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因为自卑，才贬低他人的努力文: 孟橘昭
原来，懂事不取决于年纪，自卑从不会因为践踏别人而有所消弭，你要相信我们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多浪费了几年光阴，消耗了更多资源而已。 一 我小时候一直有个很愚蠢的想法。经常看文章或者书籍，都会提到过几年，长大以后的诸多辉煌蜕变的精彩事迹，这让我心往驰之，天真蠢萌地认为等我长大了一定能够成为了不起的人物，于是我经常在长大了到底是要成为歌唱家还是作家之间纠结，事实证明，我真的是想多了。 而那些作者对“长大”这个词语所有夸大其词与意味不明的形容阐述，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对广大尚未知人事的青少年群体的严重荼毒与误导。我就受害者之一，为了证明其危害，我决定举一个小小的例子。 从我开始学写字起，就一直被人嫌弃字写得糟糕。 上小学的时候，我爹说，幼儿园的都比你写得好。上初中，老师说，小学生都比你写得好。 我十分不服气，发誓要练出一手好字来，买了好几本庞中华钢笔字帖，楷书字帖啥的，打算励精图治。不求成为王羲之，只求超越庞中华。 坚持了大概两个月，就有点扛不住了，字也没什么长进，反倒是对字帖上的散文诗词啥的产生了浓厚兴趣，看到一篇散文，也不知是哪个青年作者的大放厥词，大意就是，小时候不会的事儿，长大后啥啥都会了。看完这文，我深以为然，一拍大腿，毅然决然放弃了练字。 因为我坚信，虽然我现在字写得不好了，等过几年我长大了，一定就能写得一手好字，一不小心赶超了庞中华，字迹也会印成字帖让人描摹，想想还怪不好意思。 然而，事实证明，我依旧想多了。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手写毕业论文草稿，扔在餐桌上，忘记收了。我爸看到了，顶了顶老花眼镜，皱着眉说：“橘昭同学，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写的字。” 我面不改色梗着脖子说：“区区不才，正是鄙人的手迹。” 我家老头子眉头一挑，动了点肝火，冷哼一声说：“是够不才的，一个大学毕业的文学学士的字比小学生的字还难看，你还是趁早把学位证还你们学校吧，拿出去，别人还以为你花钱买的！” 说这么多废话呢，其实我只是想说明：我字真写的很糟糕。 开个玩笑。实际上，真正体悟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关于成长的正确打开方式，原来并不等同于年龄的增长，如果你不去认真一笔一划地练字，一天天熟能生巧，那你永远没可能成为王羲之。如果你从来没有去认真阅读，认真观察书写过你所感受到的人事，哪怕到八十岁你也不可能成为作家。如果你从来都不去思考反省人与人之间的正确关系，那你的人际交往永远都会停留在孩童的混乱阶段。如果你从来没有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别人的处境，那你永远都只会考虑自己的感受。 原来，我从来都曲解了成长的意思。虚长了几岁并不是成长，每时每刻的选择与行动，每日每夜的体悟与反思，才让我们变成了现在的自己，到底有没有成长，没有人能够轻易去定义，只因人人有所不足，没有人真正面面俱到，长大成人。
二 到日本以后，成天都在忙着各种事项，粗粗一算，竟然已经一个月。说了上面那些话，其实也跟我最近的生活有些关联。 在日本住学校安排的小小的两人间校舍，房间虽小，但冰箱，洗衣机，厨房，洗漱间一应俱全，同寝室的室友是上海的妹子，长我一岁。但二人脾性不同，因而虽同居一室，却也只是见面打打招呼的交情，平日里也是各忙各的。 比起室友，我更喜欢与旁边校舍里几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们待在一处。有个姑娘当时来日本坐的是同一趟班机，我见她十分年轻，便时时带她一起，也帮她提提行李之类。她说我是亲切的大姐姐，此后就跟我亲厚了。 一个月来，我们时常一起搭伙做饭，我也乐得热闹些，午饭也时常她做，我也就缴点伙食费，洗个碗。晚饭和周末我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也就不跟她一起，自己开伙做饭倒也简单。 室友也与旁边寝室的妹子搭了伙，时常回寝室也见不到她人影，多半是往隔壁去了。隔壁是广东妹子，大概是与上海妹子合脾性的。 重庆地属山区，无辣不欢，和煲粥喝茶的，是真不太能吃到一块儿去，也有几天尝试过一起，到后面我放弃了，我实在吃不了没有辣椒的宫保鸡丁。而室友与隔壁妹子也不勉强，淡淡应了声好，普通话里不经意带出了上海腔来：“你们重庆那边的妹子爱热闹，你跟那些十八九岁青春洋溢的孩子们倒是合拍，但你也仔细了，她们可与我们不同，我们这把年纪可没时间与空闲和她们一般醉生梦死，游手好闲了。” 我听了挑了挑眉反驳：“他们也在很努力的生活。” 说完还是不舒服，心里就跟进了沙子，硌得慌。我不知道这话被那十八岁的姑娘们听到了会作何感想，反正我听了只觉得有些生气，还有些难受。 她并没有真正跟那些孩子们接触过，也没有真正了解过重庆的妹子，却在这里妄下断言，这是她的不谨慎，以及主观臆断。如果她真的能考虑下自己十八岁时候的处境，或者真的多认识几个重庆妹子，在重庆生活一段时间，大概就不会说出这样随便的话来。 其实，看到那群十八岁的姑娘们，我常常会回忆起我的十八岁。 张扬，自信，斗志激扬，求胜心切，面对很多选择，却不愿去取舍，狂妄地认为用自己的实力就可以鱼和熊掌兼得，对未来的充满了无数切合实际或者不切合实际的规划。 我说的那是我十八岁时候的模样，而我总能恍惚间在她们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这群孩子，并不是室友口中醉生梦死，游手好闲肆意挥霍的青少年。 她们也会想着为父母省钱，每天用小本子记录自己的花销。也会看着菜单觉得菜品贵，在外面吃了几天，就开始尝试自己做饭，因着年轻，更敢尝试，买很多稀奇古怪的食材，做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料理，大部分时候也会出人意料地美味。她们买东西也会货比三家，挑便宜又好用的买。她们也会为了考学骑行半个小时去市图书馆办图书证，借资料熬夜苦读，对于自己以后的走向虽然没有具体的规划，但有大概的方向，至少会有志愿的大学。也会为了花了太多钱苦恼，打算着过段时间去找兼职补贴生活费…… 这是我见到的十八岁的留学生真实的生活状况。他们也许心太大，想要的太多，也有可能考虑不周，莽莽撞撞，急于求成。但他们绝对不是恣意挥霍，脑满肠肥的富二代。 回想起我们十八岁，在那个年纪常常被人说成没有希望的一代。我们也会满腹委屈，做出很多考虑不周的行为去反驳别人的说法，最后可能适得其反，就会更为沮丧迷茫，然后懵懵懂懂往后走，走出了我们的青春，变成了我们曾经讨厌的那种人。 而这个年纪有什么错呢？只不过是想要的太多，还不懂怎么取舍，懂得取舍了，又不清楚怎么心无旁骛地争取想要的。毕竟，总觉得还年轻，时间还很多，就不怕尝试，也不怕会错。
三 后来，我又替我室友感到难过。她何尝不是代表了我们另外一个留学生群体呢。工作了几年，二十多岁一把年纪，还跑出来读书，顶着多少压力可想而知。不得不说，我也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只是我们俩想法不太一样。 我能够去理解她的心情，就像我偶尔看到十八岁的小姑娘们，也会感叹一声，年轻真好啊。她们还有时间可以去失败，而我却不敢败，因为我已经不是小姑娘了。看到她们的青春，我有时候会自惭形秽，会感到惆怅和自卑，为什么时间不能慢一点呢？ 有一次，做习题说：時間とお金とどちらが 一番ほしいですか。（时间和金钱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拿到我十八岁，我可能会想两个都要。现在我只想要时间，想要更多的时间去读更多的书，去写更多美好的文字，去学更多想学的知识，不再把时间浪费在迷茫，焦躁，伤春悲秋上。 我室友跟我聊天的时间很少，但偶尔聊天的开场白就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 我完全能懂，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终于有所畏惧的心情。但我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畏惧与自卑而肆意去践踏别人也在努力的事实。 这其实也是一种令人畏惧的事情。就像我们时常会说，最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比你有钱的人比你更爱钱。 也许到了我们这里，就该说是，比你年轻比你更有时间的人却跟你一样在奋斗，也许比你更加拼命。 这无疑会给没有自信的人带来恐慌，甚至不愿意去面对这个现实。他会宁愿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才是最努力的那一个，这样才不会去面对有那么多竞争对手的现实，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说，我比他们都要优秀。 或者她更多时候会问我：“橘子，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啊？我是不是看上去有点凶啊，他们说我不笑的时候像在生气，是这样吗？他们还说我看着很有亲和力，是不是啊？” 我也完全能明白她总在别人的评论里寻找存在感的心情，以前的我也经常会问别人这些问题。 而我以前问的最多的是：“你们觉得我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是，我以前努力想要让自己变成一个至善之人，对自己严苛到病态的地步。 嫉妒与自卑是人人都会有的负面情绪。我曾经强迫自己不许有贪婪，嫉妒，愤怒这些不好的情绪与品质，我强迫自己永远善良，甚至不允许自己对任何人有怨恨。这对我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导致我偶尔发现自己也会嫉妒别人，或者产生了类似于怨恨的情绪时候，我就会情绪失控，陷入长久的自我谴责中，无法自拔。 后来渐渐自我反省，也看书，也跟朋友聊天，终于也释怀了。 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负面的东西，有黑就有白，有太阳就会有月亮，有好就会有坏，无论走了哪个极端都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所以我才替室友难过，她和我其实也没有什么错，她和当时的我一样，还不明白我们这个年纪真正该懂得的事其实是诚实面对自己，承认自己的不足，坚信自己所坚信的，客观看待所处的环境，但绝不为其所动。 懂事不取决于年纪，自卑从不会因为践踏别人而有所消弭，你要相信我们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多浪费了几年光阴，消耗了更多资源而已。 作者语：上篇文有人吐槽，有人喜欢。橘子君在这里都要一一感谢，其实就是些个人的感想，无关政治，无关国际立场，已尽量客观，只是从个人的角度去书写留学生活的体悟而已。再次感谢，谢谢你们耐心看到了这里。 孟橘昭，动画编剧，自由撰稿人，在日留学生。微博@孟橘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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