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烛下读[红]】林黛玉有时也很幽默

  “幽默”一词源于西方，现代文学大师林语堂将这一词汇引入中国。不过在中国古代就不乏幽默之人，像司马迁的史记里就有一篇《滑稽列传》，里面就记载了几位幽默人物，如淳于髡、优孟、优旃等人。在《红楼梦》里也有几位有幽默感的人物，如贾母、刘姥姥、王熙凤，还有就是以多愁善感而著名的林妹妹林黛玉。

  说林妹妹身上也有幽默细胞可能有的人还很意外，因为在很多读者眼里林黛玉都是个动不动就要发发小脾气又总爱哭哭啼啼的一个小女生，所以很难将她与幽默这两个字结合起来。不过每个人的性格里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就如史湘云和丫鬟翠缕所辩论的万事万物都有阴阳两面一样，同一个人也会有阴阳两面，即使如林黛玉也是如此。

  林黛玉的幽默同贾母或刘姥姥、王熙凤不同。刘姥姥和王凤姐都没读过多少书，但都是在社会上历练很久，所以她们的语言都是市井俗语，比如刘姥姥的“您老拔根汗毛比我腰都粗哩！”，王凤姐的“人家给我个棒槌，我就认做针。”而贾母虽然贵为一家之主，但她的语言也平实风趣，犹如和蔼可亲的邻家老奶奶，所使用的语言也多用口语和俗语。比如她向林黛玉介绍凤姐：“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而林黛玉毕竟是待字闺阁的小女生，没有那么多的社会经历，也就学不来那么多的社会嗑。而她又饱读诗词歌赋，因此她的语言既有女孩的俏皮，又有文人的典雅。也就形成了她特有的“林氏幽默”。

  如在第19回，宝黛在一起玩闹，黛玉笑道“我有奇香，你有‘暖香’没有？”贾宝玉没明白什么是“暖香”，黛玉点头叹笑道：“蠢才，蠢才！你有玉，人家就有金来配你；人家有‘冷香’，你就没有‘暖香’去配？”宝玉方听出来，原来她是暗讽自己和薛宝钗。兄妹俩便又闹了一阵。

  第20回，宝黛二人正说着话，只见湘云走来，笑道：“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一理儿。”黛玉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幺爱三四五’了。”结果史湘云也不示弱，回呛了林黛玉。这也是两人第一次玩笑。

  第22回，薛宝钗过生日，点了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贾宝玉不知道这出戏的好处，薛宝钗给他讲解了其中的《山门》一出，贾宝玉听后称赞薛宝钗无书不知，结果引起林黛玉不快：“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说得史湘云也笑了。

  第31回，贾宝玉和晴雯拌嘴，袭人过来劝架没想到反倒是火上浇油。晴雯越闹越厉害，贾宝玉一气之下想赶晴雯出去，晴雯则死活不走，正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林黛玉适时出现，一句玩笑话便缓解了气氛的尴尬：“大节下怎么好好的哭起来？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贾宝玉和袭人听后都笑了。接着黛玉又拍着袭人的肩，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必定是你两个拌了嘴了。告诉妹妹，替你们和劝和劝。”袭人推他道：“林姑娘你闹什么？我们一个丫头，姑娘只是混说。”黛玉笑道：“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宝玉道：“你何苦来替他招骂名儿。饶这么着，还有人说闲话，还搁的住你来说他。”袭人笑道：“林姑娘，你不知道我的心事，除非一口气不来死了倒也罢了。”林黛玉笑道：“你死了，别人不知怎么样，我先就哭死了。”宝玉笑道：“你死了，我作和尚去。”袭人笑道：“你老实些罢，何苦还说这些话。”林黛玉将两个指头一伸，抿嘴笑道：“作了两个和尚了。我从今以后都记着你作和尚的遭数儿。”宝玉听得，知道是他点前儿的话，自己一笑也就罢了。

  第37回，海棠诗社开张，众姐妹都要取个诗名。探春为自己取名“蕉下客”。黛玉笑道：“你们快牵了他去，炖了脯子吃酒。”众人不解。黛玉笑道：“古人曾云‘蕉叶覆鹿’。他自称‘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了？快做了鹿脯来。”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第41回，贾母宴请刘姥姥，刘姥姥喝到高兴处，听着音乐手舞足蹈。宝玉因下席过来向黛玉笑道：“你瞧刘姥姥的样子。”黛玉笑道：“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牛耳。”众姐妹都笑了。第42回，贾惜春因为受贾母指派画大观园便向诗社告了一年的假，这时林黛玉又开启了她的损人模式：“可是呢，都是他一句话。他是那一门子的姥姥，直叫他是个‘母蝗虫’就是了。”说着大家都笑起来。接着她又笑道：“别的草虫不画罢了，昨儿‘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众人听了，又都笑起来。黛玉一面笑的两手捧着胸口，一面说道：“你快画罢，我连题跋都有了，起个名字，就叫作《携蝗大嚼图》。”

  在这一回，因为钗黛之间已经化解矛盾，成了好姐妹，加之诗社也正在热闹时期，林黛玉的心情格外好，话也很多，也特别爱说笑。如薛宝钗要贾惜春置画具，其中有”生姜二两，酱半斤。”黛玉忙道：“铁锅一口，锅铲一个。”宝钗道：“这作什么？”黛玉笑道：“你要生姜和酱这些作料，我替你要铁锅来，好炒颜色吃的。”众人都笑起来。黛玉又看了一回单子，笑着拉探春悄悄的道：“你瞧瞧，画个画儿又要这些水缸箱子来了。想必他糊涂了，把他的嫁妆单子也写上了。”宝钗笑道：“不用问，狗嘴里还有象牙不成！”一面说，一面走上来，把黛玉按在炕上，便要拧他的脸。黛玉笑着忙央告：“好姐姐，饶了我罢！颦儿年纪小，只知说，不知道轻重，作姐姐的教导我。姐姐不饶我，还求谁去？”众人不知话内有因，都笑道：“说的好可怜见的，连我们也软了，饶了他罢。”宝钗原是和他顽，忽听他又拉扯前番说他胡看杂书的话，便不好再和他厮闹，放起他来。黛玉笑道：“到底是姐姐，要是我，再不饶人的。”宝钗笑指他道：“怪不得老太太疼你，众人爱你伶俐，今儿我也怪疼你的了。过来，我替你把头发拢一拢。”可见此时正是林黛玉短暂一生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第49回，众姐妹到李纨那里商议诗社的事。“一时史湘云来了，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尚烧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他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来。”这里的”骚达子“本是蒙古族对于其他少数游牧民族的蔑称。而林黛玉引用至此无非只是说史湘云像个假小子。因为她和史湘云已经相当要好，因此便随便开起了玩笑。

  而后众姐妹又聚到一起吃起了鹿肉。黛玉笑道：“那里找这一群花子去！罢了，罢了，今日芦雪广遭劫，生生被云丫头作践了。我为芦雪广一大哭！”湘云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宝钗笑道：“你回来若作的不好了，把那肉掏了出来，就把这雪压的芦苇子揌上些，以完此劫。”芦雪广聚会正是诗社人丁最旺，也是最热闹繁盛的时期，自此之后，因为贾府变故叠出，诗社逐渐冷寂，林黛玉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也就结束了。因此也就再没有机会展示她的“林氏幽默”了。

  总结一下“林氏幽默”的特点，就是在诙谐之中蕴含着浓郁的文化气息。可以说没有相当的知识底蕴是玩不了这样的幽默的。比如说关于《山门》与《妆疯》的玩笑，这里面的《妆疯》是北曲折子戏，取自元代无名氏的杂剧《功臣宴敬德不服老》第三折《妆疯》。关于贾探春诗名的玩笑引用了‘蕉叶覆鹿”的典故，取自于《列子·周穆王》。关于刘姥姥的玩笑“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取自于《史记·夏本纪》。能开这么有内涵的玩笑也可见林黛玉的确很有知识底蕴。

  再有就是林黛玉的玩笑尽管编派人的居多，有时也很伤人，这也显示出她的小性一面。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林黛玉之所以比贾惜春或妙玉更受欢迎，也在于她的性格虽然有孤僻的一面，但却不像这两人那样阴郁。能把自己的想法以玩笑的方式说出来也可见她本身并不是一个很沉闷的人。如果不是她的成长环境使然她还是个很阳光的女孩。所以她的聪明伶俐惹人喜爱，而她不幸遭遇也让人同情，这也是这个人物形象二百多年来拥有一代又一代的粉丝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