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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5-12-27 母亲节那天，金兴奶奶走了，那天也正好是她九十四岁的生日。 金兴奶奶十七岁嫁给了同族的二叔爷，共生养了十一个儿女。年轻时，忙忙碌碌地为儿女和二叔爷操劳，儿女们的事，还没有操劳完，才四十岁出头又做上了奶奶，接着开始带孙子。 肖丽是金兴奶奶大儿子最小的女儿，和我同岁，因为我们两家是同族还是邻居，所以我们在一个大院子里，从小玩到大。我小时候到肖丽家去，看见金兴奶奶总在忙着，不是在做饭，就是在喂猪喂鸡，有时，背上还背着个孙子在干活，没有见她闲过一刻。偶尔，几个孙子会缠在她的膝上要吃要穿的，看见她既不慈祥也不严厉地应付着那些孙子们。 解放前，二叔爷的父亲是一个乡绅，一家人靠着收租过着富裕的生活，后来家里的土地被没收了，二叔爷的父亲大病一场，人就走了。二叔爷也从一个地主家的少爷，成了乡下一无所有的农民。但是，早年的二叔爷什么都不会干，只好天天装病在家。为了养活一家子，金兴奶奶只好替他去种田，挣工分，什么苦累的活儿都干过。 我很少见到二叔爷，不过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脾气真的坏。有次我和肖丽在院子里玩，听到二叔爷在屋里骂着金兴奶奶，一会儿一桶玉米就被他“扑啦啦”倒在地上，金兴奶奶什么都没有说，弯下身来捡玉米。二叔爷好像还不解气，这个时候还走过来在她的身上踢了一脚。他的这脚踢的很重，金兴奶奶被踢倒在地上。 看见这种情况，我对肖丽说：“快去告诉你爸爸，叫他来救你的奶奶。”肖丽站着没有动，样子呆呆的。那天晚上，我才从爸妈的口中得知，二叔爷为什么打金兴奶奶的缘故。原来，二叔爷想吃肉，叫金兴奶奶去买，金兴奶奶说家里差点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去买肉，二叔爷叫她去向每一个孩子都要些钱来买肉吃了，金兴奶奶说：“要去你自己去，又不是我想吃肉。” 那次后，再一次见到二叔爷的时候，他变的光鲜和斯文多了，穿着讲究的衣服，坐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看见我进来，他还从口袋里拿出一粒糖对我说：“来找肖丽吧，她不在这边住了，他指了指后面的那排房子说，全搬到那边去了，都不想理我了，你去告诉肖丽，就说这粒糖是我送给你吃的，让她馋的流口水。” 事后，我发现金兴奶奶每天在各个儿子家和自己的家中来回跑。她今天要去这个孩子的家里煮饭，明天要去那个孩子家里帮带孩子，天黑了，才看见她迈着着疲倦步伐走回家。回家后还要收拾二叔爷一天三顿饭后丢在盘子里的碗筷。后来我也才知道，二叔爷每天要吃好喝好的，金兴奶奶无法满足他的要求，他就叫金兴奶奶把他的需要，给各个儿女分派下去，每个孩子每个月要给他多少生活费，他都算好了。那个时候，家家的日子过的都很艰难，金兴奶奶心里最是清楚的，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只好按着二叔爷的吩咐去做。所以在金兴奶奶的内心里，她对二叔爷是很不满的；但是她也无何奈何。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各个孩子，为了减轻孩子们的负担，她每一天都要去孩子的家里帮忙，这样她才觉得心里会好受些。看的出，那些年她的日子过的很是沉重。 我有十多年不回老家了，有一年清明回去，看见金兴奶奶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手脚看起来都不灵活，二叔爷摊在床上好些年，一直是她一个人在照顾。我去屋里看她，她正在做饭，瓦锅里炖着肉，屋子里弥漫着肉的香味。她要留我吃饭，我说已经吃过了。我们聊了好一会，从她的谈话中得知，现在她的各个儿女生活都好过了，每月儿女们都会自觉地孝敬他们。不过从她的神情中，我能看的出一个老人的落寞。 最后一次见都金兴奶奶的时候，是二叔爷下葬的那天。儿女、孙辈和曾孙辈们大大几十口人都回来参加二叔爷的葬礼，那个时候金兴奶奶已经上了九十岁。她睡在床上，样子很是憔悴，不过还是不能闲着，不时的有儿女和孙子过来问她，她家里平常需要用的东西在哪里放着，他们要用的时候，总是找不到。 二叔爷的的葬礼结束后，她的几个女儿留下来陪她住了几天。屋里常能能听到她和女儿们的说话声，那是从前却没有过的。如今大家都老了，花白的头发映着柔和的灯光，让人产生一种慈祥幸福的感觉。只可惜，这种感觉真的太短暂了，也真的是太少了，几天后，金兴奶奶就要目送她们一一回各自的家。 金兴奶奶的葬礼完后，金兴奶奶原来住的那间屋子就空了，墙上挂着她和二叔爷的遗照。不过她和二叔爷的遗照很不协调，因为她过世的时候，家人找遍屋里的每一个角落，只找出一张她结婚时照的相片，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只照过一张相片，就是她和二叔爷结婚时照的那张结婚照，那个时候，二叔爷家里还很有钱，她穿的很漂亮。 从我记事起，我一直都认为二叔爷要比金兴奶奶年轻许多，我没有想到金兴奶奶年轻的时候竟然是那么的漂亮 。现在金兴奶奶的那张被挂在墙上的遗照和二叔公挂的那张是那么的不协调。二叔爷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他每一年都要去照一张相，就是在家里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也都是这样，直到他摊在床上那年为止。 看着金兴奶奶那张裱在玻璃镜框中带着微笑青春阳光的遗照，我在心里想，金兴奶奶如果地下有知，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我也是从金兴奶奶的挽联中才知道金兴奶奶原来的名字叫林美菊。一个多么美的名字，但是她从做了人母后，她就没有了自己的名字，她成了孩子妈了，最初是金兴妈，后金兴奶奶，最后是金兴曾祖奶奶。 金兴奶奶活在世上是四世同堂了，不过她没有真正感觉到多少家的天伦之乐，她活在世上是很不幸的，温暖的日子没有多少，她生了十一个儿女，早年没有一个不埋怨她的，说她不够细心，不够温和。她也的因为忙，才没有和孩子沟通，她就是这样被自己的儿女给忽略了，作为一个母亲，她也就这样错过了要让儿女关怀的日子。 想想，金兴奶奶的不幸，并不是因为某一个人，而是因为社会的某种荒谬的观念。社会上，多少人口里都赞扬母亲，说母亲最伟大最无私的。但是在这些赞词的背后，是一个个母亲艰辛汗水和心酸的泪水叠成的。母亲也是人，也会有委屈，她们更需要家人的关怀，社会上的关怀。（文/阅读时间作者·周晓娇） 注：本文系阅读时间原创文章，转载请注明出处和作者，违者必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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