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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僧记 1 起初，我只是潇江边晚枫林里的一株拂月草，长在晚枫树下，青翠的叶，紫红的蕊，迎着风露晚霞，日月清光，无拘无束地生长。 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像其他草木一样，盛衰枯亡，堕入轮回。 可是，那个雨过天晴的黄昏，彩虹散出七色的光芒，闲闲地洒在我的身上，有一个穿草鞋的人路过，不小心，将一粒珠子落入我的花心，我不由自主地颤动，突然间，仿似有了一种不寻常的力量。 他停下脚步，盯着我看了良久，双手合十，面露微笑，说，“万事自有因缘，罢了罢了，由它去吧。”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粒珠子，其实是一粒白色的菩提子佛珠，它赋予我灵性，开始了漫长的修行。 那是五百年之前的事。 这五百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都如过眼云烟，不留痕迹。 只有那一天。 一男一女突然闯入晚枫林，大声地吵闹，女人哭得花容失色，肝肠寸断，“默笙我到底有哪点不如她？默笙你不要我，我该如何是好？默笙，我求你……”男人却一直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想要拉开她紧拽着他的衣袖的手，那只手，却用尽平生力气，毫不放松。于是，他厌恶地扭转头看着别处。 只是一刹那，那女子的手里突然多 了一柄短刀，她松开手，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看着他，敛起泪脸，诡异地笑，“你让我走，好，唯有死，才能让我离开。”她把刀举在自己胸前。 男人无动于衷地掸掸衣袖，缓缓地走了。 在他身后 “扑通”一声，女人倒在地上，树叶簌簌作响，她的五官纠结在一起，恨恨地说，“默笙，你好狠心。”没有了下文，男人头都没回，很快地远去。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能让她爱得这么深，又让他面对死亡都如此地狠心？ 我愣了一下，匆忙奔过去，她的气息尚存，挣扎着睁开眼，咬牙切齿地说，“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她牵动嘴角，吐出最后一口气，皓首一垂，已然去了。我匆忙挥舞右手，施展妖术，想要救她的性命。 突然，身后有声音传来，“你的修行，还不足以让她起死回生。” 愕然回首，是一个年轻僧人，身穿红色袈裟，手捻佛珠，缓缓走近，双目炯炯，散发着奇异的光彩，他看着我微笑，“你是一只有灵性又善良的妖，放你一条生路，去吧。” 我不走。 那一刻，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在我是一株小小的拂月草时，日日都伸展根须，贪婪地向水靠近，也舒展叶子，接纳阳光。而他，就是我的水，我的阳光。 我傻傻地看着他。原来，五百年的修行，只是为了修成女身，遇到他。 他对着女子诵读经文，露出好看的侧脸，高挺的鼻，浓密的眉，修长的手指。 良久，我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念完经文后，才缓缓启齿，“我在消除她的恨意，度她进入轮回。”看我仍是傻傻地看他，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一粒小小的白色圆润的珠子，说， “既然有缘相逢，我自应助你修行，早成正果。” 我接过来，目光仍是萦绕着他不肯离去，一个妖，是不懂得遮掩的。 他转身欲走，我连忙追上去，问，“这是什么？”掌心的珠子在阳光下发出奇异的光彩。他还是那样样和地笑，“这是灵隐寺智一高僧的舍利子，佛门圣物，定要好好保管。” “那么，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仍是跟在他的身边，向前走去。 “我是僧人妙安，在人世除妖惩邪 ，助人为善。你不必跟着我，如若不是看你想要救那女子一命，大抵，现在你已被我钉在镇妖塔之下。” 这时，我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小娃娃蹦蹦跳跳地玩耍，胖嘟嘟的，非常可爱。可是，妙安却追上去，二话不说，掏出斩妖剑直直地刺过去，令人惊讶的是，那小娃娃竟然不慌不忙地转身迎战，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我只好躲在松树下，护住头颅，妙安的法术太过强大，剑光所及，足以取我性命。不一会儿，外面安静下来，妙安一手握住胳膊，看着另一只手里的法钵。 他受伤了，一只手臂迅速变得乌青。 我奔过去，他对我笑，“没关系，是一只蛇妖。道行不浅。”可是，我分明看到他的额头上沁出大滴的汗水，他盘腿坐到地上，正欲合眼，我俯下身子，嘴唇落到他的伤口上，轻轻地吮吸起来。 他愣了，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慌乱地躲闪，语无伦次，“别 ，你会受伤的，你的道行太浅。” 我抬起头，离他的脸，很近很近，我能嗅得到他身上的特殊的气息，心里迷乱起来，目光如丝，缭绕在他的眼上，唇上。 仿似五雷轰顶般，他猛地一跃，退到离我很远的地方，双手合十，想平息自己的呼吸，宽阔的胸膛急剧地起伏。 他别转脸，不看我。 我对他嫣然一笑，“你不知道么？我是一株拂月草，能疗百毒。 2 他还是走了，只在一个刹那便消失了，合欢树上的粉色花朵倏忽绽放，在风中轻轻地招摇。 我的心一下子空了。。 我怔怔地看看他消失的地方，想着他的眉眼，他的炯然有神的目光。 我要去找他。 晚枫从树洞里探出头，睁开惺松的睡眼，仿似看透我的心事，“你不能去找，他是僧，你是妖？” 我不。 不管他是僧还是妖，我都喜欢在他身边，只要看着他就好。 我握紧手里的舍利子，仿佛能移感受到他的温暖。 西湖的灵隐寺里，无数的善男信女虔诚地拜倒在佛祖面前，祈祷平安与幸福，或者一些足以令佛祖哑然失笑的奢望。 我躲在外面张望，我想他总是会路过我的身边，总是会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的。 所以只要我等，就一定能够等到。 有很多穿着僧衣的人簇拥着一个人走过，是他，金色的架装在一片土灰中格外地显眼。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 我，因为他的头颅突然偏向了另一边 面对那些朱红的死气沉沉的门窗。 他宁可看它们，也不肯看我。 我偷偷地笑了，问身边的大婶，“他是谁？” 大婶用看妖怪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撇撇嘴不屑一顾，“你连他都不知道。他是妙安大师。灵隐寺的主持。” 我吐吐舌头，“这么年轻的主持？” 大婶鄙夷地看我一眼，“我说你这姑娘什么都不懂吧，佛家不讲年龄，讲的是慧根。”她摇摇头，不愿和我多说。 我怎么不懂，有些人的千年修行也许抵不过另一个人的一年。 是不是世间的情爱也是如此，有些人为我们等了千年，我们却始终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而有些人不过是同 我们擦肩而过，我们却心甘情愿地为他跋涉千山万水？ 妙安一直不肯看我一眼。 他在房间里打坐，我就坐在台阶下数着树上的叶子，等开门声响起，蹦跳着站起来对他微笑；他对众人讲经 我就是众生之一，痴痴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肯眨；他在寺庙里走动，我就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等他蓦然回首拈花微笑。 他就是我的佛，茫茫大海中唯一可以泅渡我的那只木舟。 可是，在他的眼里，我不过是庭院中的一株树，房间里的一副桌椅，小径上的一颗鹅卵石。 他知道我的存在，可他从来不曾在意。 3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已经历了一次花开花谢，我终于等到他对我启齿说话的那一天。 他站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双手合十，“拂月，你去吧。” 我倔强地看着他，去往哪里？他在这里，我无处可去，他就是我的天地。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好好地修成正果，早登仙界。”他的脸上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轻轻地颔首，转身欲走。 我哪里肯？ 慌忙拉住他的袈裟，孰料，袈裟突然射出一道金光，直击我的胸口，我躲避不及。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他正看着我，面色如常的平静，可我却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 焦急，等我狂喜地去迎接那目光时，他却眨动一下眼睛，“你醒了 。” 是我的错觉？ “拂月，回你的晚枫林吧。这里不属于你。” “妙安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见他又要转身，我匆忙开口喊道。 他忽地转过身，看着我 。 “你知道人世的情爱是什么吗？” 他怔了一下，然后微笑道，“你是妖我是僧，与人世的情爱有什么关系?” “僧就不是人吗？人不是都有七情六欲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出家人四大皆空。” 我笑起来，仰头看着他，“你敢和我打赌吗？” “赌什么？” “赌你有没有七情六欲。” 他的脸色忽变，看我一眼，“休得胡闹 ，你刚才也看到了，只是我的一角袈裟你都抵挡不了。你别忘了你是 妖，捉妖是我的天职。如若无礼，别怪我不客气。” “那你来捉我啊。”我赌气地跳下床，一步步地走近他他连连后退，再后退，直到退到冰冷的门边，“你是 善良的妖，我怎可荼毒无辜生灵？” 他勉强地说。 我得意地拍着手笑起来，“你怕了，怕我看到你的七情六欲。” 妙安不语，平静地看着我。 “你要是输了就得喜欢我。”我轻轻地说，不敢抬头看他。突然听到他冷笑一声，“我不会和你赌的，要让我喜欢你更是痴心妄想。” 我愣了。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高挺的鼻，浓密的眉，炯然的目光，吐出一个字，“好。” 说完我便消失了，只有一粒珠子骨碌碌地滚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像是白昙在月下倏忽绽放的声音。 那是智一高僧的舍利子。 既然不能得到那个人的爱，哪怕只是温暖如春的一瞥，那么，千年万年的修行又有何用？ 4 我来到人间。 我要找一个男人，而这凡世中万千的男人，我不过只认识一个，默笙，那个负心凉薄的男人。我一直记得那女子自刎之前的刻骨铭心的恨，她说。“默笙你好狠心。”她还说，“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可是，她无爱无恨地坠入轮回了。 总该有人去惩处天下的负心人，就像有僧惩处作恶的妖一样。 我找到了默笙，他在著名的聚艳楼里喝酒，几个花团锦簇的女子围绕着他，争先恐后地将手中的酒送到他的唇边。如若他喝了自己的那杯，女子便嫣然如花地笑起来。 我躲在窗外，不禁黯然神伤。 大厅的中央，是一些跳舞的歌妓，扭动纤细的腰肢，身上的饰物叮当作响，淹没在男人的嬉笑声中。 我出现在她们中间，手托一只翠碟，碟里放着一杯酒。我一边舞动身体，一边向着默笙走去，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还是那株拂月草，月光下自由自在地舒展身体。 杯子里的酒一滴都没有酒出来。 周围传来阵阵喝彩声，默笙也痴痴地看着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迎接我的到来，我坐在了他的怀里，举起纤纤玉手将杯子递到他的唇边，他一气饮下，目光却始终环绕在我的脸上。 我留在了聚艳楼，成为最艳丽也最受男人欢迎的青楼女子。 可我知道，纵使千帆过尽，我也等不到最爱的那一个。因为他是僧，我是妖，因为，这爱不过是我一相情愿。 我一边心如刀绞，一边在男人群中如花一样肆意绽放。 默笙日日都来，有时，我会陪他喝酒，什么都不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有时，我假装没有看到他，款款地走向别的男人，谈笑风生。 我总是会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如火一样在我的后背燃烧。 是不是只有在受过伤害之后，才能明白自己曾经那般深切地伤害过别人？ 5 四月十五，春光如画。妙安在西湖边登坛讲经，人群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涌向讲经坛。 妙安身披那件金色的袈裟，面目平静安详，他缓缓地走上讲经坛，目光扫过众人，刚要启齿，突然地，在西湖的另一面，传来喧腾的锣鼓鞭炮声，还有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本来鸦雀无声的众人，突然开始窃窃私语，声音越来越大，妙安能够听到他们说 ，“那是聚艳楼的花魁拂月姑娘准备抛绣球呢。” 他的手微微颤抖一下。 另有男人满脸遗憾地说，“不会吧？花魁娘子准备嫁人了？” 另外的男人嬉笑起来，“哪里，本来，那拂月姑娘只卖艺不卖身的，现在，她决定……”几个人挤眉弄眼地笑起来。 男人们三个一伙五个一伙地迅速故去，涌向西湖的另一边，每个人都期望那绣球能够打中自己。 妇人们也有离开的，有的只是好奇，想看看那青楼里的女子和良家女子到底有何不同，能够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也有些厉害点的女子，气冲冲地想把夫君从那里拉回家。 妙安眼睁睁地看看本来拥挤的人群渐渐稀疏，最后，只剩下一些待嫁的姑娘和老迈的妇人，目光却不时地投向西湖的那一面。 她要把自己献给那些心怀叵测只知贪图美色的男人？ 她…… 妙安深深地呼吸，压制住心底翻腾的想法，生生地将它们逼到角落里，关进漆黑的小房间里。那是不允许被打开的。 他开始讲经，面目如常，声调和缓。可是，时不时地有一双手，轻柔地推开小房间的门，探头探脑地张望。 突然地，对面的人群传出一阵呼喊 ，是无数男人的哀叹，锣鼓声却响了起来，惊天动地而来，花魁的绣球已经抛出 无形中有一柄尖锐的箭，刺入妙安的胸口。 他忽地吐出一口鲜血，从讲经坛上栽了下来。 这一刻的我，却牵着一个男人的手，笑意吟吟地进入绣房中。 那个男人当然是默笙。无论他在哪里，绣球都会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怀里。 因为我是妖。 他看着我，试探地仿佛不能确信一般，“拂月？”我对他回眸微笑，他傻傻地问，“为什么是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他，妙安？想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便如同在地狱中煎熬一样地疼痛。大概是要急切地驱逐心里的想法，和心里的那个人，我把手搭在默笙的肩膀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吐气如兰。 门突然开了，一阵飓风冲了进来，将我卷走了。 我的心里一阵温暖，合上眼，由着他带我到天涯海角。 6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我听到了鸟鸣声，闻到了久违的绿叶的清香，睁开眼，果然是在晚枫林中。 面前的男人，却不是心中的男人。 我心中一恸，摇摇地倒在地上。 是晚枫，他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瞪着我，“拂月，你疯了，你在做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想得到妙安的爱，哪怕，只是一刹那，他用温情的目光看我一眼。 我便满足。 千年无憾。 晚枫说，“你不明白吗，人和妖是不能在一起的，更何况是一个僧人。” 我就是不明白，此遇到彼，是无可奈何的事。身不由己，心亦不由己。 晚枫俯下身，把宽大的手掌覆在我的眼睛上。泪水便落在他的掌心里，他说，“拂月，我长你五百岁，尚不敢 妄谈情爱，更何况是你呢？” 我闭着眼闷闷地问，“你爱过。” 他沉默了，良久才说，“拂月，你不明白？” 我内心一惊慌乱起来。是的。我曾经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 五百年来，他为我挡风遮雨，陪我一起修炼，给我讲远方的风景，讲他去人间听来的种种笑话。 为什么，我们爱的人总是咫尺天涯，纵使守候千年，也等不到他的回首微笑？而那些爱我们的却天涯咫尺 ，始终不离不弃？ 我说，“晚枫，对不起。 我不爱他。 他凄然一笑，“我知道。” 我再次回到人间 灵隐寺。我想知道，当我如花朵一样在另一个男人的掌心绽放，妙安会不会有一丝的难过。 可是几个僧人彬彬有礼地拒我于门外，“对不起，姑娘，主持正在打坐 您请回吧。” 他的心里，大抵只有佛祖。 无论我是死是活。跟谁在一起，他都不会在乎。 刹那间，我心如死灰。 我只想，快快了结这一切，回晚枫林 做一株草生生世世都是一株没有心的草。 7 默笙在聚艳楼里焦急地寻我，他们都说花魁突然消失了，也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难道，她是妖？人间哪有那 般美丽的女子？ 我站在他的身后问，“你是说我吗？” 那人闻言惊讶地回头，连连说抱歉，默笙却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握住我的手，眼睛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妈妈娇笑着拍拍手，说散了吧散了吧，一场误会而已。 没等人群散去，我就甩开默笙的手，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柄剑，指在他的胸口，冷冷地说，“默笙公子何必装 作如此多情，你不过是前来寻欢的浪子。难道，你忘了晚枫林中为你自勿刎的姑娘？” 本来骚动的人群又围了回来。鸦雀无声，看着我和默笙。 他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冷笑一声，“你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一条性命就如此的白白葬送了？”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唇角微微地牵动， “你不知道她做过什么。” “但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他突然长长地叹息一声，“拂月姑娘，告诉我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我咬牙切齿地说，“告诫天底下所有的负心人。”尤其是那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的妙安。 可是我看到，周围的男人纷纷地垂下了头。 “那我不妨告诉你，不是我负了她。当年我本有贤妻，是她突然喜欢我，纠缠不清，为达到目标，她不惜害死我的娘子。你说，她是不是罪有应得？” 我愣了，没料到是这样的故事，“你撒谎。” 他朗声道，“你可以问问众人，这件事当时满城风雨，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周围的人忙不迭地点头，为他作证。 我缓缓地闭上眼，手中的剑无力地垂落下来。 是我错了。 原来，所有的爱情都长着相似的面孔。 原来，妙安就是默笙的影子，而我，则是竹林中自刎的姑娘的化身。 我们都以爱作为借口，以为自己是对的，都在强人所难，追逐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害人害己。 是我错了。 我凄然一笑，“”对不起，默笙公子。” 他竟然也是凄然一笑，“是我所爱非人，我终于明白，你只是为报仇而来。”他转过身，背影孤独而坚定。 我正欲离去，突然听到有人说，“今年杭州城真是怪事多多，灵隐寺的妙安主持在讲经的时候。突然口吐鲜血昏了过去，至今未醒，也不知是何故。” 也有人插嘴道。“听说他反复地说一句话，‘我输了’，难道他是在同谁斗法？” 我输了？ 我突然怔在那里，他输了，他说他输了？ 8 原来，妙安真的不是在打坐，他静滩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此时夜深人静，服侍他的僧人都在外面的房间里打着磕睡。 我伸出手，抚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脸颊。他突然轻轻吐出几个字，“拂月，不要，我输了。” 我的手就怔在那里，像是大雁飞在荒凉无边的苇丛中。 我落下泪来，轻轻地推他，“妙安，我是拂月，你快快醒来。” 却听到身后有人喊， “他不会醒的。” 是晚枫。 我诧异地回过头，听到他说，“拂月，他的心中有了魔障，这是佛家大忌。” 魔障？ 晚枫走过来，无奈地摇头，“你不明白吗？他的魔障就是你！” 晚枫告诉我，妙安本是佛租身边的童子，被佛祖派往人间普救众生，他就是五百年前的智一大师。孰料，他弄丢了一粒佛珠，那是佛祖给他的圣物，于是，他得生生世世地在人间轮回，直到找到那粒佛珠为止。 那粒佛珠，其实就是我。 拂月草只是我的身体，而佛珠，却是我的心。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泪眼婆娑地看看晚枫，他不可否，无奈一笑。 只有我，才能救妙安。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轻地分离，分离成两半，一半，蜷缩到佛珠中，落在妙安的胸前，和其他的佛珠合在一起。 而另一半，却被晚枫小心口翼地捧在了手上，他看一眼妙安附前的佛珠，潸潸地落下泪来，转身离开，他想: 如果不能得到她的心，能够长伴她的左右也是好的，哪怕她只是一株小小的无心的拂月草。 9 妙安从沉睡中醒来，朦胧中，他仿佛看到拂月转身而去的身影，她对他说， “我去了 ，你好好地修行，来日再见。” 来日再见，终是有希望的。 他长长地叹一口气，把心中的情爱逼到漆黑的小屋子里，反复地对自己说，我是一个僧人，四大皆空。 他只记得，他要普渡众生，众生中，有一个女子。 他没有发现，胸前的佛珠多了一颗，我在其中欢快地跃动。 从此，妙安，我和你再也不能分开了。 只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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