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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云：士可杀不可辱。为了尊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历史上的燕赵之士，慷慨悲歌，豪气冲天，侠义行天下，可杀不可辱，令人为之击节长叹。然而，不说卧薪尝胆，大丈夫能屈能伸，出于对生命的热爱，许多人在受辱中还是苟活偷生，忍而待变。事实上，古往今来，士而被辱者可谓不计其数。 清代雍正四年（1726）三月，殿试探花出身，翰林院侍讲钱名世因年羹尧案，以“曲尽谄媚、颂扬奸恶”获罪，钱名世被革去职衔，发回原籍。雍正帝御书“名教罪人”四字，令地方官制匾额挂在钱名世家中堂上（一说大门上）。为了防止钱家遮蔽，还令常州知府、武进知县，每月初一、十五去钱家检视，如无悬挂，呈报督抚奏明治罪。当钱名世离京时，雍正又命在京的文官，自大学士、九卿以下都作讽刺诗，为钱名世“赠行”。共有三百八十五人奉诏作诗，雍正帝一一过目后，交钱名世辑成专集《名教罪人诗》，刊印后颁发全国的学堂，使天下士子人人知晓。其中如： 虚声盗窃志卑污，又向私门事谄谀。但识媚人工颂祷，不知行己荡廉隅。士林耻与衣冠共，宸翰严于斧钺诛。更许作诗昭讽刺，鉴观从此化顽愚。——大学士张廷玉 辜负当年甲第光，贻羞名教玷官常。不思报国文章重，翻逞谀建鬼域狂。卑鄙七言诗八首，笑讥万口字千行。圣朝法网洵宽大，犹许全躯到故乡。——大学士田从典 邪媚宁容玷士林，颂扬奸恶独工吟。含毫不复知羞恶，索句应全失本心，弃置难逃明主鉴，遣归犹荷圣上恩。共敦名教端儒行，宸翰昭垂百世箴。——协理大学士徐元梦 工谄媚能竭其力，事奸逆能致其身。诗文中之下品名士，科甲内之上等罪人。——吏部尚书蔡珽 谄谀尽态亦徒然，八首芜词笑口传。对薄也知称万死，望死何苦胁双肩。才华虽有都成假，名教难容实可怜。劝尔醒心除妄想，时瞻御笔感恩全。——户部尚书蒋廷锡 羞恶廉隅了不明，读书堪笑负平生。昧心语已颜忘赧，悖理辞尤恶贯盈。一网开恩宽斧锧，百年遗臭辱簪缨。从今负罪归乡里，掩口人惭道姓名。——礼部左侍郎查嗣庭 践历清华廿载余，受恩无状抱空虚。谀词徒污三行墨，秽迹翻惭数卷书。国典惩奸收禄秩，天章示训揭门闾。可知气节诚为重，违负前修百不如。——翰林院侍讲蔡世远 臣工端合凛官箴，大义全乖是孔壬。圣泽忍辜沧海阔，谀词徒病夏畦深。漫将浮藻夸文苑，不恤行踪玷士林。宸训特为名教重，永堪垂成在衣簪。——翰林院编修戴渤 名教贻羞世共嗤，此生空负圣明时。行邪惯履欹危径，记丑偏工谀佞词。宵枕惭多惟觉梦，夏畦劳甚独心知。人间无地堪容立，老去翻然悔已迟。——武英殿纂修方苞 孔子说：“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论语·先进》）类似声讨“非吾徒”者或古已有之，但《名教罪人诗》毕竟是中国大批判文体的先驱，官员们不得不写，言不由衷，歌颂皇恩浩荡、违心地声讨批判对象的滔天罪行（终究是学士翰林们关乎身家性命的精心之作，流传至今，不失为文化遗产）。当然，《名教罪人》一案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反胡风、反右以及文革中的种种大批判相比，无论其规模及声势还是远远不及。后者参加大批判的不是区区的三百多人，而是以千万计：全党共诛之、全民共讨之! 但愿，并且也可确信，这一切永远成为逝去的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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