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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那些年,慢慢老去的旧光阴

 青梅煮茶 2015-12-13


从前的日子很慢,很暖

裹在淡淡的烟火里

日日年年

从前的爱情很慢

慢得,用一辈子去等一个人

慢得,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节选自小诗《从前,那么慢,那么美!》


夜,泡一壶茶,独坐屏前。突然怀念起那些年,那些慢慢的老时光。

记得,那些年,冬日常常有大片的雪花,朵朵梨花般,如一个个顽皮的精灵,翩翩然降落人间。一夜醒来,大雪就齐了胸,那么白,那么晃人的眼。奶奶早弄了个大瓦盆,底下垫些草木灰,又撒些锯末稻谷瘪壳之类,从灶膛里掏些明火,埋在上面——这样的一个火盆就会伴随我们一冬。

高兴的日子,爷爷会用那三两装的长嘴带把儿的酒壶在火盆煨些酒,又让奶奶下两副老鹅肫爪,弄些晒干的大黄豆,细细拣去里面混杂的土砂砾,放在一起,用文火慢慢熬。直到大豆发白发胖,香味溢满老屋。不胜酒力的爷爷咂一口,会找一小块咸鹅爪子让我啃得满嘴流油,留香。

冬日里,奶奶最紧要的事儿,就是纳鞋底。家里每个人脚的大小,奶奶心里有数着呢。老人家没有上过学,却能用剪刀裁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鞋样儿。这个是老头子的,这个是老大的,那个是老二的、三儿的、闺女的,还有孙子的、孙女的、外孙女的……它们一一妥帖地安放在一本旧书里。这是奶奶的宝贝,不许毛孩子们乱翻。纳鞋底用的是那种旱麻线,薄薄的,细细的,均匀地捻成线,缠绕在一块牛骨头上。每年农闲时,奶奶会找出家里烂得不成样子的旧衣服,碎布头,裁成一小块一小块,又用麦面熬成的糨糊,把它们一层层粘起来。最外面一层是新的白棉布。一双双鞋底做好后,放在秋阳下晒干,以备冬闲时纳这千层底了。纳鞋底,用的是一号大针,可奶奶常常眯着眼就着阳光也穿不上,我们兄妹几个就争抢着表现自己。这时,奶奶会笑眯眯看着我们闹。终于穿好了,奶奶在右手中指带上黄铜顶顶(有的地方叫顶针),食指舔口唾沫,麻利地纳起来。

冬闲,爷爷喜欢带上老花镜,看那发黄的旧报纸,也看那种发黄的万年历,喜欢给人推算甲子命运。他读过师范,是村里唯一读过新学堂的人,可惜因为新婚又或者是成分的原因吧,奶奶闹着不让念,没有毕业。为此,爷爷懊恼埋怨了一生。爷爷身材矮小瘦弱,又是读书人出身,庄稼活儿不行,冬天就劈劈柴,用大锹堵堵田漏子。再有,就是剥旱麻了。麻有两种,一种我们叫红麻,在水田或者塘里沤,会污染了水源。这种麻,纤维粗糙,常用作麻绳,捆绑东西用。还有那种旱地里长的麻,我们称作旱麻,细而薄,迎着阳光,发亮呢。爷爷的手指,短而粗,皴裂得厉害,有了深深的裂痕,一些黑黢黢的东西嵌了进去,洗也洗不净。在冬日的斜阳下,在昏黄的油灯下,他就一根一根慢慢抠,神情专注,虔诚,似乎艺术家在雕琢自己的作品。

那些年,秋收后,乡村草台戏班子又活跃起来。大多数是几个生产小队在一起凑份子,搭台唱戏。有小戏,常常是插科打诨逗乐子的,连说带唱,大人小孩都懂,常常会笑倒一大片。唱大戏,会有板有眼,一出接一出,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一个老故事,会演绎三天三夜,台上演员声泪俱下,台下戏迷们会一把一把抹伤心的眼泪。小孩子可不管这些,在混乱中抢一包旧书或者报纸,卷起来只放几十粒的葵花子,一转身,混入人群。打掩护的,也能弄上几颗嗑嗑,过一把馋瘾。

那些年,年味儿特浓。秋后就腌制了好些腊货,一大块一大块肥猪肉,一只只吊着的鸡鸭倒挂在门前木头架子上。家庭光景好些的,还会有一只羊,几块野猪肉和山里的野货。杀年猪,写对联,贴门神,挂年画,点蜡烛放鞭炮焚香跪拜,正月十五舞狮子说大鼓书。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吃蒿子粑粑,五月端午吃粽子,六月六大锹把节,七月十五鬼节,八月中秋九月重阳,十一月冬至腊月腊八……似乎一年四季都有值得纪念的好日子,我们小孩子就喜欢这样的好日子——能够顺理成章弄到好吃的,至少也能弄到两个大鸡蛋。

很自然地,也想起那些年的爱情来。那时候的乡下,时兴定娃娃亲。指腹为婚或者才几岁,经媒婆介绍两家大人同意,就成儿女亲家了。女孩子逢年过节,会到“婆家”过一两天,帮未来的婆婆添添火扫扫地,也和未来的那个“他”玩熟络了。所谓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大约就是这样的吧。

也有出门读书的年轻人,从书本里学会了谈恋爱的浪漫事儿。读书,借书,最时髦的是《辽宁青年》,《少年文艺》,《读者文摘》(后来改为《读者》)之类。谈汪国真,谈路遥的《人生》,谈《复活》里的玛丝洛娃,谈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我和爱人谈恋爱的时候,一直写“情书”。这里的情书要用引号。因为一年多的时间,我一直的称呼是:某某某同学。又用了一年,才去掉“同学”二字。之后才用“勤子”以及一些大家熟悉的爱称,昵称。这些“情书”,现已成为爱人最宝贵的珍藏。那时的爱情,如老酒,真正的年份酒浆,窖藏出来的。也是用细致,用小心翼翼,用远在天边的思恋和牵挂这些作料,文火慢慢熬出来的。

回望那些逝去的旧光阴,那么慢,却又那么美。现代社会,光与影瞬息万变,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群。时光,像铆足了劲的发条,又如电影中的快镜头,倏忽闪逝。人与人的交流,畅通无阻:电话,QQ,微信,陌陌,云聊……它们给我们带来方便迅捷的同时,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真真假假良莠不齐的视觉垃圾。前些日子,看到一幅漫画,一位母亲和她的儿子都是难得的休息日,母亲一只手不离机,接打电话,发短信,浏览网页,QQ聊天,网络游戏……儿子实在忍不住了,说:妈妈,放下你的手机吧,陪我一小会儿。多么真实而又典型的生活画面!如今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少了古人那种“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频洲”的婉约美。

书信时代,恋人之间,互诉衷肠,点点相思泪,可以写满十页八页。一腔柔情化为“颜筋柳骨”或者一个个蝇头小楷,飞到恋人的身边。热恋中的人们翘首等待信使的过程,蕴含着多少焦急、怅惘、失望和发现熟悉字体的快乐啊。这样的喜悦,这样的快乐,这样的漫长等待中的焦灼,是今天年轻的朋友们无法想象无法体验的。这一份“慢”,自有一种独特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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