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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厨房,这是2015年最后一个暖到我的故事

 心灵栖息的家园 2015-12-28
 


  这幢坐落在老城区里独门独院的两层老屋里只住了我一个人,19岁、女孩、独居,无论怎么联想,似乎都极具危险。

  和中国无数“为了孩子”的大人一样,我的父母也选择在我高考结束后宣布离婚,当他们分庭而立站在我的两边时,我知道他们在等待我做出选择:你要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他们问得如此小心翼翼,似乎是考虑到此前风平浪静的人生所给予我的脆弱的承受力。大人永远是可笑的,他们总在低估孩子的洞察力。

  从我15岁起,他们不再称呼“我们”,他们说“我”,他们说“你爸爸”“你妈妈”,这种变化对我来说,就是爱情濒临死亡的前兆。

  我并不惊讶,我感到轻松,我为他们高兴,长久以来,他们不得不因为我而在那间已经没有爱的房子里忍受彼此,一起吃饭,一起出门,一起入眠,多么痛苦,而今的分开,不过是压抑的胜利。

  我决定一个人住,我想我是个烫手的物件,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看到我,都会想到那些“热烈地深爱着”以及“毫无情感地维系着”的岁月,他们已经有了其他的计划和伴侣,我不想再成为他们新生活中的捣乱分子。

  家里的老房子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三年前还失过一次火,扑灭后实在太破败难看,父母的意思是弃之不管,反正也不会再回来住,是我近乎执拗地坚持要修缮恢复,态度坚决到父母无力拒绝,于是又大动干戈翻修了一遍,如今看上去竟然也宽敞亮堂。我觉得那是个很好的去处,与我如此般配,虽然被抛弃,清扫清扫,便能重新活过来。

  当年我们搬走时留下了许多杂物,即使经历了一场火灾,也还保存下来许多,长期以来,它们被封锁在不见天日的储物箱里,而今,竟然成了我“杀死时间的方法”中最有效的一种。

  那本《经典西餐》便是我从那堆杂物中找到的“怪物”之一,把它称为“怪物”是因为它实在太过破烂,倒不是因为出版年月久远,而是几乎它的每一张书页都被各种黏腻的液体浸染过,在岁月的尘封下,那些液体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糊成一片片难以分辨的斑块,散发出一丝丝馊腐的气味。看着这本书,我几乎可以想象它的主人一边翻阅它一边手忙脚乱处理食材和酱汁的样子。

  一直以来,家里做饭的只有母亲而已,还是偶尔为之,但这不可能是她的,印象里她除了做过一次难吃的意大利面以外,从未涉足过西餐,她坚持认为中国人的胃无法适应带血的牛排、生冷的鱼片和硬到有些咯牙的面包。

  然后,它自然也不是我的。实际上,我对食物的需求很低,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还和父母一起住时,母亲勉强及格的手艺和数也数得清楚的做饭次数让我对食物的欲望越来越寡淡,母亲也似乎很明白这一点,常常一边抱歉地看着我一边从钱包里拿出让我自己买饭的钱。搬来老屋之后,我在网上缴了水电费,燃气因为无法在线上平台付费,索性没有开通,因此虽然厨房里的各种厨具一应俱全,但我并不打算开火,烧水壶和电磁炉已足够应付我煮饭的需求,我去超市买了一大堆泡面、面包和速冻食品,每天用它们来填充我已经无法感知美味的胃。

  不知道为什么,这本看似经历过世事沧桑的书对我产生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那些已经不再五彩缤纷的菜肴图片以及那些证明曾有人无比用心地用它来制作美食的污点像洋葱一样刺激我的眼睛,我好像被我臆想出来的这股人情味感动了——从来,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对过我啊,为我煮一顿惊天动地的饭,把厨房弄得像战场。

  我有些难过,但也只到难过而已。我知道,从此以后,生活会一直这样,吃越来越难吃的食物,走越来越狭窄的道路,去不知道的远方。

  搬来不久后的一天早晨,我在从冰箱里拿早餐的时候,发现原来几乎已经空荡的冰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填满了,我粗略地看了看,尽是些鲜虾、牛肉、西兰花、蘑菇之类的需要麻烦处理的材料,小隔间里也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好像是各种佐料和酱汁。

  我关上冰箱,看到了贴在冰箱门上的便利贴,上面只有四个字:好好吃饭。

  母亲前两天曾给我打过电话,说要来看看我,想来是她在夜里做了这些事吧,也许是看我睡着了,也许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她选择了轻轻地来,轻轻地走,留下了一堆如同废材的食物。

  我随手拧了拧煤气灶的开关,一圈青色的火苗突然“腾”地升了起来,吓了我一大跳。我愣了楞,母亲居然真的给我通了燃气。她果然是完全不了解我啊,即使饿得不行,我也不可能自己动手给自己做饭的,手边有什么就啃什么好了。

  我有些疑惑的是,一直对西餐无感的她为何准备的都是西餐材料,再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她白天根本没有时间,等到夜里终于有点空闲了,菜市场什么的都关门了,只有那些营业到深夜的进口食品商店还开着,也只能买到这些了。

  我揭下纸条,又发现水台上摆了一个白碟子,走近一看,里面居然盛着一排三明治。我再次苦笑不已,一定是从便利店买来的现成品,居然还整整齐齐码好放进碗碟里,难道这样就能使那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食物变得美味一点吗?还是她只是想尽量表现得像个可以为子女准备早餐的母亲?

  我不带任何期待地拿起一个三明治,咬下第一口时,我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便利店里的产品。也许你不相信,但长久以来一直靠便利店生活着的我对便利店食物的味道是在太过熟悉了,哪怕是千差万别的食物,都有着一股共同的味道,我把它叫做“机器的味道”。

  但是,眼下这个被我咬了一口的三明治,完全没有那股机械的机器味道,它夹层里的培根、煎鸡蛋、紫甘蓝以及生菜和黄瓜在酱料的包裹下,造就出一股特殊的口感,似乎从咬下它的第一口时就能感受到这份食物的创造者正一脸柔情地看着你。

  实在是太美味了。

  原本以为一直靠速食品过活的我,已经失去了感受美味的能力,可是当这样一份显然是融入许多感情和爱意做出来的早餐摆在我面前时,我居然被它的味道刺激得泫然欲泣。

  母亲居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做西餐了,而且是如此让人上瘾的味道。我不禁想,大概她的新伴侣以及新伴侣的小孩是西餐的狂热拥趸者吧,她一定很爱那个男人,才会把自己从一个料理白痴修炼成一个厨神!而在她身边生活了19年的我,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如今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真是托那两位的福呢!

  这样想着,原本雀跃的心情便消减了大半,口中的食物也好像失去了芬芳。

  我没有动冰箱里的那些食材,依然靠泡面和便利店的冷藏食物度日。

  直到母亲拎着大包小包来到老屋。

  她边把从林记买来的烧鹅、炒蟹、虾仁灌汤包、濑尿牛丸一一从塑料袋里拿出来,边说着“我应该早点来的,可是公司的事情太多了”。

  我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也僵硬起来,我激动地摁住她还在整理的手,瞪大眼睛问道:“这是我搬来后你第一次来吗?”

  她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问道:“是啊,怎么了?”

  我呆呆地说不出话,这时候,母亲却恍然大悟般不好意思起来,在她看来,我的话一定成了尖锐的质问和指责,她觉得我在隐晦地埋怨她,埋怨她如此弃我于不顾。于是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嗫嗫喏喏地说道:“真的是太忙了……”

  而此时的我,心思已全不在她身上,我满脑子里盘旋的都是一个念头:

  有人在半夜闯进了我家,填满了我的冰箱,并且给我做了一顿早餐!

  如果不是母亲,那会是谁呢?父亲是不可能的,就在昨天,他还从国外打电话来询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我几乎是粗暴地支走了母亲,然后立刻跑进厨房,把冰箱、储物柜,工具架、壁橱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水台边的木质刀架上。

  上个星期在拆速冻水饺的包装时,因为封口太结实,我曾用过刀架上的刀,因为不熟悉各种刀的大小和功能,索性一下子取出好几把。用过之后便胡乱地把那些刀插回了刀架上,也就是说,那时候刀架上的刀是“不在其位”的,蔬菜刀、切丝刀、面包刀……都不在它们该在的卡位上。

  可是眼前刀架上的刀具,显然已经被细悉心整理过,井然有序地待在为专门根据它们身形而设计的位置上。所以,一定有人动过了它们。

  我想到那天的早餐,这才恍然大悟,那位用刀是为了切三明治吧。

  我在房子里来回踱步,想着有一个人在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我家做一些虽然无害却也足够奇怪的事情,心里还是感到害怕,说不定他的活动区间不止一楼的厨房,也悄悄来到了位于二楼的我的房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盯着熟睡的我。一想到这里,早已习惯独处的我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我尝试了许多方法,也曾好几夜不睡在客厅里守着,却始终没有寻得他的半点踪迹,几番折腾下来,我终于有些精疲力尽了,也渐渐萌生了放弃的想法,毕竟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倒是像个田螺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我送来了许多东西。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似乎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不能和我见面的理由,所以一直以这样奇葩方式和我牵连着。

  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我。

  对以前的我来说,一个人居住最大的问题在于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奇奇怪怪的声音,有时候在楼上睡着了,也好像模模糊糊听到了楼下的各种动静,我很少疑神疑鬼,只当它们是独居的过分安静所反衬出的风吹草动。可是当我知道确实有一个人会时不时潜进来之后,我反而变得比较安心,对我来说,就好像是这所清冷的房子终于有了一点人气,终于有那么点什么东西提醒着我:你不是一个人,有人和你在一起。

  我感到一种安全感,在这种安全感里,我又往更深的睡眠里去了。

  渐渐地,我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强烈非要知道他是谁了,但他的食材和早餐,却一直变换着面貌出现在我的厨房里,有时是鸡肉卷,有时是派,有时是意面,还有许多形形色色我叫不出来的美味。

  虽然有点赧于承认,但我居然越来越依赖那位的食物,每天晚上都带着期待入睡,渴望第二天一醒来就能看到已经完成的食物摆在厨房里,如果没有的话,一整天都感到非常失落。问题是,那位来得似乎很随意,时间根本不固定,我像个关在笼子里等待被喂养的的动物一样,已经到了眼巴巴的地步了。

  更严重的是,因为被这样的美食豢养着,那些我原来赖以为生的泡面、水饺、寿司变得越来越难以下咽,渐渐的居然再也不买了。但是光靠那位不定时的供给,是无法支撑我的生活的。我终于打起了冰箱里那堆已经不知道更新过几遍的食材的主意,我看着它们,心想,也许我可以自己动手呢!

  我想起上次整理旧物时发现的那本烹饪书,赶紧把它翻找出来,看着上面那些布满油污和酱汁的纸张,突然觉得无比的斗志昂扬和充满希望,一种从未有过的对食物、对生活的热爱温柔地环抱着我,让我想与它们亲近。

  我开始按照那本书上的索引开始尝试做简单的西餐,冰箱里形形色色的食材都有,各种调料也一应俱全,当我打开煤气灶、火苗窜起来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生活也好像被点燃了。

  我渐渐放开了父母间那堆糟糕的破事,现在的我只是想一个人好好地生活而已,这种改变,可能是食物带给我的吧,在没有尝过那些好吃的东西之前,人生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它就和那些生厂线上传下来的速食品一样,千篇一律、毫无滋味。可当你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会耗费时间和精力亲手为你制做饱含情意的美味时,光凭这份暖意我也舍不得死去,这大概就是所谓“食物的安慰”吧!

  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想想还真要感谢他呢!

  初级的料理都比较简单,按照那本旧菜谱上的介绍,一点点摸索尝试,不久之后便能做出虽无法和那位相媲美却也令我自己足够满意的食物,可是再复杂一点的菜色,我就束手无措了,好几次都只好把做坏的食物全部倒掉。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萌生了想要和那位交流的想法,或者说是请教的想法,我想向他请教如何做出让人难忘的美食。

  我在冰箱门上贴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最近很想吃柚汁牛排,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请赐教。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早上进厨房时都能看到那张字条纹丝不动地粘在那里,那位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好些天都没有来了。

  应该是在一个周六的早上,我一进厨房,就看到水台上的杯子蛋糕,一扭头,冰箱门上原来我贴字条的地方果然已经换成了另外一张长长的字条,上面详细地写明了柚汁牛排的全部制作工序,在纸条的最后,他还画了个笑脸,用比较活泼的字体写着:加油哦!

  那天的柚汁牛排依然不算成功,但比之前已经进步许多,又因为心情太好,竟然也觉得是人间美味。

  我把柚汁牛排的状况告诉他,他的回复是一连串哈哈笑的表情,然后高深莫测地写道: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一定是带着感情的食物,你觉得不满意,可能是因为你现在还无法体会这种感情吧。

  从这以后,我们开始心照不宣地用这种方式交流,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从不在字条里谈及自己的生活,只是一味正经地讨论着食物。我也不敢尝试问他是谁,为什么要半夜来到我家这样的问题,虽然知道一定有他的理由,但我不敢问及最重要的原因却是,我害怕自己问了的话,他就再也不会出现了,躲藏在黑暗里不用面对面和我交流,这可能让他觉得安全吧。

  然后我开始担心另一个问题,9月份开学后,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去外地上大学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样,至于我,我想一定会非常难过的。

  离开学越来越近,我们的交流还在正常进行着,每一次写字条时,我都在想,要不要告诉他9月份我就不在了,可是每一次都放弃了,我有私心,我想,就让我当一个装睡的人吧,这样就可以假装不用面临分别。

  父亲从国外回来后给我打过电话,说给我带了礼物,让我过去拿,“过去”指的当然是他的新家,我在电话里气呼呼地说:“我才不会去你和那个女人的家,她的小孩我也讨厌,你想给我礼物的话,就开车送过来。”

  父亲在电话那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毫无神气地应允下来,之后便挂了电话。

  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礼物,那么说只不过是气父亲如此无视我的心情而已。但那次电话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并没有送礼物过来,这让我更加气愤。

  我的生日在8月底,生日前一天,父亲终于开着他新换的车来到老屋,车里坐的还有母亲,这似乎是他们离婚后第一次同时出现。

  他们是来和我商量第二天庆祝生日的,大概也算是给我饯行,父亲问我想要吃什么,因为之前的事情,我还在生他的气,于是紧闭双唇不想吱声。父亲尴尬地笑了笑,自顾说了好几个很不错的饭店,都是中餐,可能也是考虑到母亲的口味吧。

  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母亲说道:“不如吃西餐吧,去蓝尼轩怎么样?”

  父亲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猜想这惊讶有两个原因,一是从来都不喜欢西餐的母亲会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二是蓝尼轩差不多是我们这座城市最高级的餐厅了,餐厅位于八十多层楼高的塔顶,在市中心打转的时候,几乎任何方向都能看到它,即使像我父亲这样小有成就的人士也很少去那里吃饭,而我,自然是一次也没有去过。

  见父亲还在惊讶,母亲又补充道:“路路好像喜欢吃西餐呢!”

  我突然想起来,母亲有一次来看我时,我正在做虾仁焗饭,她可能在那时默默记下了吧。

  我还是没有说话,父亲已经忙不迭点头答应,他说:“当然好!”

  要走的时候,父亲突然折回车里,然后抱着一个大盒子进来,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里面是礼物的盒子。

  他把盒子打开,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有些抱歉地说道:“回来以后特别忙,上次本来抽了时间要送来的,出发的时候又给叫回去了,也不想草率地快递给你,就拖到了现在。”

  盒子里装的是一双银粉拼色的高跟鞋,颜色倒是很少女。可尖头细跟的款式又有些成熟。我瞄了一眼内底,似乎是个奢侈品牌。

  对我来说,它还有一层特别的意义。好像是九岁的时候吧,那时候父母的感情还很好,也没有现在那么忙,那年生日收到的礼物是当时很流行的水晶球,球胆里就是一双银粉拼色的高跟鞋,手动晃一晃,泡沫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鞋子上,真是美极了。当时的我嘟嘟嚷嚷地问什么时候可以穿这样的鞋子,而父母的回答也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

  “你现在还不够大啊,等路路再大一点,就可以穿这样的高跟鞋跳舞啦,就像动画片里的公主一样!”

  印象里这似乎是我最后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生日,那年之后,父母的工作开始风生水起,几乎每天都很忙,房子也是那时候换的,每年的礼物越来越贵,生日却也不再是节日。

  那个水晶球陪伴了我很多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抱着它入睡成了我的习惯,有时候在被窝里看着水晶球里的高跟鞋,会莫名地觉得仇恨,也会想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九岁就好了,可能,我的性格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奇怪的吧。

  这么多年过去,还以为他们都忘记了呢。

  我接过那双鞋子,什么也没说,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

  母亲应该是哭了,父亲也好像很感动一样,眼圈泛红地看着我。

  如果一切已经回不去,就让我紧紧拥抱现在这一刻吧。

  生日当天,父亲开车来接我,然后绕道载了母亲,一起朝蓝尼轩驶去。夜色中的塔楼真像是插进夜空里的一样,无论汽车怎么拐弯,一抬头总能看见它。

  我们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坐下,点菜权则完全交给了我,看着那份精致的菜单,不知道怎么的总有一种熟悉感,我想可能是在过去两个月里一直在吃西餐的缘故,林林总总的菜色里想必撞得也不少。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我们喝了一点餐前酒,气氛很好,我恍惚觉得九岁前那种幸福的时光好像又回来了。

  菜一样一样地端上来,在我品尝完第一口沙拉之后,我几乎是腾地就站了起来,身边的父母和站着的服务生都被我吓了一大跳,那位端着红酒的服务生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十分沉着地问我:“客人,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脸凝重地看着他,双手死死地撑着桌面,冷静又不容反驳地说:“我要见你们的主厨。”

  没想到服务生一脸为难地看着我说:“不好意思,我们的主厨现在正忙。而且,”他说到这里,似乎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斟酌该用什么词语一样,“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可能没办法来见您。”

  我二话没说就推开了椅子,同时伸出一只手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朝后厨冲去。整个餐厅的人都注视着我,那些戴着蝴蝶领结的服务生们也个个面色紧张,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来追赶我,就在我快要靠近后厨的门时,我被他们拦了下来,一个像是餐厅经理的男士一边轻声说着“不要伤到客人”一边从外围进来站到我面前,耐心地解释道:“不好意思客人,您真的不能进去,如果您对菜品有什么意见,我可以代为传达。”

  我气喘吁吁地站住,看着围在我身边的一大群人,再看看那扇紧闭的门,忽然放弃了抗争,我冷静下来,对那位餐厅经理说:“好,我不进去,但是我有话要跟你们主厨说,你们能帮我转达吗?”

  餐厅经理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便笺和钢笔来递给我。

  我接过来,转身抵在墙上刷刷几下写好了便笺,折好后交给了餐厅经理

  这时候父母也追了上来,他们拨开那些围着我的服务生,一脸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面色沉静地摇了摇头,又扭头往后厨看了一眼,那扇门一直紧闭着,我有一瞬间觉得,它好像下一秒就会打开,就会有人带着一脸笑意朝我走来。

  我收起自己的臆想,也收回目光,低头轻轻对父母说:“没事。”

  蓝尼轩的主厨就是那个在深夜闯进我家厨房的家伙。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在品尝着和今晚这些佳肴一模一样的味道——他做出的味道。

  在食物入口的那一刻,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那种隐藏在味道中无法言说的情感电光火石般击中了我,让我在一瞬间就确定自己找到了他。

  一门之隔,他不愿意见我,好像也不愿意见任何人,他只让自己的食物和他人见面,凭借食物来构建自己的形象,食物就是他。

  我的字条里写的是:今天是上大学前的最后一个生日呢,想吃布朗尼核桃蛋糕。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注定是无法入眠的一夜,我索性抱着我的水晶球蜷在楼下客厅的沙发里,一边思考一边等待。回想最近两个月奇妙荒诞的时光,不禁哑然失笑,这样的境遇连我自己也未曾想到啊。

  时间到了凌晨四点,那时候我已经靠一杯接一杯的咖啡强撑了五个小时,虽然不准备放弃,但也几乎默认他不会出现。我坐在万物静默如迷的夜里,一遍遍回忆那位曾经给我做的每一道菜,那些食物像回转寿司店里传送带上的寿司一样,一样样在我面前匀速流淌,品尝它们时那种被抚慰和被愈合的心情也好像这浓厚的夜色一样,温柔地包围了我。

  好想当面跟他说一声感谢啊!感谢他在我自我放逐、无力去爱的时间里,用他饱含情感的食物支撑住了我摇摇欲坠的心情,感谢他在深夜厨房里无声的陪伴。

  真的很感谢。

  终于等到黎明来临,朝阳的柔光从楼梯间的小窗里破开路径照射进来,暖暖地洒在我的背上,我已经接受,他没有来,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我在晨光中站了起来,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目光所及都是哀伤之物,我几乎是毫无意识地转身往楼上走去,无果地熬了一夜之后,我想回到床上休息一下。

  我无精打采地推开房门,赫然印入眼帘的是电脑桌上一方盛在白色瓷碟里的黑色糕点,切口处曝露着雪白的核桃肉身。

  布朗尼核桃蛋糕!

  我飞扑过去,这才发现瓷碟下面还压着一封信:


  一定吓坏了吧,长久以来,一直做着来去无影的奇怪之事,给你添了很多惶恐,今天也是这样从二楼破窗而入,静悄悄地把蛋糕和信留下就溜之大吉了。你还不知道吧,从你家后院的围墙沿着贴墙铺设的白色管道,就可以跳到二楼的阳台,从而进入房子里。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干的,可能因为围墙之外是一片鲜有人至的树林,所以你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你可能会非常吃惊,也可能会非常震怒,但请你相信,向你坦诚这些的我真的非常抱歉和感谢。

  我说的“一直以来”,指的不仅仅是这两个月,而是从六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的我可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主厨。你知道那些在城市各个肮脏角落里游迹、生活的孩子吧,你们叫做“流浪儿”或是“城市里的老鼠”的家伙,我就是其中之一。

  不想和你提及被抛弃的悲惨身世,总之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了,日子一直是活一天赚一天的状态,在人们所说的那个“应该有理想”的年纪,我每天晚上在桥洞下、天桥下、公园长椅等各种地方蜷着睡觉时,想的却都是第二天要怎样填饱肚子。

  在这样无望的岁月里,唯一能给我带来安慰的就是阿菁了,阿菁是我在流浪时认识的女孩,在我眼里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了,她那么柔弱,让我不禁想要保护她。

  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跑进我的脑海里的——可能是在许多个下雨下雪刮风打雷的晚上,阿菁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时候吧——那就是我要在这个城市里找一间无人居住的房子,带着阿菁悄悄地躲进去,当做我们的避身所。

  也是研究了很久,才锁定你家的,我发现了爬上围墙进屋的办法,也打听到原来的主人搬走后从来没有回来过。这对我们来说,实在是非常完美的选择。

  我和阿菁就这样住进了你家,开门开窗都是很惹人注意的事,所以我们一直从二楼那个秘密通道进出,怕灯光引人注意,也从不敢开灯或点蜡烛。而且为了不被发现,我们通常到了夜里才敢出来活动,其他时间都待在房间里。

  这个房子是被你们抛弃的,也许是觉得它破旧,也许是觉得它偏远,也许只是单纯想要一个“更好的”,但对于我和阿菁来说,这所被废弃的房子简直就是这世上最豪华的宫殿,它让我们生平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你知道这所房子时时刻刻散发出温暖的感觉吗?这是阿菁说的,她说只要一身处这所房子里,就想要换掉身上脏兮兮的衣服,穿着地板袜在楼梯上上下下奔跑,也想要在灶台上煮一些热乎乎的食物,围在一起吃……

  说到这里,又要跟你道歉了,因为我们在“入侵”了你的家之后,又开始“霸占”你家的东西。

  我们翻找出一些你们放在储物间里的旧物,衣服鞋子床单一类的,认真地开始收拾自己和这个房子,我们觉得这个房子太好了,也想要住在其中的自己和它相般配。

  渐渐的,我们居然真的在这所房子里驻扎了下来,并且努力融入了它,可以这么说吧,这所房子的气质改变了我们,让我们觉得自己不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而是真正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家。

  我简直无法向你诉说那种幸福。

  为了配得上这种“体面”,我和阿菁都决定不再去流浪、乞讨或是翻找垃圾箱,我们决定去找工作,哪怕是纯卖力气的活儿。

  我在一家小小的西餐厅当洗碗工,阿菁去给人做家政。我们有了固定的住所,固定的收入,这对过去的我们来说,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情,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充满希望过。

  我下班回来一般都将近十一点了,阿菁从来不肯自己先吃饭,除了想要等我一起之外,她坚持不到深夜不出动静,虽然这所房子独门独院,但在人们还没有入睡的时间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我们被发现。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接触到很多西餐,也渐渐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厨师在后厨制做的时候,我经常看得入迷。餐厅里剩下的许多边角料食材则被我通通带回家,我常常在深夜的厨房里按照白天看来的方法用这些东西为我和阿菁做晚饭。西餐不需要像许多中餐一样下油锅煎炒,因此制造的声音也小很多,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项优势。

  所以回想起来,经常是我和阿菁在深夜的没有开灯的厨房里,借着月光或是外面路灯的微光坐在水台边,吃着我做的各种食物。我们都不说话,埋头吃饭,时不时抬头看对方一眼,露出会心的笑容。月光和灯光倾泻在她身上,影子印在我们身后的墙上,让她看上去非常美丽,真的没有比那时更幸福的时刻了。

  在餐厅毕竟还要工作,也不是时时都能盯着厨师做菜,我就自己买了一本教做西餐的书,下了班之后一直研究,反反复复十几遍地做,把那些菜一个个吃透才罢休,那本菜谱也在经年累月的翻阅下沾满了酱汁和油污。

  怎么说呢,除了努力,在做饭这件事情上,也许我算是有点天赋的吧,很快我的厨艺就开始飞速进步,当然,评价的只有阿菁而已。

  我们在你家的房子里住了两年,在这尚算漫长的时间里,因为我们的谨慎,居然一次也没有被发现过,虽然你对此一无所知,但实在要跟你说一声:多谢款待,我们住得很好。

  两年之后,我们积攒下了很少的一笔钱,勉强可以支撑我们去租一个小小的房子,所以我和阿菁决定搬离你家。我和阿菁都觉得,如果流浪那段经历真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教会了我们人不可以有贪念,当你依靠别人的施舍过生活时,要懂得见好就收;当自己已有能力觅食,就决不可再继续伸手。所以,尽管我和阿菁都爱惨了这所房子,还是决定在一个深夜离开。

  临走之前,我们把你家恢复到我们刚来时的样子,然后在厨房煮了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顿晚餐,我记得做的是芝士牛肉卷,凌晨二点的时间,我和阿菁在厨房里席地而坐,为了纪念,我们破天荒点了一支蜡烛,在摇曳的烛光里,我们默默吃着东西,谁也没有说话,但我们都分明听到了彼此难过又不舍的心声。

  对我来说,我尤其舍不得的就是这个厨房,在这个最有烟火气的地方,我拥有着食物、爱情和梦想,这些,都是它赐给我的。

  然后就是俗气的励志故事,我越来越好,当上了主厨。你不用细听也罢。

  搬离你家之后,我和阿菁时不时会回来看看,类似于故地重游吧,那房子在我们走后似乎失了一次火,我和阿菁在心痛的同时也暗暗庆幸我们的及早搬离。总之我们每次去,有时进屋,有时就在后院那片荒凉的树林里远远看着,一起回想在里面居住时的快乐时光。

  读到这里,你一定明白了对不对?今年我们再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原本荒芜的房子有了新的住户,最初还以为是像当初的我们一样的“入侵者”,直到目睹你大方地进进出出,这才知道,是屋主的女儿,也就是你搬回来住了。

  由于我们对这所房子有着特殊的感情,因此对独自住进来的你也充满了好奇,阿菁似乎把这看成是一个可以让我们回报恩情的机会,所以一连许多天都在你家周围观察,我们注意到你每次外出采购回来的都是些泡面面包之类的速食品,也几乎从不使用的厨房,丢出来的垃圾也是一堆堆的泡面盒和碳酸饮料瓶子。

  这个样子的你让我们觉得非常难过,想到我们曾经在这所房子里一起吃过的许多美食以及度过的幸福时光,再看看你如此垂头丧气地应付自己的胃,我和阿菁都感到了一种罪恶,好像属于你的那些享受快乐的权利、吃到美味食物的权利是被我们剥夺掉的一样。

  就这样,我们决定给你送些吃的。由于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明,只好用了那种让你感到害怕的偷偷摸摸的方式,我现在无法和你坦诚相见,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对你,实在是非常抱歉。

  我很高兴看到现在的你,爱着食物,爱着自己,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最美味的食物都是带着感情的吗,那种感情就是爱着他人,你也会找到你的他人,又也许,他人已经在你的身边,你只要去发现他们就可以了。

  最后,对不起,还有,非常感谢。

  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亲爱的小孩,生日快乐!

  阿木


  我紧紧握着那封信,泪流满面,终于转身冲下楼去,站在被初阳照得温暖生动的厨房里,想象着一对年轻的男女坐在深夜的水台边上,一勺一勺地吃着美味的食物,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这座被他们称为天堂的房子,对我来说,也是承载着父母分裂前所有欢乐时光的地方啊!多么神奇,它循环着治愈了在不同阶段的我们,并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把我们扭结在了一起,温暖着彼此。

  所有受伤的人,就是这样被救赎的吧。

  我在房间里无声地待了一天,一直守在门外的父母似乎担心我出什么事,最终归破门而入,看着他们焦急得方寸大乱的脸,我突然对自己的幼稚行为感到了羞愧,一直以来,我在心里别扭地把他们看作是“背叛者”,背叛了我们原本幸福的家庭,背叛了我想要停留的九岁时的关系,因此我用作践自己作为筹码企图伤害他们。我好像忘了,无论他们是不是夫妻,是不是所谓的“我们”,他们对我的爱并没有削减半分。并且,我一直不想或是害怕承认,我也同样深爱着他们。

  是啊,我难道不是很幸运吗?我的父母只是不在一起生活了而已,他们还活着,并且同样甚至更甚地爱着我,阿木却连父母都没见过就被抛弃了,甚至无法问一声“为什么不要我”。但即使这样,他也好好地活下来了,活成了一片阿司匹林,护住了心爱的阿菁,镇住了我的伤痛,让我们都焕发出了生机。

  我的眼泪流下来,我紧紧地抱住了父母,哽咽着跟他们道歉:“对不起……”

  几天之后,我出发去车站,第二天就是报到的日子了,父母开车送我。那天的车站里挤满了和我一样赶赴外地的学生和学生家长,在长长的人流里,我居然看到了上次在蓝尼轩吃饭时拦住我的那位经理,他这次穿着便装,旁边坐着的应该是他女儿吧,背着个书包正和他说话。

  我挤过去跟他打招呼,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记住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的名字应该是其专业素养之一吧,他果然一下子就认出我来,:“啊,真巧啊,客人您也是要去外地上学吧?”

  我点点头,为上次的事情跟他道歉,然后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的主厨还好吧?”

  没穿工作服的他没有当班时的警惕和坚守,眼神挣扎了一会儿就告诉我:“我们主厨辞职了。”

  我大惊,叫出声来:“怎么会?”

  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很不忍地说道:“说是不想再在有他女朋友回忆的城市里待下去了。”

  我心里一紧,阿菁!

  “上次你要见我们主厨,我们拼命拦住是有原因的,我们主厨……嗯……脸被烧伤过,有很严重的伤疤,平时一直戴着口罩,即使这样,眼角旁的疤痕也遮不住,所以我们从不让主厨亲自去见客人。据说烧伤是三年前的一场大火造成的,他和他的女朋友都在大火里被严重灼伤,他女朋友比他严重得多,一直以来,他把自己身上能移植的皮肤全都移植给他女朋友了,但是因为烧伤面积太大,她一直躺在医院里,靠机器维持生命。今年年初主厨来我们餐厅应聘,好像就是因为他女朋友的医治费用太高,不得已要换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当时大家都不同意这样一个被毁掉容貌又没有厨师资质证的人来餐厅当主厨,但是当他在我们后厨不由分说做出一溜被我们老板称赞为‘充满人情味’的餐点之后,所有人都乖乖闭上了嘴。但是,好像是6月份的时候吧,他的女朋友还是在漫长的痛苦治疗后去世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他就像一副枯骨一样,我们都以为他会就此倒下,可是没想到从七月份开始,他又开始每天在后厨忙碌,下班走得比以前还要晚。大家都说他可能是想要让自己忙起来以忘记那无孔不入的痛苦吧。一直到前几天,他突然辞职……”

  我听完以后,感觉身上的力气抽丝剥茧一样离我而去,我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坐在地上,眼泪簌簌地砸了下来,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阿木在信里撒谎了,他和阿菁在我家的房子里住了三年,并不是他说的两年,所以我家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他们也并没有“有幸避开”,还记得他说离开的最后一夜,他们为了纪念点了蜡烛吧,也许是火星没有被熄灭,也许是他们都不小心睡着了,总之那就是那场大火的根源。阿菁在大火里受了重伤,他在抢救她的过程中脸也被烧伤了,在消防车到来之前,他抱着阿菁逃出了火海,把她送到了医院。因此火被扑灭之后,警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鉴定为电线走火。

  除此以外,他在信里说的,两个月前和阿菁一起发现了新搬进来的我也是谎话,那时候应该是阿菁刚刚过世的时候吧,失去爱人的痛苦纠缠着他,把他带到了这所房子前,这才发现了孤零零靠泡面为生的我,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至于他选择在深夜里活动以及被我发现却不肯见我,也根本不是因为他觉得太过羞愧以致于无法向我当面说明,而是害怕他骇人的脸和满是伤痕的皮肤吓到我而已……

  两年后,我已经是大学美食社团的负责人,每次回家也是和母亲住在一起,那段往事离我似乎很远了,但每次在用心制做食物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阿木来,那个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却将我从人生低谷中拯救出来的温暖的家伙。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始终很疑惑,明明是他一个人为我做的那些事,为何他要杜撰是和阿菁一起的,后来终于渐渐明白,对于阿木来说,他那么深爱着的阿菁大概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小意看完这个暖暖的故事,决定去吃点好吃的,惟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原标题《深夜厨房》,本文有删减,完整版请点击原文链接。本文转自作者微信公号:花吃Young(ID:huachiyoung)。杨花吃:一个有脑子也有脑洞的少女,专注小说和电影一百年,自带阿司匹林,会自愈,能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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