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秋 ■市泾人
王阿伟不是教书先生,而是赌场中的先生,也就是抽老千的。 兔子不吃窝边草,王先生从不在本地赌钱。他给乡亲们的印象是说话和气,逢人三分笑,照面便发高档香烟。 有闲汉求教:能否亮手绝活,让大伙开开眼界? 王阿伟一只手掸掸“罗蒙”西装,另一只手捋“摩丝”胶牢的黑发,低声细语地说:十赌九输,玩牌没好处,死路一条。 立马有人堵上一句:你不是活得挺好,比老板还潇洒。 他嘻嘻一笑,不作正面回答,掏出“中华”烟,朝众人洒一圈;自己也叼上一支,随即摸出银色的金属打火机,一翻手腕,“叮当”一声,打火机吐出淡蓝色的火苗,点燃香烟。 有识货者说,光这打火机,就值一万块钱。 香烟抽到一半,王阿伟便将烟扔在地上。他说“尼古丁”集中在香烟的后半支,毒性大,容易致癌。 王先生每个月要外出。每回“出征”前,好多乡亲围着他,一边抽他的“中华”,一边给他加油鼓劲。 这个说:阿伟,多赢点钞票回来,请我们吃饭。 那个说:兄弟,争取赢一幢别墅。 王先生笑容满面,冲在场众人点头致意,随后在大家的祝福声中,钻进“尼桑天籁”轿车,缓缓驶离村庄。 这天下午,天阴欲雨。乡亲们聚在茶馆里闲聊,说起王阿伟一个多月没现身,估计去很远的地方“杀猪猡”了,这次回来肯定发大财。 “杀猪猡”是赌场中的黑话,就是多人合谋设局,以打牌为名,骗取钱财。 众人正聊着,忽然瞧见一辆警车驶近,下来两个警察,询问王阿伟的住处。 大伙意识到王先生出事了,一下子抖擞起精神,热心指点路径;有几个闲汉主动带路,领着警察赶到王家。 王阿伟失了手,被警察抓住,关进看守所。民警是来送达《逮捕通知书》的。 他的父亲似乎早已预料有这一天,冷静地签字按印。这让闲汉们很失望。 这时候,天降大雨,乡亲们将警察挽留在茶馆,听警察讲王先生的故事。 警察说:王阿伟确实是高手,我们交给他一副扑克牌,四个人盯着他发牌。他发得很慢很慢,每一张牌都清清楚楚。可就是见了鬼,他要发“牛牛”,果然来“牛牛”;他要拿“五朵金花”,五张牌全是“老头”! 众人听得咂舌,而后又自豪地说:他是先生,我们村的人才! 警察呵呵一笑:做人还是本分为好。 三年后,王阿伟回到家乡,留着板寸头,一脸菜色。他在村街上租赁一间门面,开设棋牌室。 棋牌室生意冷清,通常仅有一桌麻将。王阿伟坐在门口,垂头凝视脚下,观察蚂蚁打架,一看就是半天。 有闲汉劝他:功夫在手上,荒废了多可惜。 他轻轻叹息,摇头说:里面的日子不好过,我怕呀。 又有人给他鼓劲: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照你这个活法,家里的老鼠也要饿死! 王阿伟抬起头,眼里闪着光,而后又黯淡了,还是那句话:我怕呀。 一年后,王父生病住院。王先生向亲朋好友借款,没一个肯借的。 大家众口一词:你两根手指翘一翘,抵得上一爿工厂。 王阿伟终于下定决心,抖落“罗蒙”西装上的灰尘,擦亮“老人头”皮鞋,出门去当“先生”了。 像以往一样,乡亲们围拢王阿伟,送上祝福言语,期盼他凯旋。 乡亲们眼巴巴等了两个月,王阿伟没回来,警察也未出现,却等来三个文身的东北人。 王阿伟借了他们的高利贷,一分没还,跑了。他们是上门讨债的。 东北人没找到人,砸碎王家门窗,气冲冲地走了。 有知情者说:王阿伟充当“先生“,设局“杀猪猡”。想不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反被高手当“猪猡”杀了。他欠了一屁股债,恐怕今生今世不敢回家了。 乡亲们听完,一个个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纷纷说:他这个“先生”呀,总算当到头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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