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2月13日是第二个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在其间非常想念从南京大屠杀爬出的广东抗战老兵蔡计佑。他归队已有1年多了,但是第一次去走访他还历历在目。那是 蔡老随部队到达昆山时已是1937年10月底,淞沪会战已经进行了2个多月,驻守昆山的部队在与日军交战多次伤亡惨重,蔡老听到前方传来密集的枪炮声,他和其他5名士兵分到一挺机关枪,分别是一名机枪手、副机枪手,4人负责子弹运送。当时,蔡计佑身上挂着250发子弹、4个手榴弹还有一把铁铲,用于挖战壕使用。 这是蔡老经历的第一次战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在一条河的对面(苏州河)与日军对持,班长指示我们在战地前线挖了一个圆形深的坑,坑里有几级阶梯,日军开火时我们就趴在那个阶梯上还击,遇到日军的炮火轰击就退到坑底的洞里掩护。”防御战打得很惨烈,他们在战壕里、打了10多天,与日本鬼子反复争夺阵地。阵地上死了很多人,地上的尸体堆积了有好几层,蔡老他们部队很多是刚来的新兵,见到这样的场景都很害怕。一位新上任的少尉排长承受不了战争的残酷现实,有自己的手枪假装走火将自己打伤,以自残的方式逃下火线。
前线撤退的人越来越多,蔡老所在的部队接命令在撤往南京途中又遭到日军追击,队伍被打散,蔡老所在营还有100多人没有被冲散,部队不停地向南京方向撤退,不知走了多久,退到了南京外围的防线上与其他的部队会合,周围一下子出现了很多是会讲广东话的部队,使到蔡老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退到了南京外围的防线上,与其他的部队会合,重新组编,组织进行新的防御。 部队一到南京就接到了“要死守南京城”的命令,蔡老到南京后的第三天,终于配发了一支中正式步枪,当时,日军已经逼近城门下,蔡老所在团抽调了一个营的兵力从外围线进城支援,刚进城,日本鬼子就朝他们驻守的城门打了过来。日军很狡猾,他们并没有直接冲向城大门,而是绕道附近围墙比较矮的区域翻墙进城,营长见状忙分拨一批人压制翻墙入城的日本兵,幸好进来的人数不多,及时堵住了缺口。但日军的火力很猛,战士们的伤亡很大,局势非常被动。
当天晚上,正在作战的蔡老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日本鬼子太多,守不住了,上级命令我们突围撤退。”他们营长随后集合了队伍,大约有1000多人,计划分几批向城门外突围,城门口堆着很多的沙包,要冲出去得先爬过用沙包堆成的障碍,而日军的火力都集中在城门口附近,直接冲出去很容易成为对方的靶子,“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营长指挥战士们顶着日军炮火拆除堵塞城门的沙包,并鼓励他们“一口气往外冲,死唔去的,米(勿)做衰仔!出城后只要朝西边跑,跑到下关渡口就安全了’。”
前面几批人冒着日军火力往外冲,每次都有一些人倒在了城门口附近。操着客家口音的连长朝我们大声喊:“不要怕, 捱(我)带头,你们紧跟在后面,伤员抓紧身边战友的腰带以免走散,听捱(我)号令一起往外冲。” 蔡老激动地比划回忆道:“随着连长一声号令,我们连的一百多人齐刷刷往城门外冲,我冲出去时只知拼命地跑,也不知自己中弹没有,外面硝烟弥漫,跑着跑着队伍全散了。”蔡老冲出城门外时,周围已看不到熟悉战友的身影,连长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我不敢停留,继续往外围跑,途中日军飞机朝分散的士兵投弹,我被炸飞的一块小碎石砸中背部,痛得我龇牙咧嘴,但丝毫不敢放慢脚步,至今背后身上仍留有那是的伤疤。”跑到最后,只剩下蔡老一人在跑。跑到一处山脚下,实在走不动了,蔡老就抱着枪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这时他才想起已经二天多滴米未进,他的背包里有一点米,就想拿军用口杯煮着吃,但发现没有生火工具,只好作罢。 但是苦难还没有结束。蔡老回忆:“休息时有一个拿着小旗的人(后来才知道是汉奸)用广东话向我们喊话,说战争只是日本人与蒋介石的矛盾,与我们无关,只要进城就有饭吃。我一开始并没有理会,后来发现不少人都涌向城门口,因已是2-3天没有进食了,饥渴难耐的蔡老最后也跟着人流走去。” 刚一靠近城门口,蔡老手中的枪就被日军强行卸下,随后他们被日军用铁线和绳索绑起来,“那时我才意识到情况不妙,那个地方已经有一千多被俘士兵,日本鬼子将我们5个人一组捆绑在一起,已经有几百人被捆住组成几百个5人组,被命令蹲在一旁。”日军通过翻译说下午3-4点我们可以集中得到食物。到了傍晚, 日军将被绑的人押到一片空旷地, “没想到他们突然用机关枪朝我们扫射,许多士兵都中枪倒下,我后面的一位士兵中弹后倒在我背上,血流得我满身都是,我顺势倒下一动不动,枪声停下来后,有一些没有死去的士兵倒在血泊中还在呻吟,鬼子拿来军刀对着倒下的士兵一个个进行补刀,天渐黑了下来,一位穿着军靴的日军军官一脚踩在我的头上在搜寻还动弹和发出声音的中国士兵,我被踩得疼痛难忍,忙咬紧牙关忍着一动也不敢动,刀最后没有砍在我身上。”
蔡老回忆道。这时有躲在附近的其他部队幸存战士朝日军开枪扔手榴弹,吸引了日军的注意力,日军停止了疯狂的砍杀,端着枪去追击远处的还在抵抗将士,蔡老总算捡回了一条命。日军走远后,蔡老用力挣脱捆绑的绳索,不忍再看倒在血泊里的一堆堆尸体,迅速向外跑去,在路边他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朝江边方向跑去。途中蔡老经过一间无人住的房子,发现屋里面还有一些番薯,饥寒交加的他顾不上后面是否有日军的追击,忙把吃掉番薯充饥,“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后来又陆续碰到4名冲散的战友结伴而行,其他几个战友身上还有些钱,走到一个较偏僻处,发现一名船夫就把他们身上钱给了船夫才偷偷地渡过了河。 过江后,蔡老到处寻找部队都没有找到(据了解,第66军、83军在南京保卫战中损失惨重,番号后来被撤销),“后来我才知道83军156师的少将参谋长姚中英等在突围中不幸牺牲了,部队都被打散了。” 历史资料显示:66军、83军数千名粤籍将士在南京麒麟门至仙鹤门一带苦战。南京沦陷后,这几千名官兵依照撤退的指令从正面突击日军战地,在付出惨重的伤亡后,成为那场战役中为数不多地从正面突围的一支部队。 蔡老在苏北一个县城待了段时间后,遇到88军117师的部队,马上报名加入,由一位连长带着部队(这个部队整连都是广东人)在苏鲁一带打游击,经常袭击日军。蔡老记忆很深刻的一次战斗,日军出动有7辆坦克、装甲车,30多辆的机械化部队准备由4路纵队进攻中国军队,蔡老所在的部队用迫击炮、手榴弹炸毁了日军其中一辆坦克、3辆装甲车,十几辆军车,还歼灭几百名日军,全连这次战斗阵亡9人,受伤9人,“这比在南京时打的要好得多了。”老人骄傲的说。 在南京保卫战中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蔡计佑,抗战胜利后就申请退伍,在上海一代打工,做过泥水、木工、管道工等,1949年回到博罗龙溪镇务农,生有两女儿,蔡计佑老兵生前最大的希望是能够查实和承认他的抗战老兵身份,发给他一个抗战纪念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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