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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楼】尤袤遂初堂:首重版本,诗名湮闻(上)

 真友书屋 2016-01-03

很抱歉的说,尤袤在我心中,就是一个著名的版本目录学专家,我也未曾留意他原来是南宋四大诗人之一,跟杨万里、范成大、陆游这三位大诗人并称。这三位诗人,几乎每个人多多少少我都能背过他们的名作,而尤袤的诗,我不但一首也背不过,同样也未曾留意过,这样的结果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后来查证了一些资料,方才知道他当年也写了不少的诗。因为运气不好,这些诗都没能流传下来,比如《宋史·尤袤传》中说,他曾有《遂初小稿》六十卷;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中,也著录他有《梁溪集》五十卷。这两部书的部头都不小,可惜都没有流传后世。直到清康熙年间,他的后人尤侗在朱彝尊的帮助下,到处搜集尤袤的佚文,费了很大力气,也没有搜到多少,最终编成了《梁溪遗稿》两卷。这区区的两卷本,当然难以显现出尤袤在诗学上的成就,更何况,历史的遗留也并不懂得优生优育,这辑轶出的两卷本当然不太可能是尤袤所作诗篇中的精华。这么想来,也给我没有读过尤袤的诗,找到了足够的托辞。



《遂初堂书目》海山仙馆本书牌



《遂初堂书目》海山仙馆本卷首


这四大家的并称,远在元代就有这个说法了。我查到的最早出处,是方回说的一句话:“中兴以来,言诗者必曰尤、杨、范、陆”。这样说来,尤袤在南宋的当朝就已经是很有名的诗人了,并且排在了四大诗人之首。其实这四个人是相互熟悉的好朋友,尤其尤袤跟杨万里,关系最好。罗大经的《鹤林玉露》中说:“梁溪尤延之,博洽工文,与杨诚斋为金石交。淳熙间,诚斋为祕书监,延之为太常卿。又同为晋宫寮寀,无日不相从。”“延之”乃是尤袤的字,而“诚斋”则是指的杨万里。


在历史记载中,他们两人可能是因为关系好,再加上性格幽默,因此两人经常在一起相互调侃打趣。《鹤林玉露》上还有这样一段记载:“二公皆喜谑,延之尝曰:‘有一经句,请祕监对,曰:杨氏为我。’诚斋应曰:‘尤物移人。’众皆叹其敏确。诚斋呼延之为蝤蛑,延之呼诚斋为羊。一日,食羊白肠,延之曰:‘祕监锦繡肠亦为人食乎!’诚斋笑吟曰:‘有肠可食何须恨?犹胜无肠可食人。’盖蝤蛑无肠,一坐大笑。”


这段记载很有意思,尤袤管杨诚斋叫“羊”,而杨诚斋则管尤袤叫“蝤蛑”。开始我不知道蝤蛑是个什么东西,查了相关工具书,才知道蝤蛑是一种海蟹,也就是俗称的梭子蟹,而梭子蟹跟尤袤有什么关系,初始也没想明白,一查读音,方得知“蝤蛑”二字读音跟“尤袤”极其相似,原来杨诚斋用的是谐音法。我在上小学时,同学间大多互起外号,给人起外号的方式也大多是用谐音,当时很喜欢这种恶作剧的好玩儿,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种玩儿法古已有之,并且是大学问家之间在私下里也是如此的不恭敬。你看上面,他们俩吃羊肠子的时候,尤袤就跟杨诚斋说,你的那漂亮肠子能不能吃?而杨回答的更是巧妙,他说,羊有肠子,当然可以吃,因为这要比没肠子的螃蟹好多了。



尤袤撰《历代诗话》书牌



尤袤撰《历代诗话》卷首


这样的调侃戏谑,也可反应出一个人的机敏,尤其那尤袤,他5岁的时候就能作诗词,到10岁时,就被当地目之为神童。宋绍兴十八年,尤袤在殿试中,考中了状元,据说是因为得罪了秦桧,秦桧就改动名次,把尤袤贬到了三甲第37名,这在科考中是个很差的名次。但有才能之人总会脱颖而出,后来尤袤步步高升,也跟他的聪慧和刻苦努力分不开。他当官后的第一任,是做泰兴县令。那个时候,金兵常常南侵,尤袤上任后,就率领军民整修城墙。绍兴三十一年,金兵又打了过来,很快扬州、真州等大城市都被金兵攻陷,而只有这个小小的泰兴城,金兵没能打下来。这在那个时候,也算是个奇迹。


因为他的政绩卓著,尤袤很快调到了中央工作。他在中央任职的第一份差事是“秘书丞兼国史院编修官和实录院检讨官”,这个职务不知道是不是相当于今天的国家档案馆馆长兼国务院秘书长。总之,他开始接触大量的书籍文档。我没有查证到尤袤后来喜欢藏书,还是在任此职之前就有这个兴趣,亦或是因为接触到了这么多古书,才激发出他藏书的雅兴,以致后来成为了一位著名的大藏书家。不管怎样,他开始利用工作之便,广为抄书,据说他抄书抄到了“脱腕”。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于是他就发动家人一同来抄写。



《文选》刻尤袤跋



《文选》刻尤袤跋落款儿


关于尤袤抄书之事,他的好友杨万里有这样一段记载:“延之于书靡不观,观书靡不记。每公退,则闭户谢客,日记手抄若干古书。其弟子及诸女亦抄书。一日谓予曰:‘吾所抄书,今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


这段记载很是有名,也被后世藏书家所乐闻,最喜欢的一位应当就是晚清民国的藏书家章钰,他就由这段话的最后四句,总结出“四当”二字,于是他就把自己的堂号起为了“四当斋”。


杨万里的以上那段说法,虽然名气很大,但在目录版本学史上,却为此有过不少的争议。这个争议不是说这句话的真伪,而是此话究竟为何人所说。当代的目录学家曾贻芬、崔文印在《中国历史文献学史述要》一文中谈到《遂初堂书目》时,有这样一段话:“尤袤一生寄情于图书,南宋著名史家李焘说:‘延之于书靡不观,观之靡不记……幽忧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这段单引号里的话,基本跟杨万里的那一段话相差无几,但问题是,说这段话的人,由杨万里变成了李焘。



万卷楼外观


关于把这段话安在李焘头上,耿文光在《万卷精华楼藏书记》中,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在《遂初堂书目·一卷》有这样的案语:“又按陆氏《藏书志》载《遂初堂书目》一卷,宋尤袤撰。劳季言校本出于旧抄,未知与《说郛》本同否。前有太末毛(千+干)平仲序,魏了翁跋。又李太史焘云,延之谓予曰:吾所抄书今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限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也。(前半与诚斋序语悉同不复出,后半多此数句。)”


持此观点者,还有清道光年间海山仙馆丛书本的《遂初堂书目》,此书后有一段跋语,此跋的第一句话则是:“李太史焘云:‘延之于书靡不观……’”,估计曾、崔先生的观点出处,是以此为本者,究竟孰是孰非,确实难下定论。罗炳良先生在《宋史瞥识》中,又专门考证此事。罗先生经过了一番论述之后,得出了如下的结论:“杨万里曾经为尤袤之书作序,但名为《益斋藏书目序》而非《遂初堂书目序》;陆友《遂初堂书目》跋尾所引李焘之言,是他作跋语时把杨万里序文误记为李焘的话,以致造成后人记载和理解的失误。至于今传本《遂初堂书目》简端没有杨序,或是尤袤的藏书楼先名‘益斋’,后因宋光宗赐匾而改名‘遂初堂’,于是嫌《益斋藏书目序》和《遂初堂书目》名称不符而未刻入;或是虽刻入但后来在该书流传过程中散佚,已经无法确知了。”



万卷楼一楼内景


究竟是否如此,罗炳良先生也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而耿文光却有另一种猜测:“今《遂初堂书目》尚有传本,而《益斋藏书目》绝无知者,或此详而彼略欤?然不可考矣。”耿文光认为,《益斋藏书目》没有流传下来,他猜测有可能是这两本《书目》有详略之分,而《书目》的记载并没有大的差异。究竟是不是如此,我也只能用罗炳良先生的那句结语来说了:已经无法确知了。


但尤袤藏书楼的遗址,我却可以确知在无锡的锡惠公园内。也许是无锡的历史遗迹太多,无锡人民并不在意还有这么一位先贤尤袤。在我所看到的跟无锡有关的名胜古迹介绍中,都没有谈到尤袤的遂初堂所在。从我多年寻访藏书楼的经历来看,宋元时代的藏书楼,哪怕是遗址,到今天也是存者寥寥,而尤袤的遂初堂,却真实的处在那里,这当然是令人兴奋的一件事。书界的人关注到这一点,我不是第一个,我是在范凤书先生所写的一篇文章中,才知道遂初堂依然健在。我来到无锡,要去探访遂初堂,当然是寻访藏书楼中的重中之重了。



第一进与第二进的连接之处


而今的锡惠公园,已经变成了无锡的一个巨大景区,这个景区包含着综合在一起的若干个景点。我来的时候,正赶上星期天,景区门口售票处排起了数条混乱的长队,这种阵势不知道何时才能买到入门证。因为跟人争抢,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但好在多动脑筋,总算能够勤能补拙。我注意到,站在旁边一位满头大汗维持秩序的保安,面色较善。走上前,我向他请问,如何能不这么拥挤而得到门票?他愣了一下,告诉了我一个秘诀:不在此买票,直接走进老街,在街的中段看到惠山寺,旁边有游客服务中心,到那里去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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