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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佳作】散文诗人耿林莽散文诗14章

 大海与老人45 2016-01-01



遗忘


  屋顶被掀去了,窗框与门不翼而飞,

  只留下一片废墟。


  一堵危墙还留在那里,兀然而立。溅血的墙体上,挂着一件黑衫。

  没有十字架。头颅与头颅中的思想,统统被删去。

  风吹着黑衫,吹着空荡荡的袖口。


  蝙蝠们飞走于古屋的黄昏,

  唯一的知情者从此消失。

  留下你,不肯撤离的一片影子,

  比遗忘更真实。

  风吹着黑衫,吹着空荡荡的袖口。


  我听见了昔日的沙哑之音,从袖口中传出,在诉说着什么?

没有人倾听。


玩具或糖果


  当石头飞成了鸟,树长满牙齿,

  醒来的雪花,闪击窗棂,

  镶就了一副浮肿的笑容。


  恐怖升格为“主义”,鲜花、果子,弹落一地。

  番石榴嘴唇溃烂,一张张脸血肉模糊。


  弹头被贪玩的孩子捡起来,放进口袋细细摩挲。

  现代文明,科技成果,

  银光闪闪的一枚巧克力糖,好吃?



野箫


  箫声淡淡地,像雾,遮住了吹箫人的眼睛,模糊。眼泪从箫孔里流出。


  手指按动,发自腹腔的幽怨,灵魂深处的悲。吹箫人的唇,因飞动而薄薄地张开,闭合。

  蓝色的风之门,神秘地张开,闭合。


  游侠江湖,羌笛杨柳,野箫声有易水之寒。

  谁将子夜的窗打开,月光如银,夜游人向河边走去,折一枝柳。

  淡淡地,像雾,牵出泪水,从听箫人的眼里,流出。

在月光下,透明地闪烁。


野草莓,山谷之唇


  瓦罐里没有水了。手握枯枝,吮吸不到露水和雪的山谷女子,在崖边

  守望着什么呢?


  羊角上有风,轻轻吹过。阴影自峡谷升起,那是绿色丛林,在一场新雨中灿然生辉。满坡满谷,都披上了她的发丝。

  山谷女子,在崖边

  守望着什么呢?


  悬挂在高山的阳光瀑布,弹落半坡,草丛里的野草莓,是水中的火焰。一粒粒,大地胸脯上野性的原欲的种子,飞翔。

  山谷女子,在崖边

  守望着什么呢?


  羊群自山下,啮出一条小路,吹笛子的少年,穿红杉的少年,蹲在那片草地上采撷。

  山谷女子,在崖边

  守望着什么呢?


  野草莓,大地胸脯上

  野性的原欲的种子,染红了

  山谷之唇。



水瓮背负者


  水瓮青灰,森林之雨的颜色。

  水瓮青灰,盛满人生的一千种渴意。

  水瓮青灰,背负者远走天涯,岁月的马蹄愈陷愈深。

  上路的时候,这是唯一的行囊。

  上路的时候,没有人打开一扇含泪的窗。

  上路的时候,没有人道一声珍重,告诉你:风寒,路远。

  有一天老了老了,攀登的步履日渐蹒跚,回首望,寻不见那爱情难忘的一瞥。

  高加索山上高悬着惩罚的崖壁。

  残损岁月堤岸弯曲,石板松了,水泥陷塌。疲倦的飞鸟收拢了垂落的帆。

  落日光在你背上抚摸,一点点醉意,一点点温暖。

  水瓮还在身边,盛满人生一千种渴意。

  水已喝干。



梦的意识流:苹果树


  梦是苹果树。那青青的果子,酸或甘甜,无从预知,等待她自行坠落。

  梦是隐喻;祥梦者以卜吉凶:花非花,雾非雾,苹果树也不是苹果树。

  我找到的一枚果子,抚摸刻痕,唱片空转,她具有烟雾的性质。



梦的意识流:果实


  我坐在一条长河尽头。高树横枝,顶端无叶,结满了鸟和猴子。

  黎明的清冽在蓝光中隐隐透出,我掏出梦的果实:一方石头。



博尔赫斯:谈话片段


  落日光一次绝望的闪耀之后,沉沦于深渊。

  失明者磨一面镜子,像斯宾诺莎磨出的那样,“傍晚与傍晚毫无二致”。

  你把黑暗磨得光滑,不是用来映照面孔的千篇一律,和尽人而知的标准答案。

  不是,不是。你从贮满沙的陶罐,倾出了一滴滴水的清澈。

  你为数字般枯燥的苍白人间,点亮了一簇

  梦幻的星座。


  “老虎的黄金”,你说。

  “最后的玫瑰”,你说。

  你把花瓣与黄金揉碎,放在齿间咀嚼,

  嚼成苦味的汁。吐出来的

  便是一折神话,传奇,和诗了。

  便是一面镜子,迷宫,和梦了。


  和你谈话不需要开口,打开你的书,便是跨进客厅的入口。

  长椅上坐着两个人:博尔赫斯和我。

  “陌生人”,你打开了《长城与书》:“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有一道巍巍的城墙,梦一般蜿蜒”。

  “她是”,你沉吟着问道:

  “凯撒的影子,还是一座碑?”


  博尔赫斯全身披黑,惟一头银发,龙卷风似的,翻展出无尽的智慧。

  “书呢?还能不能找到一粒焚书的灰?”

  “那灰,已化为梦中的蝴蝶,在飞。”

  我看见那失明的眼睛亮了一下。

  在东方,他伸出了捕捉之手。



旷野无边


  落日似一面铜锣,在地平线做古典式庄重的告别,

  沙沙之声,有风擦边而过,向旷野的深处走去,

  旷野。旷野无边,在迷雾中收缩,漂浮。

  黑黝黝的原始森林,山峦在其间潜伏,幽灵的脚步,渐行渐远。


  忽听见鼓声隐隐,唢呐的呜呜,

  “奥奥”,有人在唱歌:“奥奥,你问我要走向何方?”歌声沙哑,反反复复。

  “奥奥,我已经走到了旷野尽头”。

  歌声裹着迷雾,更显模糊。


  隐约间,我看见了白垩崖的残躯,似野兽的牙齿,已残缺不全。

  它的周边,散列着高高低低的墓碑,坟茔。

  生与死在这里切割。死亡,便是旷野的尽头么?


  我听见铁锤敲击石块的声音,空空洞洞,响成一种节奏,

  老石匠在雕刻墓碑,为石头镶一道最后的花边。

  他不说话,只管埋着头敲,敲出了一片弥漫的粉尘。

  在他身边,散列着高高低低的墓碑,坟茔。


  我弯下腰,从蔓草中折下一枝野枸杞。编成红玛瑙似的珠串,放在墓碑的前面,

  这是死者鲜血凝成的火花,辉煌,明丽,闪闪烁烁。

  生命便是如此无尽止地轮回着。


  旷野无边,永远找不到它的尽头。




  一只鸟在什么地方,呼唤。

  呼唤那雾。


  山是绿色的裸体。雾的飞行薄如蝉翼,

  环绕着山,环绕千树万树,寻觅那一只

  被弹丸击中的

  鸟鸣。


  一千年过去,两千年过去。

  只有一缕缕无声的薄雾,在飞。

  飘着飘着的,是这些

  无声的羽毛。

  不是鸟,

  听不见鸟鸣。



萤之光,一闪


  一粒小小的萤,穿越黑夜,

  世界上最微弱的火,没有热量,冰冷的火,

  只一闪,便不见了。


  光的密码,毋需破译,只那么一闪,已证明了

  夜的黑。


  漠漠荒野,深深的灌木丛,

  潮湿的沼泽地,古墓碑上有黑色的苔藓,

  你轻轻地掠过,不曾栖息,停留。

  小小的一盏绿灯笼,飞着,飞着,

  在寻找什么?


  是火,却并不燃烧,

  是灯,能照亮什么?

  绿幽幽的一点点光,

  只一闪,便不见了。


  夜如许深,如此辽阔。

  守住,守住这一粒微弱的光的孤独。

  能这么轻轻地一闪,一闪,

  就已经足够。



野箫


  箫声淡淡地,像雾,遮住了吹箫人的眼睛,模糊。眼泪从箫孔里流出。

  手指按动,发自腹腔的幽怨,灵魂深处的悲。吹箫人的唇,因飞动而薄薄地张开,闭合。

  蓝色的风之门,神秘地张开,闭合。


  游侠江湖,羌笛杨柳,野箫声有易水之寒。

  谁将子夜的窗打开,月光如银,夜游人向河边走去,折一枝柳。

  淡淡地,像雾,牵出泪水,从听箫人的眼里,流出。

  在月光下,透明地闪烁。



梦语


  月光,在一棵树和一颗树之间,徘徊。

  在一片叶子和一片叶子上,流过。

  闪闪地,把隐藏着的梦,洗亮了。

  摘一片给你,要吗?


  一双蝴蝶的翅膀似的,忽闪;

  一片玉兰花瓣儿似的,冰凉。


  比银子的洁白略淡了些。

  比薰衣草那紫色的香味,还甜。


  一种神话,一枚神秘的果子,一抹淡淡的忧郁,

  就让她在你的眼里停泊吧,

  不要关上那两扇窗。

  永远,永远。


  

竹叶吹梦


  你常常被一根竹子摇醒,风把梦从竹枝上扫落,似残露一滴。这是

  竹叶子的梦,还是你的梦呢?


  露宿街头的打工仔乔迁之喜,打到了这片竹林。这里没有市声喧嚣,没有子夜车


  轧破梦的幽深。风与竹叶簌簌的私语,如细雨沙沙,又引来

  乡悉的回声:竹林滴水,一个小男孩仰起瘦瘦的脸,承受清凉水珠,解渴的一粒。


  是你告诉:家乡的山楂树全被砍去,不值钱的山楂果,一盏盏酸味的红灯笼,全被砍去。

  “我也是一枚,山楂果呢。”你说,脸上荡出了酸味的笑意。

无人问津。小民工蹲在马路的边角,两手空空。守望着车如流水,淌过的人潮,自晨至暮。有谁投过来探询的一瞥?


  一千片竹叶之间,烟雾迷蒙。

  一千片竹叶上面,泪水滚动。

  坠落了一颗,停在你抖颤的嘴角边了。这是

  竹叶子的泪,还是你的泪呢?


  把它擦干,站起来,拍拍身上尘土,你还要

  “上班呢”去呢。没有活儿干的活称,比干活还累。”你说,脸上露出了酸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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