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5-12-30 04:00 | 豆瓣： “半个月前，一艘从澳大利亚运载铁矿石到本省福熙港的货船上发生一件血案。一名船员用铁扦子刺死同室的另外两名船员。三人间并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在早些时候有过几句口角之争。两人被杀时还在熟睡，一人被锋利的铁扦子刺穿脖子，另一人胸口被插了十几个血洞。狭小的船员室几乎被喷溅的鲜血染红……” “哎，路，这篇报道写的不错。”老周抖着手上的《法制周刊》啧啧称赞。 我笑着点头应是，心里颇为不屑，暗想你一个小吃铺老板懂个屁的好坏。在我看来那篇稿子除了猎奇部分有点看头之外，其余一无是处。不仅切入点有问题，逻辑上也有很多硬伤。最重要的是内容太肤浅，完全没有达到深入挖掘人性的层面。 无法否认的是，这篇稿子让本期杂志的发行数量上涨10%。集团领导甚至还专门把姓廖的叫过去表扬一番。虽然不以为然，心里却颇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当时忙于另一个稿子，这案子肯定是我来跟的，又怎会落到那个新来的家伙手上。 “不过还是差点劲儿。”老周继续开启自言自语评论模式。 老周的馆子就在杂志社的后街，主打炒面炒饭之类快餐，兼营小炒，味道还可以，胜在量大。一年前我应聘到“周刊”做调查记者，因为嘴刁，周围馆子吃一圈，要么味道恶劣，要么不卫生，要么量少价高，总之都不太满意。半年前老周盘下这家店，改名“周记食肆”，开业时来吃过两次，觉得味道过得去，加上老周为人练达，言行热情，就经常光顾。 一回生二回熟，老周听说我在“周刊”工作，每到杂志上市必然捧场买上两三本，除了自己看也放在店里供食客等餐时浏览。看后还不忘专门找出我写的稿子来恭维几句。没什么精妙之语，翻过来调过去也只是“哎呀，路你这期的稿子写的真好”或者“路，你这篇我看了好几遍，很有味道”。至于好在哪里，什么味道，老周自然是说不出来的。 “差点什么劲儿？”我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喝水。 “嗨，反正就是不够——邪乎。”老周抓耳挠腮半天，胖脸都快憋出油来，总算是想出一个他觉得恰当的词。 “邪乎”这个词是方言，多见于东北土话，大概意思就是“不合常理”或者“超出寻常”。根据老周的语境和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果非要在普通话中找一个词来对应，那应该是“耸人听闻”。 嗬，远洋货船上，发生两死一伤的血案还不够“邪乎”？我好奇心大起，问老周：“那你觉得啥样的才算是够邪乎？” 老周看我搭他的话，就把手里的杂志放下，抬起屁股移到我对面的椅子上，“两年前，我在滨海新区那边开店，有一个人经常到我店里喝酒，一来二去熟悉了，偶尔晚上不忙的时候也陪他喝两杯。那人姓郝，长的矮胖，绿豆眼，马脸贼老长。年纪比我小不了多少，不喝酒的时候蔫吧的，一竿子抡过去半个屁都打不出来。酒喝大了就跟换了人一样，拽着你的手这顿唠啊。说实话，路，我顶烦这样的酒腻子，喝点酒磨磨唧唧的。不过，为了生计嘛，只能陪着唠。” “我说的这个邪乎事儿就是从他嘴里听来的。别看那姓郝的其貌不扬，人家是吃官饭的，好像是在省渔业厅上班。管远洋捕捞那一块，具体什么职位我也没细打听。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大官，一张嘴怨气冲天，一看就混的不怎么舒心。刚开始都是我在说，生意难做啊什么的。后来唠开了，酒也喝到量了，他的声音就高起来。先是骂了一顿领导，接着又说工作难做。我不爱听他骂骂咧咧，就岔开话头，恰好那阵城西那边出了个碎尸案，公厕粪坑里浮着一个烂的看不出面目的人头。公安查了半个月啥都没查出来。” “我就和他说这个事情，他听完很淡然地抿了一口酒，从盘子里抓了几粒盐爆花生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然后和我讲他几年前遇到的邪乎事儿。”说到这里，老周顿一下，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路，这事儿我可就跟你一个人说，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话赶话赶到这儿，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就听了乐呵乐呵，出这个门我可不认。” “放心老周，我嘴严着呐！” “应该是五年前的事儿，姓郝的接到通知说一艘失联半年之久的渔船找着了，让他去看看，等他赶过去一看，好家伙一大堆人围着，海警渔政甚至还看到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你猜怎么着？那艘船上二十多名船员只剩一个人，其余的船员都没了，邪乎不？那可真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些人呢？” “姓郝的说船上血迹处处，肯定出过事儿。唯一活着回来的人饿的皮包骨头，话都不能说。赶紧送到医院急救。” “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啊？姓郝的说上面给下了封口令，知情的人不准对外泄露消息。” “那些船员的家属也不知道吗？” “直接告诉他们海难，没找到尸体。逼着渔船所属的公司赔了一大笔钱。就把这事儿了了。” “那个幸存者后来怎么样？不可能没有调查吧！死了那么多人，够得上特大事故了。” “可能有调查，不过姓郝的级别不够，调查情况也不会告诉他。至于那个命大活下来的人，谁知道最后怎么样。” 老周说完，颇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似乎获得了什么难得的胜利一般。却不知道我心中已然翻江倒海。但凡老周说的这些有一半是真的，我就能写出一篇绝佳的新闻调查出来。绝对能把姓廖的盖过去。思及至此，豁然站起，掏出钱包，抽出两百块钱拍在桌面上。 老周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周老哥，别嫌少，就当是新闻线索费。等我把稿子写出来还有重谢。” “不是，不是，这不对啊！”老周张口结舌。 “有什么不对的？难道你刚刚说的是逗我的么？” “绝对是真的，”老周终于回过味来，一边把胸脯拍的嘭嘭响，一边伸手把桌上的钱捡过去，“反正当时姓郝的是这么和我说的，”语气陡然一弱，“我顶多，顶多稍微说的邪乎了点！” “那姓郝的叫什么名？” “好像叫郝健国，我听他老婆喊他建国。” “具体住址知道吗？” 收了钱，老周顿时就不一样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 滨海新区，55栋四单元901。这是郝建国两年前的住址。多半现在也还在那儿。去之前，我给省渔业厅打过电话，确认有郝建国这号人。已经不在管远洋捕捞的部门，换成档案中心。可见，这两年姓郝的日子过得也不太舒心。 隔天是周六，我打车直奔滨海新区。计划先在外面蹲守，我没见过郝建国，不过老周的描述很细致，守在单元门外，应该不难抓到他。除非他一天都不出来，那就只好登门拜访。 到达郝建国住的小区时才九点过一刻。滨海新区的住宅都是那种圈楼，楼中间空地被改造成可供居民休息活动的小广场，有一张长椅正对着四单元的门口，我就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最新一期的《渔业咨询》，这杂志是渔业厅下属刊物，我打算伪称自己是渔业咨询的记者。 一边苦等，一边在纸上列出对这起神秘船难的一些疑问。这两天我查了一下五年前关于这件事的资料，发现只有在渔船失联的时候有过一次报道，标题是“海丰公司一艘远洋钓鱿船归航时失去联系”，除此外就再也没有其它消息。这和老周说的能对的上，说明当年确实曾有渔船失联事件发生，然而，半年后渔船被找到的消息却没有任何报道，无论纸媒还是网络都没有半点踪迹可寻。老周的话我相信他没有骗我，至于是不是姓郝的酒后吹牛胡编乱造出来的，要当面询问才能验证。 等了大约两个小时，前后进出男女老幼几十人，并没有郝建国的身影，我从包里拿出KFC买的汉堡，刚咬一口，门开了，一个嘴里正骂骂咧咧的男人走出来，长脸，小眼睛，秃顶，上身灰色半截袖，下身黑色长裤，褐色凉鞋。 我起身，跟在后面，依稀能听到他嘟嘟囔囔地咒骂，似乎是因某人不让他出来喝酒，骂的极难听。 若即若离地跟着，出了小区，路边都是各色小饭馆，郝建国偶尔嘻嘻哈哈地和相熟的饭馆老板打招呼，也有泼辣的老板娘问他上个月的酒钱啥时候给，郝建国就骂一句说欠不黄你。片刻后走到一家川菜馆，在门口略停，可能在回忆这家馆子自己欠没欠过账，终是走进去。 我没有立刻跟进去，在门口等了一下，听到里面有人用四川话破口大骂：“老郝你这个狗日不要脸的东西，还敢来，你说欠的饭钱啥子时候还？” 郝建国一副无赖口气：“老姚你可想好了，要是把我打坏了，欠的钱可就还不上了，如果我是你就给好好弄两个菜，来壶酒，过几天我有钱马上先还你。” 那老板并不买账，依然骂不绝口：“龟儿子的，不要给我来这套，上回你就这样个子鬼扯。” 就在两人的骂声中，我走进门。郝建国坐在里面靠窗的一个圆桌，四平八稳，嬉笑着，脸上一点都没有羞愧的表情。那老板瘦高，叉腰站在他面前，气的满脸通红。见我进来，满是怒气的一张脸迅速换成笑颜。“您吃点什么？” 我选了靠门边的桌子，坐下，翻翻菜单，装作无意地打量郝建国一眼，然后又看一眼，站起身走过去，拿捏出特别震惊的神态，“您是郝建国，郝老师么？” 郝建国有点懵，“你是？” “您不记得我了，我《渔业咨询》的小路啊，曾经采访过您，我想想，两三年前，关于远洋捕捞方面的。“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三年前老郝没调职之前，《渔业咨询》做过一期专题，老郝确实是众多受访者之一。 郝建国显然也记得那次采访，眼睛活泛起来，“不过我怎么记得当时不是你采的我？好像是个姓马的。” “嗨，三年前我刚毕业，跟马哥当助理，您不记得我，我可忘不了您。当年您可真是真知灼见，妙语连珠。今天这么巧，请您喝两杯怎么样？正好还有点专业问题向您请教。” 郝建国一听有酒喝，瘦脸上的肉都颤抖起来，然而还要装出一副勉强的样子，“行吧，既然这么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顿了顿，转脸冲已经对这变化有些目瞪口呆的老板吼道，“还愣着干嘛啊，快去给老子弄几个菜。” 那老板也是个极品，一看有钱赚，换个人一般，也不用点，脱口而出一串菜名，显然都是郝建国的平时常吃的。 片刻之后，冷菜热菜陆续上来，郝建国也不用招呼，筷子飞舞，酒到杯干，我几次想要说话，都被他打断，只说不急不急。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打了个饱嗝，点起根烟的郝建国才心满意足地问我：“你想知道啥？” 我原本还打算先找个其它的问题来遮掩，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旁敲侧击的必要。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他是否还记得五年前那艘诡异的渔船。郝建国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整个人瞬间呆住，就像忽然被冻结一般。 选段结束，免费阅读全文请戳 作者豆瓣阅读主页请戳：寒知了  ——— 第三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入围作品评选正火热进行中，豆瓣一刻将每天展示一部入围作品，欢迎关注豆瓣阅读的主页、App、微博、小站，免费阅读更多最新入围作品并参与评选。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