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夏天,在中国掀起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运动的影响下,赫鲁晓夫也在苏联大专院校号召开展这项活动。莫斯科音乐学院自1866年开办以来92年,破天荒第一次大规模组织大学生参加劳动。我和倪洪进是共青团员,积极主动地同苏联同学一起报名参加。学院特别聘请了一位得过金星勋章的团级军官,带领我们这支一百多男女青年队伍,搭乘火车奔赴哈萨克斯坦的荒地劳动。 到达目的地后,男女分别住进两个搭在一处货站院墙边的帐篷里。一日三餐由同学中的能人负责。吃得很简单,无非是黑白面包、牛奶、黄油、土豆、洋葱和牛肉,偶然有点蔬菜和水果。每天上、下午劳动,晚上休息。干的活多种多样,我们先后干过清扫和搬运垃圾,清理和整修粮食仓库,从火车车皮上卸粮食,在铁道旁挖固定停放起重机的深坑,用人力推拉挪动车皮的定位┅┅。劳动强度很大,而且经常是顶着烈日干活,男同学都只穿内裤,赤膊上阵,都被晒得通红和脱皮。 我和倪洪进同几名苏联同学一起,干过一次从车厢里卸粮食的活。车厢里的粮食装得很满,几乎达到顶部,我们三、四个人进去后空间更小了,大家用铁锨望外铲麦粒,顿时车厢里弥漫尘埃,互相不见身影,只听见咳嗽声,只好跳下车厢喘喘气,这时相互一看,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每人满头满脸是土,成了泥人。尽管如此,仍然爬上爬下,坚持干下去,终于把整皮车厢的粮食彻底卸完。当太阳落山,天色变暗时,大家轻松愉快地收工了。 就在这次劳动的间隙,当地共青团报的一名记者在现场采访了我和倪洪进,给我们拍了照,并登在了他们的报纸上。后来,当地共青团组织还给我们两人颁发了劳动奖章和奖金。 劳动之余,有一个休息日的旁晚,我和倪洪进在当地公园散步时,遇见了两名俄罗斯工人,一位年轻,一位年长。他们主动问我们是不是中国人,当听到我们肯定的回答后,立即高兴地用带有东北口音的汉语同我们交谈起来。原来他们是长期生活在哈尔滨的俄国侨民,不久前才回国居住。他们说非常怀念在中国的日子,很想再返回中国,想吃中国饺子。还说他们从中国带来的茄子、辣椒和西红柿种子,都长得很好。我们问他们回祖国的生活怎么样,他们摇头说很陌生,不习惯,不安全,还劝我们旁晚少出门,因为可能碰见坏人,并指着旁边的一条长椅说,昨晚就在这里发生了凶杀案,一名外地大学生被害。我们感激他们的关心,立刻就返回了住宿的地方。 同年秋天,莫斯科音乐学院又组织一次去郊区集体农庄抢收土豆的活动。我又报名参加,一同去的还有干部进修生朱践耳和曹鹏。学院借给我们一套劳动棉衣和一双帆布靴,派了一辆卡车把十多位参加者送到离莫斯科50多公里的偏僻的集体农庄。队伍分组住进农庄庄员家。我们三个中国人和带队的苏联政治教员安排到一位单身老太太家住。头天晚上,老人只把自带橡皮床垫的苏联教员留在她的屋里住,而让我们三个中国人睡牛棚茅屋的草垛上。躺下睡觉倒是很柔软而暖和,可是整晚只听牛不停地吃草、拉屎、放屁;另外,一翻身,就会穿出几支鸟大声拍着翅膀飞出来。这种又臭又闹的环境,实在令人难忍。 天刚发白,鸡禽开始发出叫声。我们睡不着,干脆早早起床,好好欣赏俄罗斯农村美丽的景色:一望无际的白桦林,婉转延伸的泥泞小路,远方色彩斑斓的山峦,界线分明的耕地和草原,在秋晨的阳光下,显得十分迷人。 一早,看见房东老太太去井边挑水,我就去替她挑;看见她拿出斧头劈柴,我就说让我试试。后来我们三个人都帮她干活,老人露出了笑容,晚上也让我们住进了她的木屋。她还特别优待我,让我睡到灶顶上(类似中国北方的炕,但是高高在上,靠近屋顶)。刚睡下去舒服极了,可是不多一会儿,就不好受了。热得身体来回翻转,如同烙饼!我只好把棉被当床垫,把衣服当被子,才能入睡。 每天我上灶入睡前,总看见老人单独坐在桌旁,面对墙角的圣像,一面喝茶,一面祈祷。我发现她总是不从茶杯中直接喝茶,而是把开水倒满茶杯,让茶水满出流到碟子里,然后端起碟子喝茶。后来我问她为什么那样喝茶,她说那表示只消耗多余(最近才看到《圣经》有话说:福杯满溢,参见诗篇23:5)的部分,永远保持生活美满和富裕。 我们的三顿饭都由老人做。每天为我们提供一个自己烘烤的大黑面包,另加自家牛的奶和自制的奶酪,有时煮一锅蘑菇汤。到远处地里干活时,就带上个大面包加几个洋葱头,供中午吃。因为缺乏油水,下午干完活后,肚子空空的,比较饿,苏联同学就在路边菜地里掰颗洋白菜生吃,并让我们品尝,我万万没有想到生洋白菜是那么甜美。 这个农庄见不到几个男人,因为大都在城里干活。所以农庄里缺乏劳动力,才组织学生帮忙,否则土豆就要烂在地里。我们房东的儿子就在附近城里当工人,他夫妇二人都是聋哑人,而只有5、6岁的女儿却会说话。他们一家休息日带上几个白面包和一些糖果回来看看老人。 每天的劳动很简单,就是坐上由唯一的中年男人、生产队长赶来的马车,来到一台老旧的拖拉机拉爬犁浅翻过的耕地里,把露在地面上的土豆拣到箩筐里,搬上马车,运到田边,挖个坑埋起来,供来年用。那台拖拉机是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的产品,开不多久,就出毛病,驾驶员要不时地修理,非常误工,我们只好呆在地里干等。 有意思的是,生产队长只管套好马车把我们送到地里,然后他就到自家的自留地收自家的土豆。我们收工后在返回住处时,路过生产队长家,看见他还在自留地里干活。我们惊讶地发现他家的土豆比我们在公家地里收的土豆大了好几倍。后来,这位队长教会我赶马车后,干脆连班都不上了,就整天蹲在自家地理忙私活。赶马车也挺有趣,我发现吆喝声正好和在中国相反:“吁”是走;“嘟鲁”是停。大家开玩笑说,要翻译马才听得懂。
倪洪进(左一)与作者劳动的照片被刊登在报纸上 朱践耳(右一)、曹鹏(右二)与作者劳动的照片也出现在报纸上 报纸刊登的与当的农民们合影,其中前排左二为朱践耳,左三为曹鹏,作者(前排右一)抱着老太太做的大黑面包在欣赏 作者(左一)在田里收土豆 作者(右三)在赶马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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