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危急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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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智库Bruegel，作者ALICIA GARCíA-HERRERO为Bruegel高级研究员，法国Natixis银行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

摘 要

由于经济下滑乃至坠入深渊，巴西已经不再是新兴世界中的发展佼佼者。不断上涨的通胀和疲弱的GDP增长使得巴西处于货币政策的两难困境，而大量的财政赤字也使得政府无法使用任何财政刺激政策。加上来自商品市场的外来冲击，中国和美联储共同抑住了巴西的增长引擎。

巴西正在承受其未在黄金时期进行改革的苦果：荷兰病、落后的基础设施、低质量的教育和无效的养老金体系都是重新开启经济增长的障碍；因腐败丑闻以及与国企的政治勾连，巴西政府摇摇欲坠，经济复苏所需行动进而进一步延迟。

当前巴西面临的选择十分有限，并且为了长期更好的发展，短期内还必须承受经济衰退的痛苦，为了重建国内和国际投资者的信心，巴西政府应当不惜一切代价控制通胀，并推进结构性改革。

在巴西保持显著发展的后几年中，几乎没有人料到情况会糟糕到今天这个地步。此外，伴随三重外来冲击（商品价格的骤降，中国经济增速放缓，美联储货币政策的正常化），大量涌现的结构性问题将巴西置于尤为艰难的境地。

首先，在20世纪90年代下半年成功实现宏观经济稳定化后，巴西又重新回到错配的宏观经济环境中，关键特征是经济滞胀和双重赤字（财政和外部）。其次，巴西的结构性问题非常尖锐难以解决，商品繁荣带来了荷兰病，从而导致近期的去工业化进程，此外，还有一些甚至更为深入的问题比如教育水平较低、基础设施缺失和政府结构膨胀。政府同时还面对高达数十亿资产的腐败丑闻和对总统的弹劾。

本文将通过分析以下议题来勾勒巴西惨淡的经济前景：（1）宏观经济不振；（2）结构性问题不断；（3）政治情况，尤其是其中的大规模腐败丑。基于这些分析，最后本文将提供一些针对当前巴西困局的可能的解决方案。

1

宏观经济不振：持续上升的通胀

巴西目前正处于非常艰难的经济滞胀时期，其通胀率在2015年8月达到了9.53%。因此，尽管经济倒退，央行依然不得不将利率提升到14.25%。

自2014年的倒退

自巴西的经济增长在2010年达到顶峰，其增速迅速下降并在2014年堕入消极境地。经济增速较之2015年第二季度同比下降2.6%，并且没有任何改善的迹象。

庞大的经常账户赤字

巴西已经从2007年的经常账户盈余转变为不断上升的赤字。与发展中国家平均1.8%的盈余相比，当前巴西经常账户赤字为-2.3%，这也是巴西货币贬值以及经济衰退后随之而来的进口缩减共同作用的结果。

高额财政赤字

巴西财政赤字快速恶化，目前已经相当于GDP的9%，预计未来财政赤字将进一步提升至GDP的10%，从公共债务看，其占GDP的比重在短短五年内大幅飙升：从2011年的62.5%上升到2015年的72.6%。造成这种现象的一个关键因素是过度慷慨的养老金体系。为了扭转财政赤字，巴西也尝试改革养老金体系，但遭遇的失败也表明目前巴西的低生产率，人们并没有加入劳动力市场的意愿，为了填补赤字，巴西政府继而征收高额税收。更重要的是，这加剧了主权债务和企业债务的违约风险，因为高企的赤字可能会导致主权债务评级进一步下滑，从而带来更高的借款成本。

来自国外的三重冲击

不断下跌的商品价格、中国需求的放缓和美联储的潜在加息，共同决定了巴西的经济状况。

（a）大宗商品

巴西的经济增长高度依靠大宗商品，豆制品、原油和铁矿石是巴西贸易的核心支柱，占据其出口总额的三分之一。以巴西最大的出口品铁矿石为例，它在2011年的顶峰价格为每吨126美元，而在2015年，其价格从每吨74美元下降到每吨42美元，从而使得2015年巴西的铁矿石出口额出现显著下跌。

（b）中国

由于自2001年起中国的迅速增长和商品繁荣，巴西渡过了出口增长的蜜月期。中国是巴西最大的出口市场，在2014年占据其18%的比例。与中国的年贸易总额从2001年的19亿美元到2014年的406亿美元，增幅达21倍。随着中国经济的增速放缓，巴西的出口难以保持增势，2014年下跌13%，而2015年将是更为惨烈的下跌。

（c）美联储

对于美联储可能的加息政策，巴西受到的最直接影响就是雷亚尔对美元的贬值，巴西企业以美元计价的债务，会因此付出更多。比如，巴西石油公司有1110亿美元的外债，占其2015年6月的所有债务总额的83%。

面对更高的违约风险，投资者要求借贷企业支付的利率更高了，比如，巴西石油公司5年的信用违约互换（CDS）在9月底高达1225点。而美联储加息的推迟，会给新兴市场货币一些缓和空间，这同样在CDS市场也有所反映。

2

繁荣期并没有实现对改革的支持：荷兰病和随之而来的去工业化

由于拉丁美洲经济体对大宗商品的高度依附性，荷兰病对其来说并不陌生。初级部门收入的高增长往往会导致其制造业部门竞争性的缺失。快速增长的中国经济使得巴西得以进入商品出口的更大市场，但是同中国的竞争也导致了巴西去工业化的急转。

在巴西，制造业占GDP的比重已经从2004年的18%降低至11%，在劳动市场中，制造业部门的岗位也转移到服务业。与此同时，下降的生产率，连同10年间增长2倍有余的劳动力成本（2001-2011年），重创了巴西的竞争性。

落后的基础设施

广阔的内陆和低水平的基础设施是巴西经济发展的关键瓶颈之一。自然地理障碍和政府官僚体系使巴西的出口商难以从巴西中部向沿岸港口运输货物。事实上，巴西的基础设施投资总量仅仅占了巴西GDP的16%，明显低于印度的58%，更不用说中国的86%和南非87%。

就基础设施质量而言，巴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事实上，巴西在2015-16年的全球竞争力报告中仅仅得分3.92，落后于大部分金砖国家和其他南美洲国家。因此，巴西亟需提高基础设施水平来降低时间成本和风险。

低质量的教育

巴西在过去的10年里已经提高了教育投入，如果从GDP的角度看，巴西已经是教育投入占GDP比重最大的几个国家之一了。然而，投入的增长尚未给巴西带来明显的优势。第一，获得高等教育的人口比例仍然很低，与G20国家的平均27%相比，只有13%。第二，与其他新兴经济体相比，巴西教育的质量排名较后。有效的教育对巴西提高其经济前景来说十分关键。

对养老金的过度投入

巴西拥有庞大的公共部门，其中工资和养老金占了政府支出的很大部分。从养老金体系的角度来看，在主要经济体中，尽管拥有更年轻的人口和更低的人均收入，巴西却是主要经济体中对社会保障投入最为慷慨的国家之一。随着养老金赤字不断快速增长，巴西联邦政府已经排除财政救援的任何期望了，因为这将会带来一系列潜在的债务危机。

国有企业低效的企业管理

不仅是国有企业存在治理问题，比如巴西石油公司和巴西发展银行，不断上涨的由国家控制的信贷比例也令人忧虑。

巴西石油公司作为巴西最大的公司，拥有超过10%的国家投资，目前正处在治理丑闻的风口浪尖，检察官正在调查这家公司高管和其他大型建筑公司的回扣指控，其中就涉及巴西执政党。而巴西国家发展银行（BNDES）是巴西石油公司主要的股东，拥有其四分之一的股份。有评论认为巴西国家发展银行的贷款主要去往大公司，其中可能存在政治纽带。另一方面，巴西国家发展银行的基金对企业来说很有吸引力，因为贷款利率低于市场利率，并且主要贷款给大企业。总之，持续的腐败丑闻是政治纽带和政府和国有企业层面透明性缺失共同作用的结果。然而，在经济发展的蜜月期中并没有采取行动实施改革，从而导致了当前的治理危机。

3

脆弱的政治状况

自巴西总统Dilma Rousseff再次当选，她就一直在应对公众支持的缺失和通过国会实现改革的乏力。政治不稳定长期以来伴随着巴西经济。

腐败丑闻

经济的不安再次被巴西石油公司的丑闻强化，名叫Operation Carwash的加油站被认为是公司洗钱的据点。参议院和下院主席都在被调查名单中，他们被指控利用国家经营的巴西石油公司来获取有利可图的基础设施和合同。对政府官员腐败的不满不断扩散，引发无数抗议并削弱了对Rousseff政府的支持。

低支持率

Rousseff的支持率在民意调查中只有8%，这是自1999年以来的最低值。抗议使得数以千计的人们走上街头，控诉高通胀，不断恶化的经济和腐败丑闻。

政府重新洗牌

由于Joaquim Levy广为人知的削减公共开支的能力，Rousseff把他重新召回作为经济部长。虽然政府想要通过财政改革复兴经济，但政治骚乱依旧是显著障碍并给政府实施其计划的能力带来忧虑。

腐败丑闻导致Rousseff联盟出现破裂，巴西民主运动党是巴西执政党工人党的主要支持者。下院主席Eduardo Cunha是巴西民主运动党的一员，通过阻碍紧缩法案和推动开支法案来公开反对Rousseff。然而，目前他也被指控拥有离岸银行账户。

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政治节点，价值170亿美元的紧缩法案目前已经冻结工资，去除了39个部门中的10个，削减了1000个工作岗位并减少社会福利。当然，这些举措强调了对当前政府的反对，迫使Rousseff委任7个巴西民主运动党成员在重新洗牌的政府部门任职。问题在于Rousseff发现控制政府策略十分困难。事实上，下院再次通过法案来提高退休福利，从而带来更高的政府投入。

更糟糕的是，巴西的最高选举法庭同意调查Rousseff在她近期再次当选的活动中的违法基金问题。巴西的审计法庭也建议国会拒绝新的财政法案，认为这可能会导致巴西政治史上首个弹劾案例。

4

巴西的未来是什么？

为了解决内外交困的状况，巴西必须控制其短期内的财政赤字和通胀，在经济领域实施结构性改革来重获其地区影响力。

第一，需要提高财政状况来避免进一步的主权信用评级下降。货币政策工具应当被使用来降低通胀，即使冒着短期内经济衰退更大的风险。

第二，不遗余力地推动结构性改革对经济复苏十分必要。国有企业在经济体中的角色应当提高透明度。对政府来说是沉重负担的养老金体系应当进行改革。国有企业私有化和国有银行是必要的，但是加强制度建设来保障公共部门和私人部门、地方投资者和海外投资者之间的信息对称性。吸引外资对更新基础设施十分关键，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教育体系改革中。

最后，巴西需要在地区内找到新的领导角色。由于太平洋联盟（墨西哥、秘鲁、哥伦比亚和智利之间），巴西不断被拉丁美洲区域内其他发展势头良好的国家所隔离。同太平洋联盟达成协议在很长时间内被延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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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

在经济发展疲弱的情况下，政治不稳定性长期以来伴随着巴西经济。而由于增长期并未用来支持改革，巴西目前正在经历一波对经济改革的抵制，特别是针对紧缩型政策和国有企业的政治联系。巴西的信用评级不断下降正是对巴西应当快速实施财政和公共部门改革的警告。巴西总统Rousseff正在实施紧缩型政策，然而，在当前政治气氛之下，改革之路十分艰难。

Rousseff的弹劾是否会给巴西带来更好结果依然存疑。考虑到多方因素，巴西依然会在一段时间内陷入经济和政治骚乱。无论谁领导拉丁美洲最大的经济体，对财政赤字的迅速稳定和结构性改革的开展对使国家走上正轨十分必要。而对改革来说，有三个核心议题：（1）缩小政府的规模来提高其效率；（2）改善基础设施建设；（3）提高教育水平，其中基础设施和教育都需要在质和量上的根本变革。

翻译：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助理，郭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