾猪妈妈的阻拦,把小猪捉到箩筐里,挑到集上去买。

  与我的故乡三里之隔是个集,正月二十八有个老会,多数农户都赶这个会买猪仔。猪市场设在会的外层,成篓成筐的小猪宰,有白的,有黑的,也有黑白花片的,挤在 一起乱拱乱叫。男人看好哪只健壮活泼,用手一指,卖猪的伸手抓住猪后腿,钩儿称一提溜,交钱走人。男人将猪仔紧紧地抱着怀里,像怕被人抢走他的钱袋似的。

  把猪养到腊月,能长一百多斤,或卖或杀,挣了钱赶年集,闺女的花,小子的炮,婆娘的衣裳,老爹的毡帽,花花绿绿的窗花纸,大红蜡烛以及门神年画,全部希望寄托在这头猪身上。

  但满心希望有时也会成为泡影。有的猪养着养着,不吃食儿了,男人心疼得要命,做炒米汤给猪喝,找兽医给猪看,兽医拿着大针管子,也不消毒,叭的一下就打在猪 屁股上,然后开了药,男人掰开嘴,女人端了药碗,俩人配合着给猪往嘴里灌。

  折腾几天,猪还是没挺过来。男人舍不得把病死的猪埋掉,杀的肉卖了,下水炖熟, 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每个小碗里放上几块,对女人说:“给东院嘞婶,西院嘞嫂,南院嘞张三家,北院嘞李四家,每家都送点,人家都是吃虱子少不了咱一条大腿呢。”

  有一年春天,男人买来一只小黑猪,说喂到年跟前卖了过个肥年。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都得不到温饱,小黑当然也得饿肚子。人饿了会忍,猪饿了跳圈,男人把圈 垒高点,它还能跳出来,再垒再跳,小黑最后练就一身跳圈绝技,整天跟在女人身后哼哼。

  那日天刚亮,女人一开屋门,小黑就拱进来,在锅台前跟着女人转,女人 走到哪它跟到哪,女人很生气:“人都没啥吃,我拿啥喂你?”小黑不但没有收敛,还哼哼着啃女人的脚后跟,女人一着急,拿起小棍就打,小黑一躲,正好敲着它 的脑袋,它唧唧两声,原地转了一圈儿,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腿一蹬,断气儿了。女人吓傻了,瘫坐在地上,哭了,这是孩子爹的命根子,我可咋给他交差呀……

  男 人回来把孩子娘痛骂一顿,含泪杀了小黑,洗干净,称了称,连下水七斤半,放进柳条编的篮子里,擓到集上去卖。刚放下就有人问价,男人说,八毛一斤。那人爽 快地说,我全要了。男人很兴奋,觉得遇到大户人家了,忙说全要了五块。

  一抬头,是自己外甥,外甥从吉林当兵回来探亲,要结婚。男人执意不要钱,让他办喜事 用了。但外甥说啥也要给钱,说如今喂个猪也不容易。俩人像打架一样,最后外甥扔下五块钱跑了。外 甥结婚那天,舅舅去贺喜,见院子里的火炉上炖着大铁锅,熬着一锅小猪肉面条汤,心里很不好受。掌勺的喊,有醋没?有人回道,有!说着,那人拿了少半瓶就倒 进去了,不料瞬间飘出一股怪味!众人惊愕,这是啥味?那人一看瓶子,啊,洋油!以前的人崇洋媚外,把点灯的煤油叫“洋油”。猪汤变成“洋汤”,再做,没东 西了,一院子亲戚只好就那样捏着鼻子喝了。

  第二年春天,男人又买来一头白猪仔,长到麦口已四五十斤了,那天男人从窖里刨出一箩头红薯,储藏的红薯长了疔,他让女人把疔削干净再上锅蒸。女人削了半盆疔,心想,这回可让小白吃顿饱饭吧!她端起盆子,一下子全倒进猪槽里。小白哼哼着拱上去,噗哒噗哒一会儿就吃光了。男人下晌回来,背

  着猪草去垫圈,一看, 小白直挺挺地躺在圈里,浑身黑青,没气了。男人问明情况,把女人好一顿臭骂:“你个败家娘们,疔红薯有毒,你是猪脑子?漏雨的那间房还修不?”

  那年代,虽然经济落后,物质匮乏,但是过大年的形式很隆重,要扫房子,蒸年糕,糊窗户,贴对联,一进腊月,就拉开了过年的序幕,把日子排得满满的。养了一年 的猪也该出圈了,猪本来就是挨刀的货,但是喂了一年,主人有诸多不舍。

  为了送猪上路,也是为猪增加体重,能多卖些钱,男人一大早就起来喊:“孩子他娘,炖 上大铁锅,把缸底那些高粱、秕谷、碎玉米都扒拉干净,煮上一大锅,让咱的老黑吃顿饱饭,一会儿收猪的就来了。”

  也 许像人们所说,动物不会说人话,但能听得懂人话,或许男人的话猪就真的听懂了?还是看到眼前的饲料比往日丰盛,猜想是自己断头的日子?反正当女人把饲料倒 进槽里的时候,猪躲在圈棚下瑟瑟发抖,就是不肯出来吃。无奈,男人跳进圈里,把猪拖到槽跟前,强硬地摁住猪头,猪不领情,拼命反抗,吱儿吱儿大叫,收猪的 人来了,把架子车放在门前,捆猪的大汉进来了,猪还是不肯开口。

  大汉等不及了,跳进圈里,三下五除二就把猪捆了个结实,用枣木杠子抬到架子车上,拉走了。 孩子哭着喊着,追出去老远,男人点起旱烟袋,猛吸几口,蹲在猪圈旁一声不吭,女人回屋关起门,哭了。

  在农村,过年杀猪,把年味烘托到极致。杀猪一般在腊月二十以后。男人要先给屠夫预约,预定的日子到了,男人一大早就起来,支上大锅,添满水,点燃干柴,拉起 风箱,随着呼哒呼哒的声响,干柴噼噼啪啪,火苗顺着锅邦往上窜。男人让女人把盛猪肉、猪血、猪下水的锅锅盆盆,都端到院子里,支好杀猪的案板,单等屠夫到来。

  孩 子们总是循着热闹的地方去,听说谁家要杀猪,就往谁家跑。屠夫来了,男人喊来几个彪形大汉来帮忙捆猪,他们跳下猪圈,几个人从不同的方位向猪围攻,猪被惊得乱窜乱跳,大汉有的抓腿,有的抓耳朵,有的抓尾巴,很快将猪制服,用绳子捆住,抬出圈外,放在案板上,猪疯狂地嚎叫,屠夫拿起锋利的杀猪刀,对准猪的咽喉,一刀捅了进去,把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吓得呲着牙往后退。

  屠夫将刀一拔,猪血顺刀喷涌而出,哗啦啦地流到事先准备好的大盆里。被放了血的猪叫声越来越小, 气息奄奄,直到腿一伸,连哼也不哼了,屠夫开始下一个程序。

  俗话讲,杀猪不拔毛——吹气。给猪吹气是屠夫的绝技。屠夫在猪的后腿下边割开一个小口,用钢筋棍穿进去,前后左右撑足,然后把钢筋棍抽出来,嘴对着刀口,鼓足腮帮呼呼地吹,猪的身体一点点地膨胀起来,不一会,猪全身成了气鼓鼓的,四条腿绷得笔直,几个大汉将猪抬起来,放到开水锅里烫一会,横起杀猪刀,顺着猪 身嗤嗤几个来回,猪毛就轻松蜕下一大片,不到半个时辰,瘦黑猪就变成洁白干净的大胖子了。

  屠 夫开膛的动作很娴熟,一首按住猪的前胸,一手竖起杀猪刀,从上至下,嚓啦啦,猪肚子开了口,他把手伸进去,一下子就把猪的内脏全拉出来,孩子们蜂拥着抢到猪尿泡,洗去血水,吹起来,用线扎牢,绑在小棍上,一人拿着,一群孩子拥着,像放气球一样跑着玩去了。

  民间偏方说吃猪尾巴能治疗孩子尿床和流口水,有此毛病的孩子娘早早地候着了,男人爽快地割下猪尾巴递过去,她便喜滋滋地回家去炖。

  男人把猪下水和割下的猪头,分门别类放在盆子里,把猪体分成两半,用铁钩子钩住,挂在横亘的架子上,除了猪头猪下水,肉全部卖了。他把肠子洗净,套了,把猪 肝上的苦胆挖掉,猪心猪肺都收拾干净,炖熟,留足过年的,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暖炕边,大快朵颐,男人看着老婆孩子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幸福,自己摸着青青的胡茬,忍不住嘿嘿,嘿嘿……

  光阴如烟,在岁月的长河里渐渐地飘散,乡村的底片慢慢的模糊,男人和猪的那些事儿,也在顺耳老人的口中传为古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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