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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赖声川先锋的《乱民全讲》,改名之后惊喜去哪了?

 真友书屋 2015-12-21

不着调 | 文


本文配图均为《叽咕男女变形记》剧照


赖声川的上剧场开幕,作为一个表坊脑残粉,看到曾经在盗版碟中以错误打开方式观赏的早年戏剧作品逐一被搬进了美罗城的“大球”里,还真是打心眼里高兴。翻看开幕季的节目单,《叽咕男女变形记》这么个没听说过的名字惹人注意。再一打听,这出戏正是早年赖声川先锋小剧场戏剧的代表作《乱民全讲》,如今看来依然是大有看头的一出戏。改了名字,淡化了原本创作年代台湾政治骚乱的背景,“男女”这个本来在原作中并不突出的话题比重也有所增加。


虽然是创作于十几年前的戏,如今看来依然有其先锋性。这是一部真正称得上“乱七八糟”的戏,完全的“散点透视”,没有脉络主线,无法归纳情节。几十个小段落,各说各话,演员没有固定的角色,角色无所谓什么性格,甚至连性别也是全然模糊的。大部分时间,这个戏很聒噪,信息量大得不得了,一面是演员在说台词,一面背景字幕机中还在放送“高阶装逼版”, 说着“知识就是权力;权力就是最猛的春药。” “唯一要恐惧的恐惧就是恐惧。” “一个人死亡是一个悲剧;一百万人死亡是一个数据。”字幕与演员,两者互为注释,相互点缀拉扯。而在一次次灯起灯灭的换场中,观众分明能看到这些荒唐的戏码明明映照着现实,戏中叫嚣的人人分明有自己的影子。


“民主化”和“小林”两个比较重头的段落串起这出戏相对能够看清的脉络,民主化讲体制,小林讲人心,看起来都荒诞至极。


一群人从毕业旅行开始,凡是都要讲民主,讲程序,讲公正客观性,用一重重的逻辑去琢磨包括上厕所或者打麻将在内的所有细节,一个人否定一个“绝对多数”的意义就能够往回倒推到之前整个人生都失去意义。“民主是很复杂的”,于是这群追求民主的人一路为践行民主举手表决到老,最后留给世界的临终遗言是,“我提议散会”。而“民主的真谛”在这群人荒诞的演绎之下,不过告诉我们,那是因为“既然利益无法独吞,就委曲求全与他人共享之”。


“小林”则是一个路人甲一样的称谓,每个人一开始都不承认自己叫”小林“,可是为了追逐利益背离初心的人都在他人的斥责中默认了自己就是小林,迷失在成功路上找不到家乡的人是小林,为了前程背弃纯真恋人的人是小林,迫于生计听老板话违背良知的人是小林,被一时利益蒙蔽双眼从此无法回头的人是小林。每个人都为自己以为想要的东西付出代价,而前人的错,后人要买单。


“身份”是更加直白的控诉,台上的人说自己是狗,因为“事先接受自己没有尊严”这个事实才能获得更肆意快乐;说自己是一个“概念”,因为人类始终需要一个“伟大的概念”,说自己是“虚拟”的,因为人生空虚毫无意义,自以为认真的人总是会输;认为自己是“石头岛屿”,因为“石头不会痛,岛屿不会哭”,认为自己是卡通,因为“人类的世界没有正义,而动画片里每30分钟就让正义彰显一次”。
在成系列的线索段落之中,又穿插了更独立成章的小段落,“感觉”是废话与金句的高度重合,“旅行的意义”让人看到“越缺什么就越炫耀什么”的空虚真相,“电梯”里两个想楼盘名字的小职员控诉成为“奴隶”的小老百姓所要面对的生存事实。“电车”如人生,从出发到抵达,静默中早就物是人非;“高尔夫”用演员肢体和投影屏幕的蒙太奇告诉你平行世界的关联,而战争有时甚至只是权贵们的游戏。


至于新增添的关于KITTY猫和雷神拯救世界的抢答环节,大概是在说,一切看起来严肃的议题在今天都不过成了商品社会的附庸。


另一些在戏中加入的可供透视的散点是关于手机,当年这出戏排演出当下社会荒诞的现实,今天现实中多了一重荒诞,是所有人即便进了剧场眼睛还是离不开那个手里的小屏幕。


可也是从这些新增的段落中,看到了这出戏“重生”的遗憾。


作为赖声川最具先锋气质的一部戏,《乱民全讲》无论从形式到内容都曾经都充满针砭时弊的反叛精神和原创精神,国内众多高校都曾搬演该剧,笔者也曾看过其中几个版本,各自都在原作优质的框架下填埋进属于本土和当下的新鲜血肉。倒是上剧场版本的《叽咕男女变形记》这个正宗表坊下的蛋,在复排中并未给这出戏延续出新的惊喜。不过来了此岸,是否放弃一些“犀利”成就另一种现实,想必创作者也有其考量。


十二年前这出戏出自表坊的集体创作,演员彼此激荡出各种火花,据说每场演出都有即兴发挥,临场氛围也是家常便饭。而此次的复排版在剧场中的呈现,演员却显得过于机械,技术上并没有什么硬伤,但不得不说“气场上”并未带动起全场哄笑与思考。这个剧本虽然松散,但事实上笑点密集,但从现场观众的反馈中却显出沉闷。


想来这最大的问题是“状态”,无关兴奋与认真,而是演员的一种表达的欲望无法让观众感同身受,由于全戏缺乏明确的逻辑,这出戏剧更像诗行组成的议论文,台词之于演员更似辩词,作为观众却不觉得演员发挥了催化人思考的作用。


剧场的工作人员说,首演之后观众意见两边倒,要不很喜欢,要不就困惑着看不懂。


19日晚的演出加上了演后谈环节,曾经排演这出戏的高校剧社成员说起当年排戏中的困惑,连如今剧中正牌演员都有人会说,从读剧本到台上演出,自己也还是“不懂”。观众提问环节,有追问,有解读,导演丁乃筝淡定一句“你们想太多啦,其实就是一群男女叽叽喳喳乱讲话,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关于“懂”这件事,是这个不同于一般戏剧逻辑的戏带来的另一重思考,跳脱线性叙事的戏不少,能像一个魔方一样拼凑组着转动着摆弄的还真不多,这些年看的先锋戏,流于形式而内涵空泛的不胜枚举。而赖声川这出早年的先锋戏剧,提供了一种生活和生存的逻辑,人生的方方面面,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没有因果联系,错落,互相独立,可是它们构成了我们存在的世界。而所谓的“懂”不是知道一出戏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这出戏真正的逻辑是那条始终贯穿的神经,用诸多戏剧元素去反思那些他人的、自己的,看似严肃的和莫名其妙,或者理所当然的。那些各色各样的“乱民”,其实就是芸芸众生,演员或者观众,是这个戏里平等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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