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啊 刘吴瑛街对面有个小油坊,一对老夫妇,里里外外忙,都扎个深蓝色的围裙,皱纹深,牙齿豁,笑呵呵,是坦坦然然的老者。 “打满啊!” 我递上油壶。 “别太满,回去不好倒油……” 老大娘一边看秤一边唠叨着。 她亲切得犹如邻家大婶,拧紧盖子,擦拭一番,妥妥的,送至门外,说句:“再来啊!” “好啊。” 噢,小本经营,关键是“再来啊”。 以前,常常去探望张婶。 她是公认的会“过日子”的人。穷日子怎么过得丰富一点?富日子怎么过得健康一些?婆媳如何相处?物品如何收纳?猪肉白菜的饺子馅怎么拌好吃?各色丝巾怎么搭好看?跟她聊天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她老了,病了,可眼睛里皱纹里声音里都迸发出智慧的光芒…… 我走了。她说:“再来啊!” 我嘴里应着,随即心里盘算着何时再来…… 直到那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气若游丝地说:“我不行了。”她浑身疼,但强忍着不叫。 我走了。她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她去世了。 时常想起以往那些相处,那一句“再来啊”真好,温暖明亮,仿佛镀着阳光的金黄。 想起二美。 第一次随爱人回农村老家,乡人喜欢热闹,非要在农村张罗个婚礼。 那天,七姑八姨正坐在炕头上商量,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进屋了。有人问她:“二美,你咋一个人来了?” “我想先来看看新娘子,好不好看?”她很认真地瞅瞅我。 众人都笑,她却大大方方地坐在我身旁,仿佛与我本相熟似的。 婚礼那天,二美是花童之一。扶我进门时,她被门槛绊了个跟头,一下子倒在地上。她没哭,快速爬起来,精精神神回复“花童”角色。 私下里,我想带她买点好吃的,她说啥都不去,“嫂子,你别花钱了,还得买车票回去呢!”可是,当我真的要走了,她哭得泪花花,一直喊着:“嫂子,你再来啊,再来啊……” 后来,我回去几趟,她在外地上学,都没见着。不知怎的,总惦记着她…… 年岁渐长,慢慢懂得,能说“再来啊”真好,有目光追随,有日子绵长。 【《北京青年报》12月1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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