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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演于夹缝中的人生双簧:平儿篇

 江山携手 2015-12-30

袭人,鸳鸯,平儿是红楼梦中最为特殊的三个人物。作为贾府三个核心人物的首席贴身侍女,她们的人生轨迹较之一般侍女大不相同。袭人的主子是贾宝玉,她等同于掌管太子起居的总管,生活琐碎,她深知一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引起轩然大波,因此事事隐忍,平息事端。鸳鸯无疑就是皇帝的左右手,一应大小事物全权打理,她清楚自己在漩涡中的挣扎,处事一定要事无巨细,周旋各色人物,为贾母查缺补漏。

平儿的特殊性在于她身份双重,既是王熙凤的贴身俾女,又是贾琏的妾室,屈演于两座山峰夹缝。这两人都是贾府最直接的管理者,平儿因此有了别于袭人、鸳鸯的人生,她走入了政治舞台最深度的洪流中,她的所有生活由此都需要时刻高度专注,为保无虞,不得不在贾、王中间双簧出演。


刘姥姥进贾府,文中用十二个字勾勒了平儿形象:遍身绫罗,插金戴银,花容月貌。这是一个青春富足的生命形象,我们在以后的卢雪广看过了她的活泼。

曾经平儿是四大家族中金陵王府中的人,作为陪嫁丫鬟进入贾府。

当年王熙凤嫁入贾府,陪嫁丫鬟共有四人,平儿是唯一还留在王熙凤身边的人。从黛玉进贾府之时王熙凤还不到二十岁来看,王熙凤与贾琏也不过几年夫妻。短短几年其余三人却已是烟消云散,无处寻踪了,我们虽从平儿口中粗略知道她们死的死,亡的亡,内心却不由满怀疑惑。

后来贾琏纳尤二姐和秋桐两个妾室,触动王熙凤直接利益,她嘴含甜蜜,假意贤良,背地里却从中挑拨,借刀杀人,将妻妾之斗演至惊心动魄。那么一开始陪嫁的几个女子的下场也就不言自明了,绝非言语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

平儿自在王府就与王熙凤在一起,她对王熙凤的性格非常了解。从另一个角度说,王熙凤的成长历练史,也是平儿的变相成长史。她们都是聪慧女子,在一起长大,但二人地位身份天壤之别。王熙凤因家族势力恣意为尊,飞扬跋扈,辣手无情,平儿深处卑微,体察奴役深处的痛苦,反而善良宽容。

平儿明白凤姐对贾琏的专制,她也清楚贾琏的纨绔,嗜色成性。她对自己人生定位准确,深知王熙凤只是让她做了名义上的妾室。平儿的自我醒悟意识很强,虽在妾室之位,却仍以奴婢之心侍之。她的审时度事,清澈无私,实是难寻。她认识到,只有平衡好了贾链与王熙凤的夫妻之情,她才可平安度日。

于是生活中她处处为二人着想。在王熙凤的面前她为贾琏隐瞒,在贾琏面前为王熙凤遮挡,周全二人夫妻情义。


我们来看看平儿如何来演就双簧。

王熙凤瞒着贾琏放高利贷,送银子的旺儿媳妇并没有避讳贾琏就送进来了。平儿深知这个钱要让贾琏知道了,那还了得。贾琏花钱如水,只怕有了钱就去高乐了,寻花问柳什么也干得出来。而王熙凤私放取利,那是以权谋私,一旦传扬出去反为不美。于是平儿说是姨妈打发小丫头香菱来送东西,以此遮掩。贾琏倒也不疑,私下里她才和王熙凤说原由。

当大姐儿出痘,为供奉神灵,贾琏搬出去独自安睡。但他并不老实,与晴雯的嫂子媾和。等到痘神请出,贾琏归来,平儿收拾他的衣物在枕套中抖出一缕女人的青丝来。平儿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悄悄藏起。谁想贾琏急了,掰手要夺。

平儿说:我一片好心替你掩藏,你却不知感恩,若要告诉她,你也没办法。

此时王熙凤回来对贾琏多有怀疑,深知他行为放荡,让平儿细细查点。平儿只是自己藏了头发并未揭破贾琏老底,于是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反而变成闺中妻妾与男主的调笑取乐。

平儿的双簧不止演于闺房,更多的是演于王熙凤的大观园管理。

当柳五儿无端被拘,玫瑰露引来茯苓霜,她从中调停,宝玉暗演陈仓,化大事为小事。凤姐说,就应该让她们垫着瓦片子在太阳底下,没有不招。她劝谏王熙凤息心养福,何不恩威并重。

当贾探春管家,众人诸多轻视。探春舅舅去世,赵姨娘并不体谅女儿苦衷,王熙派平儿前去调停,当亲临现场,才知道事情复杂。为平息事端,她亲为探春褪去饰品,梳洗打扮,伺候饭食。

平儿说:我们奶奶交代了,保不准有疏忽,姑娘你冷眼旁观最清楚,一定要着情办几件我们奶奶没做好的事,也不枉姑娘素日待我们奶奶的情分。

她又对底下的婆子说:你们闹得太不像话了,我们奶奶要料错一点也早被你们治倒了,探春那是娇客,太太都要哄着,你们错了主意,要真恼了,你们都得吃亏。

平儿话语精妙,照顾到了三方利益。丝毫没有顺着仆从的奉承爬杆,觉得自己了不起,她极力维护王熙凤的尊严。同时她又在王熙凤面前为那些可怜之人,寻求出路。

等到贾琏偷娶了尤二姐,平儿觉得此事之重大已经不是她能掩藏。如果不告诉王熙凤,自己也将身陷其中。但王熙凤因此承受的羞辱和利益有失,已然到了怒火攻心的地步,尤二姐终于不能幸免毒手,吞金自逝。

这样的结局不是平儿能够想象,她只能偷偷的拿出银两,帮助贾琏将尤二姐入土为安。

平儿在大观园,有着诸多好评,她却没有被这样的呼声,冲昏了头脑。她清楚这些评价多是以凤姐之威对比的结果。她的人生平台就是凤姐。

她其实是一个凤姐化去戾气的倒影。

平儿,公平,平和,平衡。

一个平字演却人事,人情,人心,人与人的关系。

夹缝双簧需要的种种隐忍委屈,她都默默承受。她对卑微多有同情,但她终究如飘瓶,盛下世界,却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

瓶的飘零,将是她的命运。

她又如浮萍,永远身不由己。

因为无论她有怎样的才干,奴的命运早已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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