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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我在一不入流的大学里脱产上学，住校。学校里有不一支不错的足球队，因为那会儿高等教育机构少，好多从专业队退下来的运动员也在这儿学习，所以球队水平在我们那片儿还行！球队里有一队员姓安。当时有一武打的电视剧，电视剧里有一练武之人叫大安。电视剧里的大安武功不高，有一身蛮力，觉悟不高，也没什么脑子，常常做那些阶级敌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往往使亲者痛、仇者快。看了电视剧，又想想安姓队员在比赛时的表现，我们便送了他个雅号——大安。 比赛时教练一般不叫大安上场，大家都说他踢得太臭，可教练不这么说，教练说，你速度太快，别人没法跟你配合。但他倍儿爱上场，每次比赛你要是不让他上场他就着急，在下边风言风语，若看见场上谁有失误，准来上一句：我臭？都他妈一样！为什么不让大安上场？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就是不服！ 一次我们参加区里比赛，我们把对方灌得跟筛子似的，对方挂不住脸儿了，急了！动作倍儿粗野。这时场上有队员受伤，教练可能琢磨着这场球已经稳操胜券，属于“八路军吹号——拿下”，就叫大安上场了。上场前大安胸脯挺得高高的，踌躇满志；紧握的双拳放在腰间，耸着肩膀摇晃着脑袋一颠一颠的，两脚直刨地，身体里像刚注入了炽热的鸡血，冲腾着全身，脸红红的，全身一抽一抽的十分兴奋；站在场边，大安就像紧勒着嚼子、嘶鸣着扬起前蹄，迫不及待的战马，只要稍松下嚼子他随时都会冲向疆场。这时教练用手（不是用鞭子）拍打了他屁股一下，大安一个猛子扎进球场；上场后，大安吐着舌头，喘着粗气、脸上挂着鼻涕泡，野驴般的奔跑，很卖力气。 大安是前锋，场上他总是高喊着抱怨队友不给他传球，踢了半天，除非有谁一不留神失误了、传错了，球才有可能滚到他的脚下。不给大安传球，场上就等于十个人在踢球，累！但给他传球更累，他得到球后总是目中无人，埋头紧奔，最后的结果不是友好地把球传给对方的守门员，就是愤怒地为对方大脚解围。他野驴一样的体力往往把大家拖累的，只要是场上稍有伤情停止比赛，大家就会长跪地上、垂涎残喘、久久不起，行三叩九拜大礼。 在对方粗野的动作下，我方又获得一个点球，大安当仁不让地抢起球，冲到罚球点，眼不观队友侧目，耳不闻队友质疑，球星一样，先吻了吻球，翻看了一下球，把球的打气眼儿对准大门。教练曾问过他，为什么球星在罚点球时总是把球拿在手里转来转去的，找什么呐？大安迷茫地摇摇头答不知道！教练说，找打气眼儿呐，打气眼儿冲哪儿，球就会飞向哪儿。 这之后，大安就坚信这一点！也许是在他下脚的那一瞬间风刮动了球，气眼儿朝天了，反正一脚下去，皮球直冲球门后面的高压线去了，差点儿没造成京城大面积停电；这一脚，连落在高压线上悠闲看着球赛的家巧儿都不忍再看下去，"扑啦啦"全飞走了，飞走时掉下几粒鸟粪，可能是想跟大安比比臭味儿。这次连不大爱批评人的教练都给了一个字的评语：臭！ 在回来的总结会上，大家都一致认为大安太臭！大安辩解道，咱们都灌了人家那么多了，总该给人家留点面子不是？有人说，不行！不解气！就冲他们丫输不起那操行，也不能给他们丫留面子！接着，又是一片指责。大安站起来也一人多高，也好面儿！这时，大安猛地窜起来，把攥在手里的湿球衣往地上一摔说，以后不跟你们丫踢了！说完，大安就往屋外走。 爱踢不踢！趁早儿！谦虚点儿行吗？别介别介，哥儿几个不是跟你开玩笑呐吗？至于吗？大安走到门口，回头甩了几句：至于！有他妈这么开玩笑的吗？说几句得了，还没完没了了！ 看来大安是真急了！此后，球场上很难再见到大安的身影了。后来哥儿几个也觉得那天的事儿做得有些过了，又不赢房子赢地的，何必呐？每天球队活动的时候又照常通知大安。大安有志气！两手一插，翻着白眼说，不去！不跟你们丫置气！我们说，就当我们求你了，你就给我们点儿面子，队伍上少了你是大家的损失，你看这么说行吗？ 大安笑了，当他换好球衣走入球场时，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傻逼，你丫还是来了！见大安脸色不对，大家赶紧跑上去围住他，有摩挲他脑袋的，有胡噜他背的，关切地问，气儿顺过来了？洗脚了？你说你丫看着我们踢球，不急呀？这一下午还不得把你们宿舍的门给挠漏了？大安归队了，但不像从前那样呼五吆六的了，点球的事儿让他常常难以释怀，蔫蔫的像霜打的茄子， 那是一九八六年的事儿，正赶上世界杯。一天大家凑到一起看球。那年巴西和法国在四分之一决赛中，普拉蒂尼、济科、苏格拉底都射失了点球，在一片惋惜声中，突然传来了一句：还说我呐？都他妈一样！ 大家细瞧，原来是大安。虽然遭到一片责骂、嘲笑，大安还是含着微笑、一脸轻松地转身走了，他终于为自己的"理论"找到了依据；从此大安好像是康复了，从国际级的球星身上找回了自信！又奔驰在他视若荒野的球场上。这以后，我们不管谁在球场上，只要一犯臭遭到别人指责，就会抬出这句经典：都他妈一样！以致把它放到一切领域，作为一切失误的托词。 昨夜今晨看世界杯德国对英格兰、巴西对墨西哥的比赛，裁判那两个明显的误判，总让我觉得心里堵得慌。球场上有时误判确实不可避免，但这届世界杯好像多了点儿。有人说误判也是足球的一种魅力，我看是一种刺激。魅力是吸引人的、让人愉悦，而刺激有时会让人心里不舒服、堵得慌。 想想前些日子中国足坛上，为裁判的事闹得跟热窑似的，再看看这两场球的裁判，我知道那不一样，有很大的差别，可我还是不由得想起了大安的那句话：都他妈一样！ 这篇文章是上届世界杯写的，今晨世界杯又开始了。我在看巴西对克罗地亚这场球时，又想起了这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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