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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尽处是清明

 丰城市王洲尚群 2015-12-23

  一月寒风料峭,二月酥雨如油,三月杨柳依依,四月桃李生愁。看看莺鸣四野,鸭绿生波,蜂蝶成对,季候清明,人间早已是春意盎然。可是梨花开了,油菜便香了,李花谢了,清明也近了。眼见着春色满园关不住,却原来雾里桃红半凋零,听完子规的啼声,四月的芳菲早已是流水无情。

  其实春色买醉是清明,只有到了清明才是真正的春天,这以前的春不过是冬的“拖鞋”,它撒播着寒风的种子,让人知道万紫千红却原来也是一种代价,一场不可逃避的预谋。可是到了清明却大不一样了,虽然雨季纷纷扬扬,行人彳亍魂断,然而牧笛声里的杏花村,早已是杜牧们的桃花源了。可以想见,泥泞里的狼狈并不是断魂的理由,反倒是踏青归来,自由的洒脱。要不然已然疲惫不堪的他怎么会毫无在乎牧童这遥遥的一指呢?难道这一畦畦的油菜花不就是他家“小蛮”雨中丢失的绣花鞋吗?更或者这丝雨如织的珍珠帘内,隐隐约约有母亲呼唤游子的背影,有家乡临近时的风味,所以他顾不得牧童一指的遥遥,便一头扑进这“水村山郭酒旗风”的世界。

  吴惟信诗云: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

  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

  若是初春时,草只冒出些芽尖,树裸着湿漉漉的青皮,它只想挑逗一下春的耐性,所以躲躲藏藏,而真个等到梨花风起客舍青,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清明时节,这春风的魔法剪刀早把仲春的瘦腰身修剪成“万株杨柳属流莺”的绿色世界。此时江南梅雨正盛,淅淅沥沥如酥如油,睁眼是毛毛的雾景,闭眼是毛毛的心情,近看是空濛的烟村,远眺是虚白的雾影,若杏花雨中漂来一浆蓑衣渔翁,或是杨柳风下转过一挂扶犁耕农,悠长的一声鞭声,早惊动了几山隔水的回音,数行奋翅的鸟影。若是王维再世,这一浆山水里不知有几船渔诗,几篓山画。可惜这哞哞的牛声与人语应和的美景近来似乎是没有了,代替的是铁牛的哒哒声,这震耳欲聋高效的机器始终是耳朵的仇敌,一天下来,不是把人累得精疲力尽,就是把耳朵吵得五音不分,到晚来不及躺下,便鼾声如雷,让人只觉得睡的只是睏而不是绿水如蓝的梦寐。又哪点能比得上:“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的春霄的带劲?更或者打工的伊人天南地北在水一方,哪怕是梨花满地不开门,也胜似那被生硬的机器声吵扰的寂寞,空留下一个没思念的空间。

  然而乡下的春必竟是被现代化所绑架了,一起被绑架的还有春天的清明。本来清明时节杏雨纷纷,可是雨到此时也很知时节,它走走停停,既致人间以雨露也致万物以阳光,所以这时候大抵会有间断性好天气。诗云“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清明时节天气暖和,新树成荫,红花绿草已成气象,加上徐徐吹面的杨柳风,这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有兴趣的话,做一只老鹰,或扯一线蜻蜓,任它悠然天上,信风飘扬。间或引绳奔跑,跳跃猴行,三二好友互比高下,一行同伴齐赞新奇,的确是一件极美的事情。可惜现在的乡村大部分人群积聚在城镇,城中有闲心来踏春的人简直少之又少,而乡土之人又觉得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往往劳作之余偶有欣赏,倒也只做眼前风云,从不深入,高兴时哼一二句熟悉的京剧或家乡的小调,权且表达性情,他们是绝少写什么游春诗的,更何况辛劳的锄炳上并没有这种光辉的兴致,所以乡下的春天终究是寂寞的。所谓“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便纵有小姑娘的笑声出墙,那欣赏的人也不过是缺牙的老奶奶或者不解风情的流莺罢了。

  当然清明也自有它的热闹处,更热闹的是清明祭祖。“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虽然忙碌的现代人踏春没有时间,“挂青”(清明扫墓)却有公假。“挂青”时间一般持续一周左右,前三后四都可以。时间一到,满地的绢纸萡花,炮仗如雷。近几年国富民强,家庭小车逐年增多,每逢清明扫墓,总有小车在乡村路上拥堵如龙,甚至车祸也时有发生,可见给祖宗叩一个头还真不容易。不过,祖宗们大可为他们的子孙后代高兴,因为车里装满了烟花爆竹,牲酒果品,尽管声冲云霄的爆竹并不代表孝敬程度,但足以诏告世人,他们的子孙终于衣锦还乡来了,荣华富贵来了,光宗耀祖来了。有的带来了数以亿计的冥币,有的带来“电脑”,有的带来“手机”“桑塔那”,甚至有些嫌祖宗们寂寞带来了“小姐”和“伟哥”,总之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只有前世缺的,没有今世少的,只要自己能享有的,就要让先祖享有,只要自己超人的,也要让先祖超人,似乎先祖舒适了,保佑的灵光也就兑现了,祖宗的后代也就世代荣昌了。只是“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几番风雨过后,所有纸做的荣华富贵终将是灰飞烟灭,那叩过头的后代们,只在都市的歌舞厅里花天酒地,又怎记得祖宗们长征路上的艰辛,又有谁记得坟头枯草的冷清。真可谓“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墳上子孙来?”面对健在的父母尚有不周到处,地下的祖宗又何来的安乐呢?而此时的举止不过是省着牌桌上一时的潇洒,还一个梦中的心安理得罢了。如此这般,还是杜老夫子说得好“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蔫共一丘”,百年后泥土终归是泥土,念叨念叨祖宗的光荣或者艰辛,给后人一个上进或改过的机会就好,又何必要刻意弄一个非常的动静,让世人知道,自己的祖上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头盖骨,而这个头盖骨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后代呢?那亿万的冥币用不完时用来违法乱纪还是用来滋养惰性?当纸火燃烧时,“桑塔那”的方向盘祖先是驾不住的,阎王殿的停车费太贵,他们节俭的习惯被这可恶的浪费吓怕了,还是安步当车吧!回家的路他走的轻松而安祥。至于“小姐”和“伟哥”,这美国来的说明书是看不懂的,纳做二姨太又怕阎王们忌妒,竟或者有聪明的看懂了用法,却惹出一股冲天的情火来,烧毁了祖上的坟山,这来世的轮回恐怕永远不得超生吧。

  如此说来,清明时的清明节也不太清明呀!那倒未必,必竟绿野晴天,鸟鸣还在,虽然秋千画船早被摩托车的尾气熏黑了,不过低音炮的民族风也依然如痴如醉,当它转过混泥土的小桥,溜进几处柳暗花明,欣欣然看见了新修的水渠蜿蜒如龙,心中自有一股新世纪子民的自豪,据说田间的机耕道已经描在乡村的图画上了,水坝的改造工程醒然在目,届时,当收割机与农运车齐鸣,桃花与油菜花共舞的时候,也许又是另一种春天的景象吧!桃花尽处是清明,清明尽处还有桃花吗?也许还有另一种桃花在永久地盛开吧!我期望着乡村的春天再次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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