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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魂/虞冷暖

 飞魔幻杂志 2015-12-23
玉魂
●文/虞冷暖 ●图/碧波
我,洛然,愿将小女惘然嫁于徒儿青阳为妻。连理枝生,鸳鸯头白,相思不负共晨昏。可是,可是,这又从何说起?父亲一生都疼爱我,怎会不言不语地将我嫁于这禽兽不如的采花贼?
1自从来到这满目烟柳、莺啼萦耳的钱塘,我便很少见到暮寒,每次他来凌风阁看我,总是脚步匆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也是例行公事一般。偌大的迟府,绿树繁花,亭台楼阁,丫鬟仆妇穿得花团锦簇来往忙碌着,我仿佛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忙碌。一日,在他告辞离开时,我忍不住伸出手牵住他的衣角,上好的丝绸在我的手中滑如流水,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惶恐,觉得暮寒就是这衣之一角,终究会轻轻滑过,双手成空。暮寒回过头,看着我惊慌失措的脸,眉角顿时变得柔和,他握住我的手,歉疚地说:“惘然,这些日子我忙于公事,没能好好陪你。”他又迟疑地走回来,坐到红木椅上,心疼地说:“惘然,你瘦了很多。”我看着他笑,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初见时如满月的脸庞,已变得瘦削,露出尖的下巴,我问:“暮寒,你忙些什么?”他说,城里陆续的有采花案发生,据调查,与一个叫青阳的男子有关……他的话说到一半,忽地停住了,大抵是觉得不应该与待字闺中的我谈论此类案件,他哑然一笑,掩饰地说:“不如,我们去看看我母亲。”迟夫人是个看上去很精明的女子,细长的眉,极薄的唇,冷厉的眼神。她待我,不是不好,只是,人前热情些,人后,总是形容淡淡的。这次,也不例外,当暮寒先行离去后,她盯着我看了很久,笑容倏忽而至,霎时又消失。在我准备告辞时,她却懒懒地说:“惘然姑娘,我这个儿子,人是极好的,只是,太听信他父亲的话,他父亲若要让他去杀人,只怕他也不会有半点的违抗。”说到这儿,她眼风一扫,“嫁给他,恐是要跟着吃些苦头的。迟家的人啊!”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红了脸,连忙垂下头。
关于迟老爷和夫人不和的事,我早已有所耳闻,看来所传非虚。只是,我和暮寒,并未议及婚事。当日,得知我父亲去世的消息后,暮寒千里迢迢地从江南来到京城,向身陷悲痛、六神无主的我伸出了一只有力的手。他说:“莫怕,有我呢。”顿时,我的天地里,亮起一盏灯,日夜不息。迟夫人良久没有说话,我抬眼去看,只见她眼角低垂,似在沉思,嘴角却有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我连忙告退,她并不挽留,只是客气地说:“惘然姑娘有空来坐。”2回到凌风阁,却见暮寒坐在红木椅上,背对着我,盯着那座云母屏风发呆。我款步走过去:“暮寒,你怎么又回来了?”那人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在那里。不是暮寒。是一个陌生的面容清瘦的英俊男子。怎么会在这里?我忙敛了笑容,正色说道:“这是凌风阁,您怕是走错地方了吧?”说罢,我走到门边,垂首等待他出去。一双玄色软底缎鞋缓缓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脚步轻捷,落地无声,看上去是练武之人。可是,他并没有出去,而是突然抓住我的手臂,低沉着声音说:“惘然,我来带你走。”我愣了。他是谁?怎会知道我的名字?带我走?去哪里?我挣扎着大喊起来,心被惊恐淹没。门被重重地关上了,他像一阵飓风,捂住我的嘴,挟持着我回到红木椅上。他说:“惘然,你不记得我了吗?”我试探地看着眼前的这张瘦削的脸,发髻蓬乱,面色略带憔悴,依旧不掩英俊,沉稳的眼眸中显出一丝阴郁。我不认识他,口不能言,手脚无法挣扎,只能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他缓缓地放开我:“惘然,我是青阳。”名字却是似曾相识,在哪里听过呢?我还在思索,他又开了口:“我是你父亲唯一的弟子,得知他过世后,去京城找你,才知你被带到这里。”我“嗯”了一声,心中还在搜索他的名字。想起来了。前一刻的我还是平静的,后一刻,却尖叫着弹跳起来,冲向门边。青阳,那个采花贼!他大概没有料到我会有此反应,等醒悟过来,我的一只脚已踏向门外,橘色的夕阳里,蔓延着一墙的白色夹竹桃下,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暮寒,救我——”话刚出口,腰身却被圈住,白光一闪,脖子上一阵麻木的冰凉。三个人,定成石像。“放开她。”暮寒的唇在蠕动。身后的青阳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拉着我,一步步地向外面走去,暮寒怕伤了我,只能不近不远地跟着。走到庭院中,我只觉得一阵晕眩,天在旋转,地在摇动。有一个声音传出去很远:“迟暮寒,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别拿出来献丑了。”一切都安静下来。我发现自己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中,那恶贼坐在对面。我又大叫起来,甚至试图逃跑。恶贼任由我折腾,末了,淡淡地说:“省省吧,这是郊外,喊破喉咙也没人听见。”我把身子缩在角落里,恨恨地看着他,心中已打定主意,只要他有什么举动,我就以死维护自己的清白。
暮寒。我的泪涌出来。那人丢过一块帕子,声音不冷不热:“惘然,我和你,是有婚约的。”3我把帕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上面的字确实出自父亲之手,龙飞凤舞的草书:我,洛然,愿将小女惘然嫁于徒儿青阳为妻。连理枝生,鸳鸯头白,相思不负共晨昏。可是,可是,这又从何说起?父亲一生都疼爱我,怎会不言不语地将我嫁于这禽兽不如的采花贼?再者,当日暮寒前来寻我,也曾说,他父与我父是有儿女婚约的,只因南北相隔,我们又年少,未能成愿。谁是真的?谁是假的?青阳看我一眼:“你喜欢迟暮寒那厮?”我不答,他撇撇嘴,不屑地冷冷一笑:“师父在多年前就将你托付于我,无论你愿不愿意,都是我的妻。”他握住我的一只手,无论我如何使劲,都挣脱不了。接下来的几天,我被青阳带到一座道观里,据他说,他被迟家父子陷害,朝廷已经下了缉捕令四处搜捕他。道观里只有一位年迈的道士,耳聋眼花,只知打坐,到了时间便去烧饭打扫庭院。青阳允许我在道观的前院走动,只是,不能踏出半步。道观的西面,有一堵残垣,不知何故倒了半截,只留了一地的青砖,缝隙间开着一些白色的小花。我最喜欢在这里逗留,因为这堵墙,我常常想起洛阳的家,后院里也有这样一堵残垣,红砖砌成,据父亲说,那是前朝的城墙,记载着一些前尘往事,世事沧桑。父亲不知道,他走了,我生命里的城墙也呼啦啦地倒塌下来,尘埃四起,我在烟尘中,看不到蓝天白日。我在残垣边逗留徘徊时,始终有一双眼睛,隔着纱窗看着我。4终有一日,青阳来问我:“惘然,当日师父去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我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到底是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一口一个师父,也掩不住狼子野心。东西倒是留下了,可我自然不能告诉他。自我记事起,爹爹就是个制作屏风的艺人,当日,突然一病不起,临终时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仅是用另一只手指着旁边的屏风,泪水横流。我依稀记得,年少时,他说过,这座屏风里,隐藏着我的身世之谜。安葬父亲后,暮寒带我回江南,跟随我的,只有那座云母屏风。上面画的,是最寻常的四大美人,貂蝉,王昭君,杨玉环,西施。我看不出有什么谜语谜底,要是硬说有,那也是红颜祸水之类,不是什么好话。我不语,青阳也不语。他只是用忧伤的目光看着我,良久,才说:“惘然,其实,我是见过你的,那时,你只有七八岁,穿着粉色的衣裤,叫我青阳哥哥,很灿烂地对着我笑。可是,你不记得了……”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像是被风吹散了。我的心,忽然一动。那一刻,他不像是在装假。在我的记忆中,仿佛有这样一个人,又仿佛没有。我看着他英俊如画的眉眼,始终不能确定他的话是不是真的。那夜,月朗星稀。我突然从梦中醒来,听到后院有女子的声音:“她告诉你了吗?”“没有。”是青阳。
“你打算怎么办?”良久,只有长风路过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叹息,绵长的,忧郁的:“若她不愿意,我是不会勉强她的。”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天空的一轮圆月,幽幽地挂在窗户一角,映着婆娑的树影。一时间,我有些恍惚,不知刚才的声音是真是幻,或许,只是一个梦罢了。第二天一早,我便起床,想偷偷地溜到后院看个究竟,那说话的女子,是谁?为什么想起她,我心里竟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可是,青阳比我更早,他等在门外,面容冰冷地说:“我们下山。”5在颠簸的马车里,青阳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很多年前,迟敬和洛然是很好的朋友,不幸的是,他们都爱上了一个叫小玉的女子,不同的是,洛然爱的是小玉这个人,而迟敬,爱的是女子手里的一样东西。我忍不住地问:“那是什么?”他好像没有听到,反问道:“你能猜到故事的结局吗?”我摇摇头。“最后,迟敬娶了小玉,而洛然,却得到了那样东西。”他漠然一笑,“应了那句话,得非所愿。老天就是喜欢戏弄人。”我又问:“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他看着我,目光炯炯:“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你见过吗?当年迟敬痴迷修道,妄想成仙,需要借助那块玉的灵性,所以才不择手段。”我还是摇头,这次,是真的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过。小玉,难道就是暮寒的母亲?那个精明美丽的女人?难怪她与迟敬不和,只是,父亲喜欢那样的女子,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总以为,他喜欢的,定是如水,如白莲,如月下清风般的女子。我想到另一个问题:“青阳,如果像你所说,我的母亲,又是谁?”青阳没有回答,反而看着我,轻轻地说:“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我假装没有听到。他说:“当年,小玉嫁给迟敬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等她把孩子生下来,迟敬就非常狠心地将婴儿处死了,洛然赶到时,已经迟了,他只看到了一具小小的柔弱的躯体。洛然愤怒之下,杀了迟敬的长子,暮寒的哥哥,朝寒。”两人成为一生的仇人。“我呢?”声音在颤抖。青阳终于说出了我猜测到的答案,他不忍:“惘然,只有师父才知你的身世。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能找到一个和小玉如此相似的女孩。”我垂下头,心里忖度着,他话里的真假。其实,我多么希望,他是真的。我被这想法吓坏了,如果他是真的,那么,暮寒,暮寒一定是假的了。青阳却说:“惘然,你信我。去把玉拿回来。”我的心,霎时坠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我们还没有回到迟府,就被官兵包围了。黄色的尘土漫天而来,迅速环绕成一个圈,一个男人骑在白色的高头大马上,缓缓地走近马车:“青阳,出来吧,你跑不掉了。”青阳抱着我跳下去:“就凭你吗?”6我是躺在马车里回到迟府的。这一战,因为迟敬亲自出马,加上寡众悬殊,青阳还是败了。在他们动手之前,暮寒身边的一个小卒举起一些东西,给青阳看,其实,也是给我看。
那是青阳作案时留下的,他常用的白色帕子,剑上的红色穗子,甚至,还有破碎的玄色衣衫。跟我平日里见的,一模一样。士兵们身后,几个花容失色的女子,异口同声地说:“就是他。”青阳看我的眼神,渐渐哀伤起来,他说:“惘然,你要信我。”那一刻,他像个孩子一样,我几乎,几乎要信了。我还清楚地记得最后的一幕,有一柄剑,本来是该刺在我身上的,青阳猛地转身,生生地用后背替我挡了那一剑,暮寒又迎面给了他一脚,血,喷洒出去。
就在那一刹那,暮寒已将我从青阳的怀中夺了过来。
我只记得,刹那间,青阳哀伤的眼神如寒凉的水将我覆没。我在凌风阁里醒了过来,暮寒坐在我的身边,替我掖掖被角,温和地说:“你受了惊吓,大夫说已无大碍,好好养着。”我点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这两个男人,如白天和黑夜一样交替在我的生命中出现,可怕的是,我看不到他们的心。更可怕的是,我能够看到自己的心。我睁开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却落在不远的地方。那本是放置云母屏风的地方,空空如也。“屏风呢?”我问暮寒。他怔了怔,不自然地说:“我嫌放在这里碍事,让他们收到库房去了,若你要的话,明儿就让他们摆出来。”我心里存了疑问,于是说道:“那是我父亲的遗物,所以,还是摆放出来吧。”他有些为难地点点头。我开始明白,原来,他也是假的,只是为了那块玉。世间男儿,大抵,我再也遇不到父亲那样的了。哀莫大于心死。暮寒临走时,犹豫再三,才说:“惘然,你不必担心青阳再来骚扰你了。我父亲的剑上喂了毒,没有解药,熬不过三天。”良久,我一动不动,心里一片空白。满目苍凉,都是青阳哀伤的眼神。他对我,或许,有一丝是真的吧?这一丝,大概就这样绵远地延伸着,牵绊我的一生。7三天,我不吃不睡。青阳没来。又一个三天,三天……直到三个月过去了。青阳还是没来。
他大抵再也不会来了。那座屏风一直没有摆放出来,每次我问起,暮寒都有种种的托词借口。渐渐的,我觉得心灰意懒,他们想要,那就拿去吧。毕竟,父亲对我的爱会一直存在。我对暮寒说:“我要回洛阳了。”他一愣,也许在他的心里,我如墙角的夹竹桃,热闹地盛放,慢慢地枯萎,以后再老死在这个院子里。他搓搓手,又挠挠头:“惘然,我同你的事……”我微笑起来,如果没有那些真真假假的事,没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命,我同他,或许可以终老,即使,我的心里印着另一个人的哀伤。有无数的人,就这样老去。人的一生就像一条笔直的路,站在十六岁,就能看到六十岁时的生活与模样。可惜,现在却不能够了。他颓然地走出去,消失在橘色的夕阳里。我去找迟夫人,向她告辞,顺便问问父亲的事。我想,他会一直活在她的心里。路过凌烟阁,听到迟敬在训斥暮寒:“你是榆木脑袋啊,这样的女子怎能娶?他老子是杀你哥哥的仇人!猪油蒙了心的蠢货,外面有多少漂亮丫头,由着你挑……”暮寒一味的唯唯诺诺,我甚至能够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滴。迟夫人说的话,都是真的。青阳的话,仿佛也是真的。我再次微笑起来。我是这样的想念青阳,想念漫天的尘土中,他哀伤的面容。谁知,迟夫人听到我提及往事,诧异地笑了,她说:“惘然姑娘,你弄错了,我不是小玉。”她的脸色微微一变,“你怎会知道小玉的事?必是暮寒这孩子说漏了嘴,若是让他父亲知道了,看不打死他!”她说:“那小玉知道真相后,不久便服毒自尽了。”竟是这样的结局。8我的故事却没结束。暮寒执意要送我回洛阳,我知道,只要没有找到那块玉,迟敬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我知道它在何处,必取来拱手相送,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百年之后,知在谁手?遥遥的,已能看到漆黑的大门,青苔石阶,一切如故。打开生了锈的铁锁,我和暮寒走进去,沿着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小径,一路走到后院。四个人,愣在那里。我,暮寒,青阳,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两个男人二话不说,各自拔出剑来,青阳护住那中年女子,目光却看向我,微微一笑:“惘然,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走到他们的中间,平静地说:“把剑放下吧。”剑尖微微颤抖片刻,都放下了,但没有回到鞘中,剑在阳光下泛着白光。我说:“你们要的玉,我没有。都各自回去吧,我累了。”那中年女子痴痴地看着我,说:“青阳说你同我像,起初我是不信的,今日见了,仿佛在青铜镜中见到年轻时的自己。”我一愣,仔细看去,果然,她同我有五六分的相似。小玉。道观后院里的女子。青阳仿佛看出我的疑惑:“当年,师母被老道所救,怕迟敬知道会来报复,一直藏在道观中。我也是再三察访,才寻到的。上次我中了迟敬的毒,也是那位世外高人帮我救治的。”小玉上前拉住我的手,泣不成声。我知道,她是想念自己的孩子了。我把屏风的事告诉每一个人,并再三地申明:“父亲留给我的,只有那座屏风,其他的,我一概不知。你们谁能找到那块玉,就归谁所有。”有一句话我没有说,想留在我身边的,自然会留下。我无数次地在梦里看见青阳哀伤的眼神,可是,我不能说出口。9第三日下午,青阳在残垣边找到我,金色的菊花洋洋洒洒地开了一院,他平静地说:“惘然,我知道玉在哪里了。”我点点头,平静地说:“那么,你走吧,不要同暮寒纠缠。他也是迫不得已。”“你不想知道?”我笑起来:“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要来何用?”他微微一笑,看着那红色的残垣:“师父在屏风里藏了一个谜,貂蝉原名任红昌,王昭君就是王嫱,西施原名施夷光,各取一个字,红墙玉光。”原来如此。我也看向那残垣:“那么,它是你的了。”他看着我,目光如同轻柔的柳絮,缓缓滑过:“惘然,自始至终,你都误会我了。我只是,只是秉承师父的意愿,不想让玉落到迟敬的手里。你要信我。”我也看向他,看着他眼底的真诚。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信我?”两具身躯似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靠在一起,夕阳西下,和风徐来。我沉醉了。可是,突然的,一个身影自残垣的另一面跳了出来,手持一柄利剑,直直地刺向青阳,我忍不住惊叫起来,青阳只是拥着我,轻轻的一个移步,四两拨千斤。
暮寒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拳头紧握,眉心纠结,他看着我,痛苦且怨恨地说:“惘然,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我歉疚地垂下头,虽然没有爱过他,可毕竟,他曾是我生命里的一盏明灯,明晃晃地照亮了黑夜。我说:“暮寒,对不起。你带着那块玉回去向你父亲交差吧。”小玉闻声赶来,看着我们三个人,劝道:“暮寒,带着玉回去,别再让上一代的悲剧延续了。放下,是为了更好地生活。”他的身体摇晃一下,脸色霎时惨白,他没有说什么,抡起拳头,将残垣击得粉碎,红色的粉末飞腾起来,将他围住,他颓然地俯下身子,颤抖的手捡起一个黑色的巴掌大的匣子。他走过来,痴痴地看了我很久,然后,木然地走出去,走了很远,又回过头来,大声地说:“惘然,我生来就是身不由己的。为了替哥哥报仇,我帮着父亲陷害青阳,为了父亲的仇恨,我不能同你在一起。惘然,如果有来世,我可以像青阳那样自由自在地长大,你会爱上我吗?”我落下泪来,我说:“暮寒,会的。你去吧,好好地生活。”我仿佛,看到他凄然地一笑。青阳安慰地握住我的手。10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暮寒那么快就奔着他的来世去了。他在旷野里架起一堆柴火,燃尽了年轻的生命。他给我留下的信上说:惘然,我的生命本就是一个悲剧,所以,善良的你不必为我难过。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是最初的那盏灯,温暖你的一生。他把那个黑色的匣子留给了我,打开来,只有一块白色的帕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是父亲的,他说,当年的女婴死了,也没死,他用那块玉潜心修炼,替女婴修成一个新的躯壳,让她可以像常人一样长大,那就是我,惘然。小玉哭着抱住我。我却愣愣地看着青阳,原来,我不是人,我就是那块他们寻找了多年的玉。青阳明白我的心思,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说:“对我来说,你就是惘然,我的惘然。连理枝生,鸳鸯头白,相思不负共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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