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甘肃书法批评之九 王大钧 王大钧先生是甘肃书坛久负盛名的书家之一,也是个书画印三才人物之一。名师出高徒,他年轻时曾问学陇上大家魏振皆、丁希农先生,因之获得“魏丁门下”桂冠,书名四走。 王大钧先生的书法,奉行着地道的传统路线,真草隶篆行皆宗古法。篆书求达李斯冰的婉通圆劲,后又借清人“三吴”和邓石如,成就了朴茂雄健、精熟谨严的风格。草书从王铎、傅山以至王右军法帖中敲骨吸髓,连绵遒劲,纵横开合,形成风气。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的作品多以篆、草显世,娴熟多变的侧锋用笔给大家留下很深的印象。他的书路很宽,传统经典的碑帖在他的笔下多有流动,可谓无所不能,书态从容,受到很多较高的评价。笔者认为,作为一个真正的书法家,必须熟悉古往今来的各种书体、流派和风格,过的桥多了就会识路辨道,然后从中选定并形成自己的个性风格;一生仅会克隆一种书体、一种风格,要么书奴,要么写字匠,见到其他书体书风不识其谛,这样的“书家”是有缺陷的,也是悲怜的。王大钧先生正是聪明地悟道于此,所以伴着勤苦而一步步地走向了成功。 王大钧先生没有像别人那样的高学历、高文凭,但他以自己的勤学苦练弥补了这个不足。近些年,他不断地读书学习,历史的、书论的、哲学的、文经的,都有涉猎,而且从中得到感悟,得到启示,并用以指导自己的创作实践。他从小生长在兰州,钟情于故乡的山川风物,并努力用作品讴歌在艰苦环境中的父老乡亲,抒发着大漠边塞的变迁和希望的思想。记得在上世纪90年代初,作为兰山印社副社长的他,与同仁发起以歌颂“兰州十景”为题材的篆刻活动,并结集出版了《兰山印谱》,得到各界好评。他的篆刻作品,走的完全是传统印章的路子,不激不燥,古意盎然,而从内容上又抒发着时代的气息。 但是,书法毕竟是一门高难度的艺术,难就难在其中的学问太大太深了,要真正弄懂书法,真正成为一个书法家,太不容易。王大钧先生的书法就告诉了我们这个道理。有时候,艺术水准和知名度往往很难画等号,就他的书法看,近几年的作品十分明显有点“退步”,赶不上八九十年代的他了:无论结体、用笔,都显得柔弱无力,甚至有些无病呻吟的感觉,2004年夏“敦煌风西安展”中的作品就不敢恭维,如那幅草书四条屏,与七八年前《王大钧画集》中的草书四屏似不能同日而语。其次,应该说他的学问还没有做大,书作内容依旧多是唐诗宋词之类,就是不见自己的一鸿半爪。书法与学养分不开,光有认识还不够,必须用自己的才华在笔下诉说。不可否认的是,王大钧先生毕竟谦逊真诚,相信他会思考,会重新调整自己的心灵焦距,让艺术的光环套在陇人皆知的他的颈上,再展雄风。 当代甘肃书法批评之十 林 涛 林涛是我眼中“百分百在线”的青年书家,也是我关注颇多的书家之一。1999年,他离开有16年历程的杏林生涯出白就黑,弃医从艺。令我感动的是,他更是执著于自己的狂恋,用心倾诉着笔墨之情,弹奏着和声心曲,且为人师表,桃李满园,大幕不落,涅而不缁。应该说,在书坛异常浮躁的今天,他如此痴迷地守住这样一份真诚,实在难能可贵。 林涛的书法根于苏米,和于右军。由于负笈海上求学数年,受地域文化和江南才子之风的濡染,沾得一些小巧与灵性。他“喜欢江南的秀美、清雅,但忘不了黄土高原的辽阔、博大”,所以总是力图将二者巧妙糅合,写出一种既秀美又精劲、既雅致又爽利的风格,借音乐的一个名词就叫“和声”。特别是他的行草作品,可谓意、蕴、灵、达贯穿其中:意即宋意,即苏米,是他对形象的基底酿造,属于构形语言;韵即晋韵,即右军气韵,以“和”而呈,是发于意志和情感的审美追求,属于笔势语言;灵即灵妙,属于理的层面,是对法的高一层统帅,但又是对理与法的双重把握;达即达境,是对书法理解和参透的境界追索,表达着自己的创作思想。品读他的书法作品,既可见得西北汉子的英俊潇洒,又能味出江南才子的细腻巧心,似为对精神感悟的趋于自由的创作实践,更似参透书法的深层次的创新实践。他较多地传承了古典技法语言,又融合了时代审美思想,其“和声”唱得自然、流畅,不生硬,不做作,尤其线条动感显示的形式语言丰满而厚实,有音乐的节奏,有戏剧的唱念做打,耐人咀嚼,耐人寻味。 其实,品赏书法作品,书家取法哪家哪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表达的气格、品味和思想。林涛的书法轻灵、雅致,也能明显地读到苏米右军张猛龙,但他不拘于某笔某画的遵从古法,而是敲骨吸髓将诸法会于一理,相谐相彰,弹奏出清新自然的和声之曲。比如用笔,他将右军、东坡、南宫等交糅并使,并见《猛龙》方起,将它们统统借化笔端,凝于线条,且点画分明,毫无苟且之处,犹如作真。书法创新是个喊破嗓子的口号,很多人仅在字形上做文章,不是拉长就是压扁,或东拆西移,其实,用笔才是根本。依我见,所谓创新,就是“改造经典”,哪怕你突破一家之法,改变了某种笔势,移植了丁点他技,只要自然、合理就是创新,何绍基从褚遂良《阴符经》中得到启发,将S形起笔变成Z形并是成自己的特色;吴昌硕用隶笔作篆;青年书家曹恩东将北碑的捺笔翻过来当作横画的起笔……都是极好的例证。书法发展几千年,变法的空间很小,不可能一夜间创造出前无古人的新花样来。林涛不是大师,他仍在探索之中,但这种探索已足让我们受到启发。有人说他“才气胜于功夫,性情多于理法”,但在我看来,他是编织着“天分+才气+功力+思想”这样一个书法哲学的公式。我还有个歪观点:书家在60岁以前最好不出名,可以把精力和时间用来奠基与创作,历史上二王颜欧、苏黄米蔡们的传世名作多半是在40岁左右产生的,但出大名却是在后世。依林涛目前的状况,很难说他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大家。他甫步不惑,天资聪颖,受过良好教育,又有过不少经历,正是创作旺盛期的年华,大家很看好他有个灿烂的明天。况且,多年来他一直为培养少儿书法而努力,2006年的甘肃、上海少年书法对展就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他在省书协负责书法教育,办创研班,不少参加培训的书家都连连入选国展,甚至捧得大奖。可见,林涛不仅在扎扎实实走好自己的书法之路,而且是在认认真真地传师于道。我们相信,他一定会走向更大的成功。 《五灯会元》有云:“闲来石上观流水,欲洗禅衣未有尘。”林涛的心态很平静,但也不至于“禅衣无尘”,就他的书法作品挑点刺,有些线条还显浮滑,个别方笔的运用与整篇有失和谐,恐怕还要继续琢磨虚实相生、疾涩急缓、阴阳向背之类的真义。林涛出生于1966年,还很年轻,有漫长的人生之路、书法之路要走。用他自己的话说,“对于一个从事书法艺术者而言,锤炼精湛的技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断地成熟自己的思想认识,丰富自己的情感,修养高贵的人格品质”。谁也没有理由不相信,他肯定是会做到、做好的。 当代甘肃书法批评之十一 刘开汉 刘开汉先生笔名拓之,是首都师范大学欧阳中石先生开班授徒以来的首批弟子之一,是河西书家的代表人物。他的书法历程并不很长,大致与中国书法的复苏同步。他的书法生涯可分为两段:前段(即上世纪80年代)以书法理论立足书坛,后段(即上世纪90年代以来)以书法实践有响书界。可以说,他是个在短期内尽快走向成功的书家之一。 刘开汉先生的成功,首先是1984年至1986年在书法美学大讨论中,以《书法艺术的本质特征》论文发表并引起关注为标志。这篇论文解决了当时一些基本的学术问题,如对形象、具象、抽象、艺术形式等概念作了明确的界定。后来又有《约束的实质》《再现与表现》等文章陆续发表,对当时追求自我表现而几近脱离汉字的“现代书法”现象进行了抨击,展现了一种书法学人的求理精神和风范。先生的学术成果不像有些书家那样著作等身,但仅有的一些均是站在时代前沿进行思考的东西,而且恰切而适时地回答了大家关心的问题,由此说来,他当是一位书法学者。 也许是勤于思考的缘故,刘开汉先生的书法之路,一起步就是一个忠实的“敦煌风”实践者,他一头扎进出自甘肃的汉简墨迹的研习,旋而辐射书法各体。在汉简的学习中与众不同的是,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逮迹为范,并且抓住这些古代“民间书法”中的共有特点甚至“毛病”加以宣泄,而是在反复对比研究后,努力把握汉简共性生发中魂灵隐显的精髓,将自己的审美观溶于那个头绪纷繁的美学观照中去,又将时代特征加以吸纳、融合和发挥,并赋予一种灵变与活力,从而写出既是汉代的、又是当代的简牍书风。刘开汉先生“开汉”之后,又操起对篆、隶、草、行、楷等书体的大鞭挥声响响,王羲之、颜真卿、米芾等书法大师皆为其所追,并努力融合于笔端,写出自己的个性。就他的书法风格说,总体上是追求一种同他的性格气质相统一的平和简远的特点,而笔意时而有所夸张,又表现出一种不甘心、不服气的复杂情态,甚至让很多欣赏者难以琢磨、领略不透,而这正是汉简书法中反映古人的灵活诡谲心理的现实写照。 刘开汉先生寡言少语,平和可敬,书法研究和实践都走到一个相对的高度。像他这样始终奉行不事张扬、默默做事的人实在不多,但这一点恐怕正是他的书法达到一个高境而不太著名的因素之一。就他的书法,要说不足,行书作品以秀美胜而普遍较平,缺乏一种大家气度;写简的作品也没有完全“开汉”而创造出具有鲜明特色的独立的个性风格,结字、用笔多还原汁原味,只是少了些过分的夸张和率气,线条显得过于秀婉,骨力还不够强。书学上有句老话叫做“取法乎上”。汉简本为古代的“民间书法”,近几十年来学研者不少,但多未登上令人瞩目的高峰。原因很清楚,是它们自古以来不被“正统书法”的传继者们所认可。刘开汉先生如能发挥自己草书、隶书等书体之长再加修炼,就很有可能走向更大的成功和著名的。但愿他调整书法思路,尽快有个新的突破和飞跃。 当代甘肃书法批评之十二 安继越
西边红日东边雨,人生岂有两全时。安继越先生在丰富的人生阅历中读懂了社会也读懂了自己,所以撂下仕途的反复与无常,毅然绝然地倾心于书法,寻求心灵慰藉并形成了“自己的宗教”,成为甘肃一位官场失意、书道有成的名书家。笔者以为,这是他艺术人性的回归和真诚人格价值的再现,当喜当贺! 在社会人生的天平上,人格魅力往往重于艺术魅力。因为,在世间万事万物中,人是处在第一位的;而作为一个时代的文化人,其人格魅力又是至关重要的。安继越先生就是一位体现着先进性的人物。他性格温和,处世虚静,待人平和,加上艺术真诚的叠合,已然接近完美,近十余年的书法历程也证明了这一事实。表现在他的书法上,他不为名累,不为形役,努力求得一种自由、解放与超脱去完善自我,“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地去追求一种境界。最能代表他的书法成就者是他的楷书作品,其中不一定看清是两晋还是隋唐,尤其是以二爨为基调的作品,强调线条的沉稳凝重,而结构的开张又演绎出魏碑的雄健,将二者有机地统一起来,形成一种浑朴稚拙的生命形象和书法风格。再细一层去读,笔画的交结处常以晚明印人的“焊接点式”作交待,进一步提升了一种支撑的力度。实际上,他的书法作品最根本的特点在于构形,用翟万益先生的话说,“可以说没有一个字能逃出他的变形之网,部首的易移和文字个体面积的改变,成为他风格因素中最活跃的成分;造型的夸张和取势的欹侧,都成为风格构成的重要方面,很多地方汲取了魏振皆先生的审美思想”。他的这种大变大动的思想,更体现在他的行草书中。每个字、每个笔画都清楚地凝结着他的追求,即结构变幻的节奏与行笔变幻的节奏显现出一种先秦时代楚国人那般的诡谲与神秘。细读作品,总会让人沉入古时的汉军阵列、秦兵走马的感觉,发人振奋,启人兴来。统观他的书法,骨骼劲挺,牵带拎拖,奇崛横出,绝然是一派个性突显的精神面貌,应该说在甘肃书坛是独立一格。而这,正是安继越先生的成功之处。 要说安继越先生的书法有什么不足,笔者以为:一是用笔上有点单调,轻重提按变化较少,尤其是他的行草书,线条的锤炼显然有失严禁。书法的根本内质在于用笔,而不是字形如何摆布并达到美观。安继越先生恐怕对此认识还没有完全到位,仅在字形结构上四处撒开一张“变形之网”是远远不够的,一般的群众弄不懂看热闹,但作为有影响的书家,千万不能“与民同乐”的。二是楷书作品做作痕迹较重,用笔沉稳追求意趣是对的,但书法是随着书家的情绪创作(写)出来的,而不是像写美术字那样一笔一画都要修描齐整划一,否则,何为书写、何为书意呢?三是同多数人一样的通病:缺少厚实的学养。书法艺术说到底,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是拼学养、拼内涵的。弘一法师晚年的作品看上去简约凝练,似无书法诸要素可循的多少东西,但其表现出的学问、修养是极其老到的,每个字、每一笔画后面都隐藏着常人难解的天机,这才是书法的高妙和神境。但愿安继越先生能从中有悟,获得书法家真正必须具有的品格。 下期预告: 当代甘肃书法30人批评之 马国俊、李恒滨、魏翰邦、安文丽。
【秋子简介】 秋子,本名申晓君,老陕。长期从事书刊出版工作,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原编审,兰州大学客座教授、书法研究所研究员。爱好颇多,有“文化学者”“杂家”之谓。系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甘肃省书协副主席、学术委员会主任,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甘肃省青年书协等众多组织顾问。著有《中国上古书法史》《中国书法史略》《敦煌风漫话》《敦煌风续话》《红楼梦人物关系一览》《借我诗心》《最爱是秋》《未了秋情》《秋声依旧》等16部,发表书法、篆刻、国学、出版及诗歌、对联、散文、评论、序跋、杂文、小说、新闻、通讯等作品计300多万字;书法篆刻作品参加过国内外众多大展赛事,墨迹流见十多个国家和地区,被誉为“当代书坛学者型书法篆刻家、书法史论家、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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