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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

 51106.1976 2015-12-31

莽人是生活于中越边境上的一个人数极少的族群,在走出原始森林定居之前,他们一直生活在中越边境附近的高山密林中,过着迁徙不定的猎集生活。古时,莽人一直在避免和其它民族接触,一直在云南南部、越南北部的高海拔原始森林游耕,通过狩猎、采集和刀耕火种来获取生存的必需品。由于生活艰苦,莽人的人口增长率很低,加之时常爆发瘟疫,这个族群的人口一直被限制在极低的数量上。在1950年人口统计时,中国境内的莽人共有59户,291人;2003年人口统计时,只有107户,651人。越南境内的莽人人数没有具体的数据,估算不足4000人。

  走出丛林,叫板贝爷

  莽人最初进入国家的视野是在建国初期。在进行民族调查时,调查队在老林中发现了莽人,但错误地将莽人归类为拉祜族苦聪人。1958年底至1959年初,政府动员莽人出林定居,将散落在原始森林中的14个居住点合并为南科新寨、坪河中寨、坪河下寨和雷公打牛村等4个自然村。此时,莽人受到周围民族的影响,开始开垦简单的水田,建造稍微复杂的杆栏式建筑。最近也是最大的改变发生在2008年。这一年,国家开始推进“莽人克木人发展工程”,投入了两亿元的资金,通过国家工程的方式,规划了龙凤村(南科新寨)、牛场坪、坪河中寨三个居住点,统一修建起白墙黑瓦的别墅式房屋,安装了卫星电视,并重修了通往这几个定居点的弹石路。

  从民族身份上,国家也从这年起,将莽人归入到布朗族中,从此他们身份证上都被印上布朗族的字样。可以说,在很短的时间内,莽人的生活方式在国家的介入下发生了剧烈改变,遗存的传统被裁弯取直,直接成为了国家所适应的规范的基层治理单位。

  曾经围坐火塘的晚上,现在被全家一起观看电视所取代。莽人聚在一起看着《中国好声音》,关注着叙利亚的局势。最近,村民最爱看的节目,是美国著名探险节目《荒野求生》。这些随时出入老林的莽人们在讨论着自己的传统技术和节目中主持人贝尔o格里尔斯,这个“食物链顶端的男人”所使用技术的优劣。他们一致认为,贝爷的攀爬技术和生火技术很强,但捕猎能力不及自己。在聊天中,他们认定贝爷钻木取火的方法只是节目中的噱头——因为他们自己模仿贝爷的方法取火从未成功。在中国最偏僻的边陲,讨论的竟然是这个在半个地球外的事情,这种错位让人真切感受到全球化的力量。

  住不惯的水泥房

  然而,在全球化进程中,莽人却在某方面保持不合作的态度。在迁入新居后,已经普遍通电,大部分莽人家中也置办了电磁炉、电饭锅,但他们做饭仍旧依赖柴火灶。一些莽人依旧迷恋祖先的生活方式,他们会用木头和石棉瓦在房前屋后有空地上搭建一间简易房屋,在土地上挖一个火塘,烧水或做饭。虽然大部分人都搬入了新居,但还是有相当数量的莽人住不惯水泥房,而选择在村中的空地建起木板房居住的。

  在牛场坪村,一对90岁左右的的莽人夫妇陈二阿哼和陈大妹由于住不惯新房,就在新房对面的空地上用木板和石棉瓦搭建了一间房子,吃住都在里面。常年风吹雨打木板房已倾斜,他们就把倾斜的一面墙壁用木头撑住,照常安居。任凭村干部如何苦口婆心劝说,就是不搬进五米远的新房。

  丛林中的“家”

  在一些人口中,莽人是一个懒惰的民族。他们可以举出无数个例子来证明,比如其他民族的年轻人都愿意到沿海的省份去打工,而莽人的年轻人很少有愿意出去的。他们说,莽人有了钱就会买成酒,把自己醉死,整天浑浑噩噩。这种想法有一定真实性,但在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偏见和误解。

  南科新寨,国家扶持莽人种植用于榨油的油茶树。这里大部分种茶树的都不是莽人,而是临近村子的瑶族人和苗族人。他们中很多人是刚从深圳打工回来的小青年。他们说,像这样帮种油茶树,一天可以有70块钱的收入。而莽人都不愿意为了这70块钱来种茶树——即使这些茶树就是专门为了他们种的。很多莽人就这样抱着手在一旁观看这些外人为他们干活。

  莽人不愿意为了70块钱干活,但他们却愿意为了更少的钱,做那些他们觉得是自己该干的事情。比如打理他们在原始森林中种植的草果地。

  南科新寨的草果地正好处在中越边境的界山上,比村子的海拔高1000多米。由于草果地远离村寨,往返不便,莽人就在草果地里搭建一个简陋的窝棚,解决吃住问题。在莽人出森林定居后,深山老林里的窝棚就成了与莽人在丛林中的另一个家,从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莽人的灵魂居所。每次进山收获草果,莽人都会显得特别兴奋,全家上下洋溢着一种盛大节日般的欢愉。

  为了到草果地,他们需要背着生活用品和干粮,走上整整一天。每年11月份,莽人都会全家出发,去到草果地收割草果,在原始森林里住上一个多星期,将草果收割、烘干,最后背回村子。这样高强度的一周劳动,最后平均一人只能赚到三四百块钱。但他们认为这是自己该干的事情,于是每年都风雨无阻地来往于村子和草果地之间。

  在老林草果地中的生活,可以说正是莽人曾经的生活。他们用木头和竹子搭起最基本的窝棚,在窝棚里搭起火塘。头天晚上找到鼠径,布下陷阱,第二天就能收获到足够食用的老鼠、松鼠和树鼩。野菜更是不可胜数。除了他们种植的草果,羊咩草、芭蕉芯、草果芽、竹笋都是随手可及的佳肴。而在这个季节,地上掉落了野板栗和寡母果也足够用来充饥。回到了老林中的莽人比在村里时更健谈,他们能就“如何在丛林中的生活”聊上一整晚。仿佛森林才是他们的家,他们下山,只是出一趟远门。

  能走多远的新传统

  反抗现代化浪潮和回归传统成了莽人生活中的张力。他们前一分钟在看国际新闻,讨论世界局势,后一分钟就能拎着猎枪,扛着酒壶上山打猎。他们能够在放弃更高回报的劳动的同时,默默坚持自己的传统耕作,不断的回到自己在老林中的精神家园。这是一种暂时性的反抗回潮,还是能持续下去的,另一种现代化通途?莽人对原始生活的眷恋能否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形成新的传统,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些问题都需要时间去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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