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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是我们村儿第一剑客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15-12-29

楔子

孙大和孙二是兄弟。

但生下孙大孙二的,应该不是同一对儿爹娘。

之所以说“应该”,是因为孙大和孙二都是孤儿,谁也没见过自己的爹娘。既然都没见过,那么就不能说他们的爹娘是同一对儿,也不能说不是。

这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从东面逃荒而来,一个从西面逃荒而来。到了依山傍水的孙家村后,便在村西的一个破草棚里住下。他俩都没有名字,所以就都随了村子的姓,也就成了兄弟。

孙大爱吃,想做大明朝最好吃的面条。孙二爱闹,要当大明朝最厉害的剑客。

白日里,孙大会去田间垄头抓蛇、田蛙、知了、耗子以及各种说不清名字,却能胡乱烤了果腹的东西。

而孙二就拿着根木棍,出去找比自己块头大的孩子比武。

──打输了就滚回兄弟二人住的草棚,啃着焦糊得已经分辨不出物种的“食物”。

赢了就要半簸箕粗面当彩头。然后蹲在草棚下那口破烂铁锅前,等着孙大和好了面,下上满满一锅面条。

孙大从没喝过酒,不过他醉过。事实上,每当面条滚入水中,腾起的水汽扑到锅边探着头的孙大和孙二脸上时,孙大都会醉。

而孙二会饿,饿得不由自主地伸手,朝在开水中翻滚的面条捞去。只是每次孙二的手都会在与开水亲密接触的前一秒,挨上狠狠一记藤棘。

彼时孙二总会揉揉发红的手,开始纳闷孙大的这一招,怎么都比号称孙家村第一剑客的孙虎头还要迅捷。

一锅冒着热气的面条出锅不久,便被两个半大小子风卷残云般地分食殆尽。

草棚外的枯井早已被封死。吃完面的孙大舀起一瓢面汤,学着孙二的样子坐到井沿上。

天上冷月高悬,四围风鸣虫叫。

孙大和孙二,坐在井边,一人一口面汤,月下对酌。

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有时看看月亮,有时看看对方。

直到抬不起眼皮的孙二靠向孙大,直到抬不起眼皮的孙大,也靠向了孙二……

十一二岁的孩子,如同春雨过后的野草,一天天的疯长着。

来孙家村的第三年,孙二成了村子里最好的剑客,孙大也做出了村子里最好吃的面。

于是爱做面的孙大改名叫孙面,爱练剑的孙二改名叫孙剑。

也只是在一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月夜里,坐在井沿儿上的孙面捧着半瓢面汤,也不去看身侧的孙剑,只是静静地说道:“西边有最好吃的面,我要去西边。”

接过水瓢的孙剑砸吧砸吧面汤,语气里带上股淡得不能再淡的落寞。

“东边有最好的剑客,我要去东边。”

两人一起无言抬头望月,手中的水瓢传来传去,瓢中的面汤却始终也不见少。

直到墨黑色的天边挤出一抹鱼肚白。两人拍拍屁股上的泥土,一个向西,一个向东。

而最后被弃在水井边上的葫芦瓢,里面的面汤,还是没有喝完。

(一)

五年后,武昌城。

城北辞家巷后的荒地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破烂的棚屋。

骤起的寒风将盖在一个个棚屋上的毡布吹得噼啪作响,却吹不走空气中弥漫的腥臭。荒地上连绵起的座座棚屋,就蜷缩在武昌城内一角,却没有人将这里称为“武昌”。人们似乎只将它视作独立于城内的一块脓疮,随时都会被狠心剜去。

人们给这个脓疮起了个名字,就叫“麻子城。”

在辞家巷访云楼租住一间雅阁的高行周,此时就倚靠在窗边,闻着从“麻子城”飘来的酸臭味,遥望荒地上星星点点的棚屋发着呆。

五更未过,门外就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高行周似乎早料到有人深夜造访,悠悠地喊了声“进来。”

一个劲装男子推门而入,他进了门,也不看倚在窗边的高行周,就径直走到桌子旁,拎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牛饮。

高行周蹙起眉头,不悦道:“明前的龙井,你就这么喝?”

“渴。”男子几口就将茶水喝尽,这才望向说话的高行周,“还有吗?没喝饱。”

“没有!就你这样子,打口井都得让你喝干了。”高行周不自觉地瞄了一眼男子腰间那块代表着“鬼影子”的鬼面玉佩,心中涌起一丝凉意,“让你杀的人,杀了吗?”

“没有。”

高行周双目圆睁,讶然道:“没有是什么意思?”

“没有就是没杀。”劲装男子打个哈欠,语意慵散道,“马纪来武昌前,也算是江湖中成名的剑客了,功夫还在我之上。要杀他,总要找个合适的机会。”

高行周狠狠跺脚,怒道:“三天之内,我一定要看到马纪的尸首!他三番五次坏我好事,若不是他,‘麻子城’早就得以重建,也不会时至今日,还像个烂疮般戳在这里!半月后便是新楚王府的‘奠基大典’。我已跟楚王打了保票,此事若有差池,我便人头不保!这马纪不除,我如何心安?”

劲装男子随意地应了,便凑到窗前,学着高行周的样子,遥望不远处的“麻子城”。

天未破晓,居住在麻子城里的人们渐次醒来。锅碗瓢盆地敲击声、婴儿的哭闹声,加上偶尔掺进的声声犬吠,这些声音混在一起,代替着灯光,将无钱燃灯的麻子城点亮。

“你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吗?”劲装男子忽然问道。

高行周嘴角挑出一个骄傲的弧度,他抖抖金丝勾线,鎏金包边的锦袍,道:“是啊,我就是在这淌不尽的泥粪水里生,在这挡不住雨的木棚屋里长的!所以我发过誓,总有一天,我要把麻子城内的棚屋全部换作广厦!”

劲衣男子目光一转:“可麻子城里的小民怎么办,他们可住不起广厦。”

高行周冷哼道:“那又如何?活得了就活,活不了就死呗!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有人坐在车上,就有人死在车辙下。你顾着这帮不长进的贱民,他们就永远不长进!穷,谁没穷过!穷还有理了吗?”

劲装男子也不与他争辩,只是望向窗外没头没尾地说道:“那是个卖面的。”

高行周一愣,顺着劲装男子的目光望去,见到从麻子城里延伸出的小路上,正走着个挑着面担的年轻人。

“卖面的有什么稀奇的?”

劲装男子耸耸肩,道:“没什么稀奇。”

高行周皱起眉头,不悦道:“我可把话挑明了,‘金玉堂’每年拿着几千两黄金供‘九子’挥霍,什么好处拿不到不说。就连你手下这么一支‘鬼影子’,都是我拿三百两黄金,才从‘螭吻’手中换来的。你要是这么点儿事都做不成,那我可得跟‘螭吻’好好说道说道了!”

劲装男子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离开了窗边:“两日之内,我定为你取马纪项上人头。”

高行周微一挑眉,怪声怪气地说道:“诚愿如君所言吧!”

劲装男子推门而出后,屋内的高行周冷笑一声,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窗外。

夜色如洗,昨夜的一场冷雨,将狭窄的小路浸成一片泥沼。挑着面担的年轻人卷着裤脚,于泥泞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生生走出股世路难行的无力感来。

等到那年轻人终于踏上辞家巷后的青石板,目不转睛的高行周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无奈地笑笑,自言自语道:

“不就是个卖面的嘛。”

“有酒”酒肆的西侧,搭着一个破烂的棚子,草棚下挂着的布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个“面”字。草棚不大,将将能放下两套桌椅。

天光初开,狭长的街道上只零散地走着早起的行人。挑着面担的年轻人,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从“麻子城”走到了自己的面摊。他将面挑放下,便开始起火烧水。水还未开,隔壁的酒肆里便走出个微微发福的中年汉子,坐到东首的桌旁。

年轻人迎到桌旁,笑道:“和往常一样?”

中年汉子伸伸懒腰,应道:“和往常一样。”

汉子的名字叫马纪,是隔壁有酒酒肆的老板。整个武昌城里,大大小小的酒肆不计其数, 可这有酒酒肆却与其他的酒肆不同。

不同就在于这有酒酒肆,只有酒。

虽是有酒无菜,但有酒酒肆的生意仍旧是出奇的好。许是因为老板马纪自酿的酒水的确醇香,又许是因为,太过平凡的人,总以为去了不平凡的酒肆喝酒,自己也就能变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平凡了。

当然,总会有不识趣的酒客喝了几两小酒,便叫嚷着让马纪去弄些饭菜,但大多时候他们嚷着嚷着,也就瞥见了挂在墙上的长剑,也就不嚷了。

听街尾的刘二说,这马纪曾在衡山学艺,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因他一手衡山绵剑剑意绵长悠远,还得了个外号——“蛛丝”马纪。至于这么一号人物,怎么就沦落到武昌城里贩酒,刘二也说不清楚。

年轻人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素面端给了马纪,便坐在一旁的桌上扒着蒜头,偶尔还抬头偷瞄马纪腰间挂着的长剑。

“怎么?喜欢这剑?”

吃着面的马纪连头都未抬,却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卖面的年轻人听了马纪的话,微怔一下,便憨笑道:“从没见您带着剑出来,有些好奇。”

马纪吸溜一大口面条,头一次仔细打量眼前的面摊老板。

虽说靠着小本买卖营生的年轻人,多少都显得有些落魄,但他人还长得还算周正,在外奔波得久了,皮肤也被阳光烙上一层健康的麦金色,让人打眼望去,便觉得踏实。只是他的脖颈上横亘着一条吓人的长疤,似是经历过什么厄运。

马纪咽下嘴中的面条,道:“非常时期,提防些小人。”马纪说完这话,见到面摊老板眉头微皱,知他会错了意,连忙道,“我不是说你,可别瞎在这儿对号入座,我得罪的虽是小人,但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话一离口,便觉越描越黑,索性洒然笑道:“小老儿我不会说话,你就权当我放屁。”

年轻人也不在意,只是叹了口气,道:“是因为征地的事吧?唉,金玉堂盯着麻子城这块地也有好些年了,我们这些小民之所以还未流离失所,说到底全靠马先生您的帮衬。可听说这次是楚王看上了麻子城……”

年轻人嗫嚅半响,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方才续言道:“马先生,要我说这次您就别管了!各有各的活法。您没必要为了我们这帮不相干的人,惹祸上身。”

马纪摇了摇头,伸手拍拍腰间墨色剑鞘,轻描淡写地说道:“从师父手中接过这把剑后,这世人于我,便没有不相干的了。”

年轻人听了这话,如同灌了口陈年老酒般涨红了脸。他狠拍下桌面,低喝道:“这句说得好!”年轻人说完这话,目光搭到马纪腰间宝剑之上,似是想到什么往事,面色忽地转暗。

马纪见状蹙眉问道:“怎么了?”

年轻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笑道:“没什么,忽然就想到些旧事。”

马纪见他黯然神伤,也不忍细问,只是挑起一绺面条,说道:“我见你怕也是个爱剑之人。你这根骨嘛,不算好,也算不得太差。这样吧,你若是有意,改天我倒是可以指点你两招,权当强身健体。”

年轻人双目一亮,连连道谢。一碗素面吃完,年轻人说什么也不收马纪的钱,马纪拗不过他,也就不再坚持。

临走时马纪忽然问起年轻人的姓名。

那卖面的年轻人嘿嘿一笑,打趣道:“我乃孙家村第一剑客,孙剑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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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是我们村儿第一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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