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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离—— 90后知名青春男作家，热爱写稿，钟情漫画，典型水瓶座，青草系萌汉子一枚。以其清新又特别的文风，打动无数少女心。短篇多刊登于《紫色年华》、《小说绘》、《萤火》等杂志，最新幻想校园系列文《今天你许愿了吗》在《龙文·漫小说》火热连载中，首次都市长篇小说触电之作《凉风蓝海和你》清新开载。 〈 文/叶离 〉
第二章 别叫醒我， 那是我不忍也不舍再看的世界。 [1] 做过最丢脸的事是什么？ 是上小学的时候在数学课上打瞌睡做了梦，大喊着“月棱镜威力，变身”醒过来，遭到整班人的嘲笑，甚至一向严肃上了年纪的老师也受到惊吓般做不出反应。 还是小学，默默喜欢着隔壁班的某个男生，每个课间都在走廊里徘徊。那时候热衷于用粉笔在墙壁写别人的坏话，“某某某喜欢某某某”这一类恶作剧占据了一半的比例。为了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单柠自己在学校后门写上“某某（男生的名字）喜欢单柠”，却当场被男生和他朋友撞见，当时单柠的脸几乎可以烤熟一个地瓜。 到了中学，因为对学校不是很熟悉，有一回尿急，慌忙找着厕所，看见墙上挂着厕所的标志，就跑了进去。解决好走出来，刚到门口，墙壁那端比较隐蔽的另一扇门内走出来几个女生，单柠愣愣地和她们对看一眼，捂着脸掉头就往教室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男生厕所长什么样。 再后来，单柠还不太了解生理知识，初潮来的时候，以为是尿裤子了，心中忐忑又不敢声张，就那么毕恭毕敬坐了一节课，放了学假装做作业，等值日生都走完了才颤颤巍巍地起身，校裤后面一片深色，椅子上也是红的。单柠惊慌失措还没来得及处理，体育委员捧着篮球跑进教室来，单柠和他对视一眼，当时那气氛犹如整个教室都被冰冻了一般。 甚至到了大学，某天放学下起雨，单柠和钟由心还有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回寝室，路过楼下，看见走廊上一床被子孤单单地躺在护栏上，她大笑一声：“哪个没脑子的下雨也不收进去。”钟由心定睛一看，“那个不是你的被子吗？”因为这件糗事，单柠被喊了一年“没脑子”。 可是再丢脸，也没主动伸手去向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借钱这么丢脸吧。尽管有着对方提出赔偿她的前提在，可那也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倘若没有这漫长的时间差，当时自己听钟由心的话，把对方那十万支票收下就好了，那块表是心爱之人送的，是无价之宝，再多加十万都不为过。可是—— 眼下走到这栋建立在城市最值钱地段的写字楼前，单柠只觉得丢脸。 “算了，还是回去让钟由心把车卖了吧。”正当单柠这么泄气地想，写字楼大厅里那个年轻的小助理已经朝她挥了挥手。 昨天钟由心把电话给单柠，当时她顾不上想其他，便拨了过去。谁知道是助理接的，“陆总在开会，请问您是？” 单柠舒了口气，向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大概因为愧疚，对方也有些紧张，听说她找自己的老板，便立刻给她插队约了第二天见面。 “单柠姐，抱歉我下来晚了。”小助理礼貌地跟单柠打招呼。 “没事……”单柠有点尴尬，“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叫我Lee就好了。”Lee领着她往写字楼走，“看来陆总还记得你，上午特意为你空出了一段时间，这可是超级待遇啊。” 单柠又想起钟由心那暧昧的“猜疑”，心里的紧张消下去一些。可能因为上次手表的事Lee表现得很热情，“一般情况呢，陌生电话陆总都不接的，昨天幸好他手机由我看着……”顿了顿，“单柠姐今天来是干嘛呀？” 这时电梯门打开，Lee也没再追问，“单柠姐，这边走。”傲然地领着单柠往里走。整层楼的开放式办公区域，一面270度环绕落地玻璃倒映着所有人忙着开会打电话敲电脑，没人注意到单柠，但她依旧觉得特别不自在。直到走到尽头那间关着门上方镶着“董事长”牌子的办公室前，Lee让她稍等一下，他先进去通报一声，单柠才狠下心彻底打消临阵脱逃的念头。 “单柠姐，你进去吧。” 单柠还没晃一下神，Lee已经从办公室里出来。 单柠朝他感谢地笑笑，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呼吸，走进门里。第一眼她就惊呆了，尽管看过公司外面的设施装修，大概能想象到董事长的办公室会有多气派，可是当单柠亲眼看见偌大的空间装修得跟别墅一样，还是很难以置信。几乎是韩剧里为了迎合女观众们对男主角的各类幻想而临时搭的场景一般，高调明亮又不失温暖，果然品位不一般。 “请坐。喝咖啡吗？”前方传出声音，单柠才看见他。已经不是当日那样休闲的打扮，蓝色修身西装配黑色衬衣，头发比上次短了些，换了深棕的发色。把他原本就好看的脸衬得更迷人了些。等他从咖啡机里倒好咖啡，走出来，单柠看见他居然穿着……拖鞋。 大概明白了单柠的疑惑，他走过来在中央沙发上坐下，尽管单柠没回答，他还是摆了一杯咖啡在她面前。“别介意，我在办公室喜欢轻松一点。”对方再次提醒她，单柠才在他对面落座。 “不好意思……临时造访，希望没有给你造成不便。”单柠总算开口说话。 “不会。”眼前的男人抬起眼，“难道是因为上次手表的事？” 单柠收紧肩膀，抿了抿嘴，“……实不相瞒，的确是因为钱。但并不是想索要什么赔偿。” “哦？说来听听。”他继续淡然地喝咖啡。 虽然感觉有明显的紧迫感，单柠依然只能继续说，她没有退路。 “最近遇到一些事情，需要一大笔钱，因为您给我朋友名片……对不起，您别误会，我知道您给名片不是为了让我找你，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来请求您的帮助。”单柠抬眼看着他，而他也没移走视线。“虽然这十分冒昧，说无理也不过分，但是我今天来了，就希望能说服您，能帮帮我，借的钱我一定会还，身份证压在这也可以。”微微往前倾着身子，“今后您用得着我，我一定二话不说。” 走进这间房前，单柠心里想着的是“反正有手表可以拿来说事，不行就立刻走”，可是刚才的那些话几乎没经过她的大脑就那么说了出来，连她都没想到自己可以卑微到这地步。眼下她心里没了更多的说辞，而眼前的男人却依始终沉默。 半晌，他微笑着：“所以，你是来借钱的？” “嗯。”单柠硬着头皮。 “我记得你有男友，他怎么不帮忙？” “他……” “啊……”对方明白了，“出事的是他，需要钱的也是他。对吧？” 单柠只好点点头。 他放下咖啡杯，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弄坏你手表的是Lee，你问他借比较合理吧？虽然我是说过由我赔偿，但那次单小姐你不是拒绝了吗？” 不对劲。现在说话的这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不对劲，和那天在商场的时候判若两人。 单柠回不了话，他继续说：“多少钱？” “二十万。”单柠声音很小。 “哦，那Lee看来的确帮不上忙。不过……”他饶有兴趣地望着单柠，“单小姐凭什么觉得我会借钱给你呢？那天陪你逛街的女士不帮你吗？还有其他的朋友呢？为什么偏偏来找我？” 对方一步步逼近，虽然单柠不懂他为何如此，但她再也待不下去了。“看来陆先生不会考虑帮我，今天打扰了，告辞。”起身的时候碰翻了咖啡杯，倒出的热咖啡洒在单柠的脚上。太狼狈了。 这时听见动静的Lee立刻进来，单柠只想赶紧离开这，可是身后的男人却突然喊住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啊！单柠同学。” 单柠定住，回过头，他也起身站起，“我听说过‘扇一个耳光给一颗糖’的说法，但从未知道世界上还有伤害了别人却来问对方借二十万的道理。” 伤害？单柠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伤害过你？” “哦对，你还没认出我来呢。”他看向在一旁冒汗的Lee，“Lee，告诉单小姐我叫什么。” “陆总……”Lee吓得不敢出声。 “说。” Lee转向单柠，单柠也看着他，Lee咽了咽口水，“单柠姐，陆总他本名叫……陆、陆……今澈。” 在Lee说完那三个字的瞬间，单柠感觉有什么东西以猛烈的冲力自脑海里迸发出来，仿佛冻结的巨大海面突然划开无数的裂缝，熊熊烈火飞溅出来。 “想起来了吗？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陆今澈冷冷地笑起来。 单柠像被他地目光锁住，动弹不得。 陆今澈一步步靠近她，“多有趣，过了这么多年，曾经对我那么残忍的你现在却跑来跟我借钱。” “所以上次……” “没错，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陆今澈看一眼她手腕的表，“看来你这么多年过得很不错啊，那些被你忘记的往事，有没有因为我陆今澈让你想起来一点点？” “别说了……”单柠声音微微颤抖着。 “这种时候，你的好姐妹池菲亭呢？去哪了？当年你叫我滚的时候，她可是在看好戏啊。” “好了……别再说了。”火光沿着海面蔓延开去。 “你如今有了新欢，应该也把那个人忘掉了吧。”陆今澈站在单柠身边，轻声在她耳边说，“还是说……你现在对宁赞依旧念念不忘？” 终于，火光覆满了整片海，腾腾燃烧着，把天空映照得红亮红亮。 “我叫你住嘴啊！”单柠大声朝陆今澈吼去。转头的刹那，滚烫的眼泪落下来，她才发觉，自己哭了。 单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写字楼的。仿佛地面正迅速地塌陷，身处的世界顷刻间分崩离析地瓦解，她只想赶紧离开。明知道所有人都在朝她侧目，但她顾不上那么多，几乎奔跑着走了出来，任由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 在日光明亮的空地上停下来，回头望一眼身后的高楼，玻璃反射着光，除了刺眼什么都看不见。 魂不守舍地走在街上，视线里的一切让单柠想到了小时候在游乐场玩过的哈哈镜，扭曲着怪异的形状，又互相影影绰绰地重叠。等泪水干涸在眼眶里，世界终于恢复成了寻常的模样。树叶在光里发亮，主妇们提着菜篮从超市出来，附近的中学生趁着课间偷跑出来买零食，远方路口指挥交通的阿姨系在袖管上的黄色布条非常醒目。想看去更远，可视线再次模糊了起来。 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过去潮水般涌来。 单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写字楼的。仿佛地面正迅速地塌陷，身处的世界顷刻间分崩离析地瓦解，她只想赶紧离开。明知道所有人都在朝她侧目，但她顾不上那么多，几乎奔跑着走了出来，任由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 在日光明亮的空地上停下来，回头望一眼身后的高楼，玻璃反射着光，除了刺眼什么都看不见。 魂不守舍地走在街上，视线里的一切让单柠想到了小时候在游乐场玩过的哈哈镜，扭曲着怪异的形状，又互相影影绰绰地重叠。等泪水干涸在眼眶里，世界终于恢复成了寻常的模样。树叶在光里发亮，主妇们提着菜篮从超市出来，附近的中学生趁着课间偷跑出来买零食，远方路口指挥交通的阿姨系在袖管上的黄色布条非常醒目。想看去更远，可视线再次模糊了起来。 单柠在路中间蹲下去，脑袋埋在双臂间。 [2] 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过去潮水般涌来。 那时候，单柠觉得，自己肯定永远都离不开池菲亭，没了自己，她也寸步难行。两人就是这样直接而亲密的关系。课间总腻在一起当然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菲亭……” “怎么啦？肚子不舒服？” 下节课是体育，下楼的时候单柠突然捂住肚子，旁边挽着她的池菲亭关切地问过来。 “嗯……”单柠让开道，靠在墙上。“可能中午吃坏了东西。” “怎么会？我和你吃的是一样的啊。”池菲亭搀着她，“这样，我送你去医务室，然后再去跟老师请假。” “只能这样了。” 之后去了医务室，医生不管怎么问单柠，她都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个所以然，“装的吧？”一眼被识破。 “最近像你这样的学生太多啦。” 单柠有些尴尬，担心医生会责令她回去上课，可是医生却倒了杯开水过来，“我看你身体也蛮弱的，既然来了，就喝点开水再回去吧。” 单柠便一个人端着茶杯坐在长椅上，茶水太烫，她一边呼呼吹着一边小口小口地喝，总算将一整杯开水喝完，她匆匆跟医生道过谢，便往校门口跑。门卫不让出去，就学着男生翻围墙，当她双腿架在墙上一点点往外挪时，连过路的人都不敢置信地频频回头来看她。 跳下来的时候，没踩稳，稍稍扭到了脚，单柠也不管，加快脚步往巷子里那家奶茶店走。当看见店内那个穿着鲜黄色店服给顾客找零的男生时，她才手忙脚乱地理理刘海儿，装成碰巧路过的样子。 “Hello，宁赞。” 男生抬起头，看见她，脸上的笑更灿烂了。“不上课吗？” “哦，体育课，出来买点喝的。”前面的人走后，单柠站过去，随意浏览着饮品单，“哪种比较好喝？” 男生探出脑袋，指给她看，“这个芒果的是新出的产品，反响还不错。想试试看吗？” “好啊。”单柠朝着他笑，末了补充道，“给我两杯。” 宁赞点好单，身后另一个负责制作的女生看看单柠，微笑着问宁赞，“朋友？” “……嗯。”男生也弯起嘴角。 逃课出来可不是为了看这样的画面。单柠在背后瞪一眼那个女生，这时宁赞回过头来，“改天请你吃饭吧？” “啊？为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找不到这个工作。”宁赞诚挚地望着单柠。 宁赞比单柠大三岁，因为家境关系，早早辍了学。那天单柠也是来买奶茶，当时刚放学，排队的人很多。正当她无聊的时候，就从人群里看见了宁赞，留着一头蓬松的头发，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略显成熟的脸有着平日里所看见的男生所不具备的深色轮廓。一时看入了神，后面的人拍拍她的肩，单柠才反应过来往前续上队伍。视线却跟着他进了店内。刚才他看了墙上的招聘启事很久，难道是来找工作的？随后靠近柜台的单柠听见店长说，那张招聘启事贴出去很久了，而且现在不需要人手了。随后男生点点头，失落地走出来。 单柠突然从队伍里脱离出来，伸手拉出了他，等对方疑惑地转身，她才发觉自己还没想好说什么。直到男生问她：“有事吗？” 单柠想了想，“你等一下。” 随后她跑进奶茶店，指着正在招呼客人的年轻女生，对店长说了些什么，店长皱皱眉，朝等在门外的男生招了招手。 “当时你跟我们店长说了什么？他立刻就决定留下我了。”过去一星期，宁赞还是忍不住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时在这打工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跟店长说学校是禁止这类事情的，如果不想惹麻烦，还是招成年人比较好。”单柠接过宁赞递来的奶茶，“多少钱？” “不用，我请你。” 因为拿着奶茶不方便翻墙，单柠只好走正门，幸好之前的门卫下班了，当值的没认出她来，网开一面放她进去。刚走到教学楼前，单柠就看见池菲亭焦急地朝她跑来。 “累了吧，我给你带了喝的。”单柠笑嘻嘻着。 “喝什么呀！你跑哪去了？不是肚子痛吗？”池菲亭瞪着她，“连我也骗？” “哎哟，对不起嘛，有点急事。”单柠嘟着嘴，想用奶茶敷衍过去，“这个可好喝啦。” “别再喝了！你有麻烦了。”池菲亭一把推开单柠的手，表情严肃，大事不妙。 单柠一边往教导处走，一边听池菲亭说着事情缘由。原来她翻墙出去时，那个在奶茶店兼职却因为她而丢掉工作的女生看见了，拍下了照片，交给了教导主任。 “她一定跟了我好久，才等到这个报复我的机会。”单柠气愤地说。 “你什么时候得罪人家了啊？”池菲亭不明所以。 单柠来不及回答池菲亭的疑问，便看见办公室门口班主任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念在单柠平时规规矩矩的份上，班主任只给了她罚扫一周操场的处分。等单柠苦着脸从办公室出来，池菲亭不知去哪了。她一个人没精打采地往楼下走，一不留神踩空了，幸好迎面上来的那个男生丢开手里的作业本扶住了她。 单柠惊诧又尴尬地望着满地的雪白，“谢谢……对、对不起。” “……没关系。”男生倒很好说话。他似乎有些害羞，不敢看单柠的眼睛，蹲下身去开始捡作业，单柠看他有点眼熟，应该是同年级的，也立刻蹲下帮忙。过程中，两人都没说话，男生好看的脸通红着，单柠将手里的本子交给他，无意瞥见他胸前校牌上的名字。 “谢谢。”这次轮到他跟单柠道谢，顿了顿，终于抬起头，脸红得像一个番茄，“今天……你朋友没和你一起啊？” 事后单柠和池菲亭说起这件事，“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陆今澈的男生？” “不认识啊，怎么？” 单柠窃笑着，“看来人家在暗恋你呀。”从初中开始，每天在单柠身边的人只有池菲亭，而那个陆今澈憋到最后也要问一句“今天你朋友怎么没和你一起”，而池菲亭又不认识他，不是暗恋是什么？ “瞎说！倒是你，喜欢那个宁赞吧！”了解了事情原委的女生一边羞红着脸一边追问过来。 单柠是失落的，有人暗恋池菲亭，可她只有暗恋别人的分。更令她难过的是，那天她去赴宁赞的约，连池菲亭这么亲密的朋友她都没透露，宁赞却带来了奶茶店的那个女生。一顿饭吃得了无生趣，席间单柠也没说几句话，都在听他们聊天。终于等宁赞付了钱，三个人走到门口，女生说她和宁赞顺路，单柠便只好自觉地跟他们告别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宁赞他们已经不见了。控制不住鼻酸，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不知为何，单柠突然就想起了陆今澈。她叫他“滚”的时候，他不也是这样的处境吗？她好歹还与宁赞吃了一顿饭，而他，甚至连面对面说话的机会，池菲亭都没有给他。这么想来，单柠的心情不知道是些许安慰还是更加心酸。 继续低着头往前走，忽然脑袋撞到来人的胸脯，单柠立刻“对不起对不起”地道歉过去，一抬头，却是气喘吁吁的宁赞。 “哭了？”男生看见她眼睛红了。 “……才没有。”接着好奇，“你不是和……” “哦，其实是她饭前就知会过有话想对我说，所以就陪她走了一段。”宁赞侧开身，“今天请你吃饭，当然应该送你才对。” 单柠抿抿嘴，偷笑着，可是想到男生的话。“她……说了什么啊？” 宁赞的呼吸平静下来，直接回答：“她说她喜欢我。” “啊？”单柠大叫一声，宁赞在身边停下来，单柠赶紧装作很自然，“然后呢？” “然后啊……”宁赞朝她笑起来，无数灯火在他身后洋溢成海，“你猜。” “他当然是喜欢你的啊！”之后与宁赞照过几回面的池菲亭果断下着结论。 “可是……”单柠刚想说什么，坐在教室门附近的同学喊，“池菲亭，有人找。” 单柠和她一起转头看，陆今澈站在门口，浅浅露着一个笑。这是他第一次来找池菲亭吧，单柠看见自己的朋友惊喜又羞涩地对她说：“等一下哦。”然后走出去。之后单柠沉浸在自己的苦恼里，无心去管池菲亭和陆今澈，等到她注意到池菲亭时，女生好像心事重重，上课也无精打采。 “怎么了？陆今澈欺负你了？”走在放学路上，单柠疑惑道。 “没有……” “那是怎么嘛？” “哎呀，你别问了。”池菲亭别开脸，“以后不要跟我提这三个字。” 单柠也不再问，这时池菲亭突然转向她，“你和宁赞怎么样啦？” “没怎样啊。”单柠泄气地说。 “既然你喜欢他就说啊！真是的。” “喜欢谁啊？”池菲亭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宁赞的声音。单柠紧张得说不出话，可是池菲亭却直接回过去，“喜欢你啊。” “谁喜欢我？”自然地追问。 池菲亭朝他推推单柠，“她啊！” 后来回忆起，单柠总是觉得像在做梦。那个中午池菲亭说帮她去告白，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她满心忐忑地等待着回音。终于池菲亭回来了，先捉弄了她一下，然后给她看了宁赞在杯底画的那颗?。幸福得无法言喻。 也是在那个午后，陆今澈又来找池菲亭，池菲亭不肯见他，硬是让单柠帮她出面赶走他。单柠走去他面前，没等他开口。“你走吧，池菲亭不想见你。” 可是下午第一节课才下课，他又来了，池菲亭埋怨着自己三天两头帮单柠跑腿，她居然连这个忙也不帮，于是单柠再次走出教室，面对着依旧勉强微笑着的男生，再回头看看期待地望着自己的池菲亭，想起她说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厉声喝道：“聋了吗？叫你滚啊！” [3] 单柠取出手机，钟由心打来十多通电话。她在路边花坛坐下来，拨回去。 “姑奶奶你终于打过来了，怎么样？”那边先问过来。 “我觉得还是想别的办法吧。”单柠简单地回答。 “行，先别想钱的事，赶紧回来吧。段寻海不见了。” 单柠立刻起身在路边拦下一辆车，报上地址后，才看见段寻海发来的短信。 [单柠，我不是逃避你，我只是不想因为我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等我还了钱，一定回来，等我。] 单柠先是去了段寻海家，门口依旧盘踞着上次那伙人，看来他们没收到钱是绝对不会走的。因为上次打过照面，单柠这次没有鲁莽上前，估计段寻海这时肯定也不在家。于是她把钟由心约出来，两人一起给段寻海的朋友打电话，可是当她们提到“段寻海”三个字，甚至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已经挂掉了电话。 “我去，这是什么世道！段寻海工作室开业那天，一个个像供奉神一样上门道贺，这会翻脸比翻书都快！”钟由心气得把手机摔在桌上。见单柠还在继续，她也夺下她的电话，“还打什么呀！别说收留段寻海了，见到段寻海他们都不会在那几公里逗留。借钱，就更别提。”转而问道，“段寻海说不想拖累你？没看出来啊，挺大男子主义的啊，有本事一开始就别用你的钱呀！这会把人拖累了又躲起来。” “好了。”单柠打断她，“他也不好过。由心，你有没有什么朋友人脉广的，请人家帮忙找找，还有，你最近不是交了新男朋友吗？你看上的人一定不缺钱，你能不能帮我向他借一点，你开不了口，我亲自去说。” 钟由心握起单柠的手，“单柠啊！你别这么着急。我能帮肯定帮的，可是我和他刚交往两个月，就跟他借钱，数目还不小，人家能怎么看我呀。”顿了顿，“不过，我倒是可以问问我朋友吧，现在这世界，谈钱就‘伤感情’啊。” “谢谢你，由心。” 回到家，已经入夜，房间里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放着一张完成一半的插画。可是眼下单柠连握笔的力气都没了，就算继续熬夜工作，也没办法立刻赚到二十万。她无力地倒在沙发上，用手机给段寻海打电话，拨了三遍，依旧无人接听。她便放弃了，偏着头看向阳台外的天，靛蓝色的，像她此刻的心情。闭上眼，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一小会都好。 不知睡过去多久，电话铃声把单柠吵醒。迷迷糊糊中接起来。 “喂？” “单柠姐，单柠姐……”那边熟悉的女声急促地喊着。是段寻海上中学的妹妹。 “怎么了？”单柠立刻警觉起来。 “最近我总感觉放学有人跟着我，我好怕啊，打电话给我哥，他都关机。他人呢？” “呃，他工作太忙了，寻艺呀，别怕，放学一定跟同学一起走，别去陌生人多的地方，知道吗？”单柠稍稍安抚了女孩几句，那边才安心挂了电话。 看来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了。重新靠在沙发上的单柠这么想着。 隔天一大早，单柠打车到钟由心家楼下，刚下车，便看见小区入口围满了人，她费力挤进去，先是隐约听见钟由心叫喊的声音夹杂在喧嚣的人声中，然后才远远看见她在单元楼前和一个女人激烈地争吵着。单柠赶紧走过去，然后目瞪口呆地停在了钟由心那辆奥迪前。整个车身被砸得面目全非，挡风玻璃碎得像一块巨大凹陷下去的玻璃糖，车门被卸下两扇，驾驶座上还躺着两块砖。刺耳的警报声久久地漫天响彻着。单柠感觉心中唯一的希望也湮灭了。 随即她听见钟由心朝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大喊：“臭女人，你敢砸我的车？” “怎样？你这个狐狸精！”对方也不示弱，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车应该就是他们帮忙砸的。 单柠走去扯了扯钟由心衣服，“怎么回事？” “那个人渣骗我他是富二代，实际没几个钱，然后还劈腿！这个傻缺不去找他居然来砸我车！”钟由心指着对面的女人。 “如果不是你那么不要脸去勾搭他，他会背着我和你鬼混吗？” “你说什么？是他在星巴克问我要电话号码的，谁勾搭谁啊！”钟由心甩开单柠的手，“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他还有其他女朋友，再说，说不定他还是先和我交往的，你必须赔我车！”钟由心冲上前，对方三人也立刻迎过来。 “说这么多干吗？打，给我打！”那个女人命令着身后的男人。 “你凭什么砸我车？我姐们还钱就靠它了，你凭什么砸啊！”钟由心被两个男人架着，双手紧紧扯着女人的卷发。 “啊——你们帮我拉开她！”女人尖叫着。 单柠望一眼那辆原本可以帮她和段寻海脱离困境如今已经沦为废品的奥迪，心中也燃起怒火，顾不上那么多，冲上去加入战局。之后，她只听见钟由心和那个女人不停在耳边嘶吼着，天旋地转，力气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连痛觉也感受不到了。不知彼此拉扯了多久，钟由心肩上的包带扯断了，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洒出来。口红，化妆品，镜子，手机，钱包，还有一些皱巴巴的纸团，应该是便利店买东西剩下的收银条，从大学起她就没有丢垃圾的习惯。 随后钱包被谁一脚踢开，里面的钱和名片撒出来，而偏偏在那一大片颜色鲜艳正正方方的名片中，单柠唯独看到了纯白的，没有任何花哨图案设计的那张。污黑的脚印一个接一个交叠着落在上面。 踩着黑体印刷着的“陆今澈”。 [4] 如今回想起来，单柠不懂为什么池菲亭不喜欢陆今澈。 尽管单柠没和陆今澈打过什么交道，但从侧面了解，也知道他是一个成绩不错体育又好的学生，是老师眼里的宠儿，是不少女生追捧的对象。听说家境也不是一般的优渥，和从小是千金小姐的池菲亭也算门当户对。尽管见过他们来往过几次，但池菲亭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也多亏陆今澈还愿意来找她。 即便不喜欢，可用上“滚”这样的字眼未免也太绝了。但池菲亭不说，单柠也就不再问。自从那次，陆今澈果然没有再在教室门口出现过。 这天晚自习，池菲亭没来，快下课的时候，单柠收到她发来的短信，约她下课后在学校附近见面。搞什么神秘，单柠也没多想，放了学就独自走去约好的地点，到了后才发现那条巷子路灯坏了，黑漆漆一片，单柠站在入口小声喊了几声池菲亭，没人回应。心想肯定她又放自己鸽子了，正想走，突然几个人影从眼前晃过，将单柠拉进了巷子里。 有危险。虽平日从未得罪人，单柠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就是那位“失业”的校友又来找自己麻烦了，可是短信明明是池菲亭发来的，难道池菲亭也在这里？思路还没理清，那几个混混就围了上来，单柠这才开始胆战心惊起来。 四周一片漆黑，单柠开始大喊，可是她越大声，那几个看不清脸的人笑得越开心。正当他们准备轻佻地去侵犯单柠时，一个男生从后面袭击了他们，他拉着单柠的手就跑，还没走出黑暗，单柠就知道救自己的人是宁赞，她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气息。 两人就这么手牵手一路跑了很远，具体有多远，单柠也记不清了，最后他们在一条高处的小路上停下来，可以看见整座城市的夜景，和远处亮着无数灯光的摩天轮，一点点一点点旋转着。 “哈哈哈哈哈哈……”单柠倒在宁赞怀里，莫名笑出声。脸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好温暖。 “这么好笑？”宁赞垂下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因为我看见你一个人往那边走，有点担心，就跟过去了。” 还以为心有灵犀呢。不过，“这么巧？” “好啦，其实我在等你放学。” 单柠站直，“嗯？” 可是宁赞又将她搂回去，“就这样，别动，让我再多抱一会。” 他的心跳静下来了，单柠有些紧张，如果被老师知道铁定不得了。可她不管了，她喜欢宁赞，喜欢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喜欢他说话的声音，笑起时的嘴角。喜欢他走路的姿势，招呼客人的样子。喜欢他温柔地喊自己的名字。喜欢他的种种。仿佛逃进了一个可以忘记学业成绩考试升学的温暖世界，这刻她只想在里面多待上一会。 “单柠。”他轻声喊她。 “嗯。”单柠轻轻闭上眼。 “我想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想给你最好的幸福。我会拼命赚钱，陪你去上大学的城市，我们一起去看日落，去旅游，去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情。我没学历，但是我可以为你去读很多很多的书，不给你丢脸。我以后一定不是一个只帮别人卖奶茶的，我会开公司，你来做老板娘，不管再忙，我也会腾出很多时间陪你，就算你什么都不想干，我也愿意陪你发呆放空……” 单柠鼻子酸了，眼角湿润起来，说不出话。 “单柠……” “嗯？” “我不想失去你。”宁赞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后来单柠总会梦见这个夜晚，没有风，也没有星辰。只有繁华又寂寂的灯火点亮整个城市的天空。那个心爱的男生吻了她。 几天后学校组织学生清扫街道，每个班分成好几组派往不同的路段。单柠和池菲亭没有分到一个地方，一上午打扫下来，整个人都蔫了。中午，单柠一个人去路边的面馆吃饭，因为日子特殊，店内几乎被学生坐满。单柠也去晚了，只能坐在店外过道上临时搭起的桌子上吃。没吃几口，单柠看见陆今澈也进去点餐，面好了却干站着，等到老板指指单柠面前那张空位，他才慢慢地走过去坐下来。 “你也被派来这了啊，超级难扫啊。”单柠跟他打招呼。 女生主动说话，陆今澈似乎也不尴尬了，笑了笑：“是啊，一天下来铁定瘦好几斤。”会开玩笑就是说没在计较上次的事了？ 单柠被他逗笑，扶起筷子继续吃面。“真不巧，菲亭她去了童林路。” 男生先一愣，“哦，没关系。” “其实……那天我也是没办法的。希望你谅解，可能你真的不是菲亭喜欢的类型，我也不懂她到底想什么。” 陆今澈吹着面条，又笑，“没事的，我知道。” 单柠也安静下来，陆今澈淌满汗的脸在氤氲白雾里模糊着。这时，单柠从余光里瞥见了几个不像学生的人，大咧咧的，手臂上刻着龙的纹身。他们的对话声离得很近。 “可别叫我们找到了，找到非打到他缺胳膊断腿不可。” “没错，那天被他踹一脚，我到现在还在痛。” “他也只能认栽，名牌被我们捡到，应该是在学校附近哪家店打工的。” “大伙都留意着，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记不太清了，宁什么的，回头找木头拿来再看看。” “行，吃面，吃面吧。” 那瞬间，单柠整个人动也不敢动，筷子在指间颤抖着。对面的陆今澈抬起头看着她，“怎么了？” “没……没事。” 等对方再次低下头去，单柠心中更焦急了，不敢转头，呼吸也放轻了。她忽然将目光定在陆今澈身上，心中冒出一个危险而险恶的念头。半晌后，声音微颤：“宁赞。” “啊？”陆今澈看过来。同时单柠感觉到旁边那桌人也转过了身。 “宁赞，下午你就别去打工了，被老师知道不太好。” “……你说什么？”陆今澈一头雾水看着眼前奇怪的女生。 没等单柠继续出声，头顶已经覆来了几个人影。 救护车来的时候，单柠已经哭得不能自已。警车和救护车鸣笛声交替响起，红蓝色车灯在眼前晃动着，面店门口站满了围观的人群，那张和陆今澈面对面坐过的桌椅翻倒着，两个圆碗碎成好几片，没吃完的面条碾成泥。在它们不远处，是一摊触目惊心缓缓蔓延的血迹。 “求求你们，让我上去吧！让我上去陪他啊！” 单柠苦苦哀求着医务人员，可对方依旧将她拦在车外，单柠看着陆今澈满脸是血躺在担架床上，直到车门关闭，车子驶远了，她才捂着脸跌坐在地上。 后来单柠每天都去医院看陆今澈，刚开始都只是偷偷在门口望几眼，让护士转交她亲自熬的汤。某天单柠也打算留下便当就走，谁知陆今澈正好开门出来，单柠无处可逃慌乱地连话也说不出来，站在原地等待男生发泄，谁知陆今澈却对她说：“你送的便当很好吃哦，不过每天都送，不会太麻烦吗？” 那一刻单柠哭了，半个学期来的自责和内疚折磨着她，如果可以重新来过的话，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不会那么自私，让一个这么善良的男生承担这样的痛苦。 “他是你喜欢的人吗？”单柠和陆今澈坐在长椅上，男生问她。 “什么？” “宁赞，是你喜欢的人吧？” “对不起……” “如果他受伤，你一定更伤心。所以，我也做了一件好事。”陆今澈说完，拆开便当，慢慢地吃。 单柠看着他的侧脸，心想，他该有多喜欢池菲亭，才能对身为她朋友的自己这么包容。 “池菲亭那边，我帮你，我会帮你的。”单柠这么保证着。 陆今澈只是笑笑。但单柠却并不觉得他是真的开心。 宁赞和单柠冷战是之后的事。 “肯定是你去老去看陆今澈，他吃醋了。”池菲亭帮她分析，“不过，你为什么经常去看陆今澈啊？不是外班人在传我都不知道。” “还说我，亏人家那么喜欢你，你都不去看望一下。” 单柠开始三不五时在池菲亭面前说陆今澈的好话，没事的时候也去向陆今澈传达池菲亭的信息，喜欢吃什么、爱唱什么歌、是哪个偶像男星的粉……都一五一十地告诉陆今澈，渐渐地，陆今澈似乎也逐渐开朗起来。 直到某次特意来学校给单柠送奶茶的宁赞看见他们在一起，摔下饮料愤怒离开。之后不管单柠怎么解释他也不听，去店里找他，他也刻意躲避。 虽然陆今澈偶尔还是会来找她，可是单柠再也没了心思，加上撮合那么久，池菲亭依旧说“你管好宁赞就好啦，我的事就少操心啦”，她便更加有心无力。一面担心宁赞继续误会，一面又碍于曾有愧于陆今澈，两人只好就这么继续来往着。 差不多过了两个星期，单柠都没见到宁赞，有天她在食堂吃饭又碰到陆今澈，单柠想避开他，男生却很开心跑过来和她坐在一块，没一会，单柠接到宁赞的短信。 [你又和他在一起。] [你在哪？]单柠左顾右盼。 [你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想，是吗？] [不是，我和他没什么，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这就走可以吗？] 期间陆今澈疑惑地问她：“不吃吗？”单柠没理会，继续看短信。 [不，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单柠依旧四处寻找着宁赞的身影。 [你觉得呢？] 单柠愣住，不知该如何回，她想问宁赞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但是又不敢，怕他从此真的不理自己。就这么在位置上等待了一会，短信又来了。 [我走了。] 单柠赶紧打下：[等一下……] 那一刻单柠也没有退路。她不可以失去宁赞的，她不可以失去那个温暖美好的世界的。 然后她抬头看着对面的陆今澈，“陆今澈。” “啊？”男生也望着她。 单柠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今后无论你怎么记恨我，报复我，我都接受。不再恳求你能原谅我。” “怎么了啊……”陆今澈话音未落，单柠已经起身端起汤碗泼向了他的脸。离开前，单柠最后看见的是，陆今澈在一桌之隔整张脸红胀起来，他愣愣地久久地，任由汤水淌下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地看着她。那么烫，他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满意了吗？] 开心了吗？愉悦了吗？ 宁赞。 单柠合上手机，在众目睽睽下忍着眼泪冲出食堂。在门口遇见池菲亭，任由她怎么叫喊，单柠都没停下来。 [5] 民警赶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十分难看。钟由心和那个女人头发散了，鞋子没了，衣服也被扯坏了。那几个砸车的男人也被一同带走，单柠做了一份笔录，便从警局出来，再一次慢慢地走在马上路。她累了。是真的累了。 从以前到现在，她都是最累最无奈的那个人。不管是曾经的宁赞还是如今的段寻海，她都几乎拿出了自己的一切，拼尽了她所有的力量行走在爱情这条路上。她总以为自己是超人，再不济也比一般人强大，比池菲亭强大，比钟由心强大。可是如今她才懂了，越强大的人到最后越疲惫也越狼狈。 就像此刻，她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衣衫不整，满脸倦容，大家都用怪异的眼光在看她，却没人上前询问一句“需要帮忙吗”，反而避而不及。 他们知道你心里的苦吗？不知道 他们了解你内心的煎熬吗？不了解。 他们懂得你一路走来的艰辛和牺牲吗？不懂得。 他们也根本不必去知道、了解和懂得。他们只会在这一刻向你投去或嫌恶或同情或冷漠的目光，有时间的话可能会掏出手机拍下几张你的照片配上几句滑稽的段子上传到网上，接受没能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其他人的转发和评论。 让更多人欣赏到，这一刻你的狼狈你的凄惨你的可怜。 仅此而已，仅此而已啊。 单柠回过神，不自觉已经走到了江边，日光柔柔的洒在水面，河面上浮着缓缓前行的渡轮。江边很多老年人在垂钓，也不怕路过的吵闹的小学生吓跑他们的鱼。 再往前走，是一片施工的工地，飞扬的尘土让阳光也变成了昏黄色。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来来回回搬运着砖块泥沙，走进那栋尚未成型的钢筋森林。 应该看错了吧？单柠揉揉眼睛，终于认出站在不远处和着泥浆的那个人真的是段寻海。穿着破烂的白色，不，几乎黄了的背心，和水蓝色的牛仔裤，单柠记得，那是去年圣诞节，自己在路边给他买的圣诞礼物。很便宜，一百块不到。但他收到的时候却很开心。眼下已经破烂不堪。 工头路过他身边，吐了几句脏话嫌他动作太慢，段寻海便点点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没一会，过来几个挑泥浆的老工人，泥浆没和好，他们只能不爽地等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他埋头工作。 “快点不啦！我们是按桶算钱的，做少了你给我们嗦？” 段寻海抹了抹汗，身体又弯下去些。 单柠别开脸，不忍再看了。她擦擦眼角，路上行驶着的出租车统统没亮起“空车”，她只好放弃招手，徒步往一个方向跑去。 [6] “陆总……陆总？”Lee小声喊了两遍，陆今澈才回过神。 “陆总，会开完了。问您还有什么指示？” 陆今澈摘下眼镜，揉揉鼻梁，挥挥手：“散会吧。” “陆总，等会还要和副总他们去出席海外合作的饭局。时间差不多了。”Lee递上水。 陆今澈推开，从他手里取过外套，“好，走吧。” 陆今澈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几个副总和他们的助手。Lee一边摊开文件夹向他说明等会出席饭局的高层名单和资料。 “行了，到那里我自己看。” “好。”Lee偷偷去看陆今澈，自从单柠来了后，他就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总之，他们之间的事绝对是雷区，能不提就别提。Lee合上文件，快步上前按电梯。 电梯里，没人敢说话。陆今澈突然问Lee：“她还有打电话来吗？” “谁？”Lee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立刻回答，“没、没了。” 陆今澈没多说什么，转过头去看到哪一层了。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可是陆今澈却迟迟没动，Lee纳闷抬头一看，单柠居然站在门外，头发衣服都是乱糟糟的。陆今澈不动，其他人也不知怎么办。如果不是陆今澈终于迈出去，Lee差点就准备打电话让保安将这栋电梯停了。 陆今澈直直地站在单柠面前，正想着怎么说能再次羞辱她一番时，单柠却双膝跪了下去，眼神坚毅地扬上来。与他对视。 “对不起。” 身后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陆今澈皱起眉。“凡是为了男人，你单柠什么都愿意做吗？不管是嫁祸无辜让我在医院躺几个月，还是在食堂当众泼我热汤？现在，换了新花样啊，下跪，真有趣。” 单柠没出声，陆今澈继续挖苦道：“六年前，你想过会有这天吗？你想过吗？哦，那时候你应该也不知道一年后你的宁赞会无故离开抛下你，也没料到池菲亭连高考也没参加就出国了吧。只剩下你孤单单一个人。” 陆今澈俯下身，很近很近地看着单柠：“单柠啊单柠，你果然一点都没变呢。” 单柠尽量不让自己哭，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上来。她望着陆今澈，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乞求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陆今澈，我错了。求求你……”单柠哭出声来，“帮帮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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