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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春天的时候,我请了假跟徐以城一起去中部玩。因为出门不在家,我临行前去跟李鸳打个招呼。因为我记得她说过她下个月该回国了,怕她走的时候我不在,没能跟她告个别。 李鸳意料之外地对我热情了许多,一边倒水给我喝,一边让我去逗逗她的小孩。 我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婴儿的小粉脸蛋,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徐以城手机里他女儿的照片和电话里他女儿叫爸爸的声音。 你抱抱他呀。李鸳说。 不了,我摇手说,我不会抱孩子,弄疼他怎么办。 李鸳就自己把孩子抱起来,说,有什么不会的,等你以后当妈妈了,什么都会了。 我在脑海中想像着徐以城抱着他女儿的样子,想想就觉得温馨。 我又在脑海中想像着自己将来抱着自己小孩的样子,却根本想像不出来。 李鸳说,她过两周就要回国了,刚买了机票。 我老公会去机场接我的。她说。 我说,真好呀,宝宝终于能见到爸爸了。 李鸳看着儿子笑,眼里全是母爱的光辉。 我跟徐以城出去玩了十多天,经过了峡谷,平原,沙漠,森林,在空无一人的湖里裸泳,在夜晚河边的栈桥上看星星,在风声猎猎的树林里露营,在曲里拐弯的盘山路上飙车,在太阳暴晒的沙漠里迷路,在傍晚的山谷里看日落,在午夜山顶的车里做爱。我们是两个狼狈为奸的无耻之徒,想要在彼此仅剩的时间里将能够一起做的所有事都做一遍。我们是两个亡命天涯的在逃囚犯,想要在被逮捕归案之前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罪都犯一遍。 有一天晚上星星特别亮,我跟徐以城拿了啤酒在河边躺着聊天的时候,同时看到了一颗好大好明显好漂亮的流星。徐以城连忙推我说,看见没看见没,快许愿快许愿。 我却看着繁星遍布的天空愣住了,一瞬间脑子变得空白,竟然没有愿可许。 徐以城懊恼地说,你发什么呆呀,你看,错过了多好的许愿机会。 我只好说,没事,反正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愿要许。 他说,怎么没有要紧的愿?赶紧许一个,这辈子有缘无分,下辈子一定要做夫妻什么的。 我说,徐老师,你又在逗我了。 徐以城从认识就不喜欢我叫他老师,说一叫老师距离感就拉开了,感觉一辈子都逃不出为人师表的道德枷锁了。 好像道德枷锁真能框得住人一样。 我信口开河说,老师怎么了,师生恋还少吗,我爷爷就是我奶奶的老师,我表姐夫是我表姐的老师,这不是很正常么。要是我读大学的时候你真是我老师,我绝对去勾引你,一勾一个准。我大学时候一学姐还嫁给我们辅导员了呢。 徐以城笑说,真的假的,那我就完蛋了,事业前程就毁在你手上了。 我说,你看你,我就随便说说,你紧张什么?谁要毁你事业前程了?再说了,我大学的时候丑得要死,比现在胖20斤,还戴着牙套,满脸痘痘,你要真能被我勾引那也是瞎了眼了。 徐以城就叹口气,说,好好,有时我真矛盾,又觉得现在遇到你特别幸运,又觉得特别不幸。 我说,好了好了,反正以后咱俩两不相欠,谁也不要记得谁,大家各回各家,找老婆的找老婆,找老公的找老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徐以城就很委屈地说,那你以后结婚,我能去吗。 我说,能啊,如果这辈子我还能结婚的话。你毕竟名义上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谁不让你去了。 徐以城就说,好吧,那你要记得给我请柬,我要去灌醉你老公。 我说,好的,没问题。 那天如果我能许愿的话,其实我是有一个愿望可以许的。 我希望,那个抢了李鸳老公的女人,可以像我这样,要点脸,别没完没了,把人家的老公悄悄地乖乖地还回去吧。 这样一想,我还真是个如此高风亮节的小三了,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无耻了。 我们入住旅馆的时候,管登记的服务人员经常顺口就叫我们“Mr & Mrs Xu”,出去玩吃饭的时候也有不止一个人笑着问我们是不是来度蜜月的。我无动于衷,徐以城就看着我笑,说,难道咱俩这么像度蜜月的? 我说,才不像。我这么年轻,老夫少妻吗。 徐以城就说,你又嫌我老了。 我说,我哪敢嫌,我们这个年纪的女生都喜欢胡子拉碴的大叔。 说实话,徐以城长得真的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甚至还有人问我们是不是同学。不过徐以城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年轻了,他希望自己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总是觉得我虽然比他小,但是比他理智跟成熟。我总是劝他说,会有的会有的,四十岁的时候就自动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 就像他常常说的,如果我们早几年遇见,或是晚几年遇见,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这话我是同意的。如果我们很久很久以后遇见,那个时候的徐以城应该就是他想要的有着成熟魅力的男人了,可那个时候我们也并不见得会互相吸引了。 吸引我的永远是现在的他,吸引他的也只是现在的我。 那些我们不曾熟悉的彼此,不曾有机会了解的彼此,以后不再有资格接近的彼此,都不在我们的权利范围内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我家所在的半条街都被封死了,拉着黄色警戒线,好几辆警车停在路边,闪着灯。来洛杉矶做记者这半年,我也跑过一些案发现场,但是在自己家门口看到一堆警察还是有点瘆人的。 我走到警戒线旁边,一个白人警察大叔走过来,问了我的住址,我拿出驾照来证明我是住在这里的,还拿出我的记者证和名片,白人大叔看了一会儿才放我进去。 李鸳的公寓门窗都大开着,也拉着黄色警戒线,有两个警察在里面站着,说着什么。 我心颤手抖地逃回自己屋里锁上门,哆哆嗦嗦地给徐以城打电话。 我说,徐以城,怎么办,我不知道李鸳怎么了,现在她家里都是警察,她不会是自杀了吧!她家孩子呢?! 徐以城说,你别慌,这两天不要到处走,我也先不过去找你了,有事的话你过来找我。 徐以城的电话刚挂,同事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问,你明天来不来上班?你们那片今天出事了你知道吗?听说是一个中国女的! 我说,是,是我邻居。 同事立刻放下心来,说,那就好,我还怕你离得太远问不到呢,现在警局什么都不透露,你负责跟这个案子,务必要给我扒出来怎么回事。 我喏喏地挂了电话。 我每天胆战心惊地上班,过了两天,在班上的时候,李鸳的号码突然给我打电话。我盯着手机屏幕好几秒钟,还是按了接听。 不是李鸳。是个男的,问,你是杨好好吗? 我说是,这是李鸳的号码,你是谁啊。 他说,我是李鸳的辩护律师。李鸳说你是她邻居,是华人报纸的记者,她说你要是有什么想问她的,就来问她吧。 李鸳没有自杀,我一直以来隐隐的担忧落了地,但我还是心里发慌,说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李鸳给我的感觉一直以来太正常了,作为一个被别人抢走了老公,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生孩子的女人,她太平静了,太接受事实了,让我都替她感到不安。 李鸳究竟为什么会被警察带走?既然她人还好好的,为什么要请辩护律师?她为什么不赶快回国? 我在律师的陪同下在洛杉矶市中心的一个拘留中心见到了李鸳。她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身形更加瘦削,手上依旧戴着她的婚戒,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只在看到我进来的时候,眼睛转了一转。 在见到她的前一分钟内,她的律师用简短的话告诉了我李鸳被拘留的原因。 那天她自己主动报了警,警察来到的时候,她和她的小孩在房间里,小孩已经死亡。法医鉴定是窒息而死。 李鸳一句话也不说,语言又不通,警方联系到了她之前住过的月子中心,才代请了一位华人辩护律师。 我在李鸳对面坐下来,她抬眼看了看我,说,我看过你们报纸,也看过你写的新闻。你要是想写的话,就写写我吧。 7. 李鸳一直拒绝承认孩子的死因,法院已经将她以杀人罪提出指控。律师打算以李鸳有产后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为由来证明李鸳当时精神失常,行为不受自己控制。 而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李鸳到最后也没有跟我讲。 她跟我讲的,都是细细碎碎的过去。 她说,她跟她老公是相亲认识的,她那个时候已经29岁了,在国内算是大龄女青年,两个人看上去还不错,接触了半年多就结婚了。老公是很老实本分的人,对她也好,工资卡什么的都交给她,也知道孝敬她爸妈,她觉得这辈子应该也就这样了。 她并不知道在她之前他有一个交往了好多年的初恋女友,也并不知道他的初恋女友生过病,不能生育。他们结婚两年之后她就怀孕了,全家严阵以待,甚至为了孩子的前程让朋友给推荐了洛杉矶的月子中心,说要赶时髦生个美国娃。 她也并不知道他根本不想陪她来美国待产,她来美国不久,他就去找他的初恋女友了。可他依旧想要她的孩子,毕竟他的老父老母和全家人还惦记着这个三代单传的孙子,这也是娶她唯一的目的。 李鸳在她老公之前没有找过别的男朋友。我有些难以想像她这样的条件,是为什么一直到29岁才突然相亲结婚。 那天我们没有再谈案子,我也没有像采访其他人一样做笔录。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讲彼此的家庭,讲上学时的趣事,讲找工作的烦恼。 李鸳后来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不要一时糊涂。 后来我一直在想李鸳的话。我为什么会一时糊涂? 李鸳这样做,难道不是一时糊涂么? 说起来,我们每个人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时候清醒过呢? 我不再想知道李鸳到底有没有产后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也不再想知道她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从拘留中心出来之后,我直接去了徐以城那里。 徐以城再过两个星期就要回国了,我答应他陪他去逛街,买一堆一堆的给国内家人带的礼物,给他老婆和他女儿的用品。 我看着陷在一堆婴儿用品中间认真挑选的徐以城,突然觉得这几个月像是一场梦。 徐以城回头看到我情绪低落,以为我是因为李鸳的事,就过来说,你也不要多想了,人各有命。 我摇了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猜中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并没有在想李鸳,我这么自私的人,当然是在想我自己。 我知道我该住手了,这样的生活,这样的自己,不是我想要的二十四岁的样子。 这几个月以来,错得够多了,即使是我这样不要脸的人,也觉得有点过分了。 回去的路上,徐以城开车,我习惯性地把水打开伸过去喂他喝。 他喝了一口,说,好好,认识你之前从来没有人在我开车的时候喂过我水喝,以后也没有了。 他说,好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说,是啊,要真是夫妻的话,还用得着对你好吗。 然后我们长久地长久地沉默,徐以城安静地开车,我转头盯着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几个月以来和徐以城相识之后的每一点记忆在脑海里刷刷地过,我突然觉得特别累,感觉这几个月把一辈子的爱和恨都用完了。 我突然狠狠地说,徐以城,我恨你一辈子。 徐以城安静地开车,没有说话。 我说,徐以城,你等着,我要是以后回了国,我就去闹你,让你老婆你孩子你全家都恨你,让你事业前途都毁掉,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个王八蛋。 徐以城还是没有说话。 我说着说着自己倒乐了,我说,好吧徐以城我逗你玩的,你可别当真,我不会的,我又不爱你,你哪值得我这么大动干戈,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还要找个人嫁了呢,虽然不知道将来会是谁这么倒霉要娶我,不过还好不会是你。 徐以城伸过一只手来摸着我的头,还是没有说话。 我想起那天李鸳倚在门边问我,杨好好,你爱他吗? 我想,李鸳应该是恨我的吧,她知道我也是个抢别人老公的坏女人。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见过她老公的初恋女友,要是没见过的话,把初恋女友想像成我这德性,估计也算解恨了吧。 李鸳第一次被提审那天我去了,作为我们报纸的记者去采访。我举起相机对着她拍照片的时候,她抬起眼看了我一眼,竟然还冲我笑了一下,就像是她第一天搬进来时的那种客套而礼貌的微笑。 我一下子就哭了。 第一次提审没有结果,法官安排两个月以后再审,期间继续调查取证。我那天所有的照片都拍糊了,因为我哭得根本看不清镜头里的画面。我只好偷偷到别家报纸的记者那里去讨照片,不然发不出稿子主编又要批评我了。 徐以城也要走了,走的前一晚他在我这里给我做了一桌菜,就像我们第一天搬进来的时候一样。 我以为我那晚会睡不着,以为我们会像这一年里很多个夜晚一样说很多很多话,以为我会掉眼泪。 可是都没有。我枕着他胳膊睡得很熟,竟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早上去上班,没有去送他。他中午走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在记者会上,也没有接到。 从记者会出来我就后悔了,看了看时间,他的航班还没有起飞,我立刻开车往机场赶。洛杉矶市中心的高速堵得跟北京一样,我坐在车里面,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正在纠结,他发了一条信息给我。 好好,我已经登机,要关机了,回见。 回见。 堵在高速上蜿蜒曲折跟蜗牛一样一动不动的车流里,我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8. 当然,那是徐以城发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我们并没有打算回见。 他回国之后,美国号码就弃掉不用了,其他的联系方式也都被我删得干干净净。 我说到做到,说好的小三的职业素养呢。 不知不觉我来洛杉矶已经快满一年了,我的公司给我申下了工作签证,我抽签也抽中了,可以以工作身份留在美国至少三年了。 虽然一年之后我还是个薪水付了房租油钱水电网费吃喝就什么都不剩的穷记者,但现在的样子,已经是我来洛杉矶的时候所能设想的最好的样子了。 我想要的,差不多都得到了,还求什么呢? 我不是个贪心的人,对自己,对徐以城,我从来就没有贪心过,虽然这也并不是求得原谅的借口,但有时会稍微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 等等,我的良心丢在哪里了,我不太记得了。 后来我总是在想李鸳跟我说过的话。她其实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我们聊的次数也有限,但她说过的很多话,我还记得。 我记得她说,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不要一时糊涂。 徐以城走了之后,我想我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清醒跟糊涂的界限了。 我还年轻,路还很长,一时糊涂就糊涂了,不要一世糊涂就好。 李鸳第二次提审之前,我去看她。 她说,你有写我吗?我看不到外面的报纸。 我摇了摇头,说,我们报纸在继续跟进你的案子,我已经把我同事的电话号码给你的律师了,以后由她来跟进。 你不管了?李鸳说。 我又摇了摇头,说,我要走了。 嗯?李鸳抬起眼看着我,神色中终于有了一点点的讶异。 你的……徐先生呢?她努力在脑海里回忆着,问。 他回国了,回到他老婆身边了。我们没有再联系了。我坦诚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走?……哦,我以前听你说过,签证什么的。是抽签没抽中吗?她问。 抽中了,但是,我要回国了。我说。 你要回国?李鸳看着我。 嗯。我辞职了。我说。 你要回国了。李鸳轻轻地念叨着。你要回国了。那你回国后,会去找你的徐先生吗? 我又摇了摇头。我要回家了,我说。 回家啊……好,真好。李鸳说。 主编和同事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辞职,像我这样的年轻女孩子,会愿意辛苦地做媒体跑新闻,还不是在美国求一个工作签证。好不容易签证申下来了,这要是辞了职,什么都没了。 不过要是想更省事的话,直接找个美国公民嫁了,连工作都不用找了。 就有同事悄悄地问我,是不是找到美籍公民嫁了才辞职。 我说不是。 同事就一脸理解地说,女孩子害羞,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嫁人是好事情嘛,嫁个公民一劳永逸,绿卡马上就拿来啦。 在我搬出公寓的前一个星期,对窗终于又搬进了新的租客。是一对香港来的年轻情侣,男生满头大汗地搬行李上楼,女生拿着纸巾体贴地帮他擦汗。 我默默地关上了我的窗。 准备退租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另一把钥匙留在了徐以城那里。由于合同里写得清楚退租时钥匙丢了要赔钱,我只好忍痛赔了房东两百刀。 那应该是我留在他那里唯一的东西了。我在他的人生里,就是一个有过一年交集的隐形人,什么痕迹也留不下。 我们算是一起生活了快一年,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地方,做了那么多事情,没有留下任何一张照片,任何一个字,任何一条记录,我们刻意地抹去在彼此生活中的每一处痕迹,因为我们是名义上的陌路人。 我以为他在我的生活里也没有留下痕迹,可当我整理东西准备搬走的时候,我才发现这房间里的每一处,都是他的痕迹。 我并没有忘记他,我记得他的每一个生活习惯,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记得他提过的每一件过去的事情,记得他每一种喜好和讨厌的东西,记得他和我在一起的每一个样子。 不过我知道我会忘记的,我的忘记才刚刚开始。 我清理了冰箱,给自己做了一顿饭。自从徐以城走后,我开始试着回忆他是怎么做菜的,葱姜蒜要怎么放,菜要怎么摘,肉要怎么切,油盐酱醋要怎么加,做出来的东西竟然也勉强像那么回事了,我想起搬进来的第一天他给我做的一桌菜,想起他每次给我做饭时的样子,吃饭的时候就感觉他还坐在我对面,看着我的吃相不时发笑。 我把我们一起买来的床、桌子、椅子、冰箱、微波炉,全都放在二手市场上低价卖掉了,我的车子也放到网上低价转手,来看车的第一个人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陪她来的男朋友对着我的破车子左挑右挑,各种嫌弃,小姑娘看我冷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就说,好啦好啦别挑了,咱俩这价格预算也买不到啥好车,这个就不错啦。 后来他们还是买了我的车,当然把价格压了更低。男朋友把钱数给我,然后对身边的小姑娘说,等我赚钱了,给你买好车。 小姑娘抿抿嘴,笑得花儿开了一样。 搬走的前一天,电力公司给我停掉了电。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床,没有椅子,我只能把被子从打包好的行李里翻出来,睡在地板上。洛杉矶的夏天闷热难忍,我冲了个冷水澡,想起一年前停电的那个晚上,徐以城说,好好,你是个好女孩,要好好爱惜自己,以后找个疼你的男人。 想起我跟他说,不然你还希望我当真么? 我起身向对窗望去,橘黄色的灯光映出来,不隔音的墙壁传来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讲话声和时不时爆发出来的大笑声。 走的那天,正好是我来洛杉矶满一年的日子。我在机场托运了行李之后,接到以前报社同事打来的电话。 你之前跟的那个中国女的杀人案,今天二审,你知道吗?同事说。 我说,知道。 你要知道结果吗?我记得她是你邻居,你们认识的对吧?同事说。 我不要知道结果。我说。 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把手机卡拿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我的航班并不是飞往家乡的,而是飞往N市的。我和徐以城都是在N市读的大学,我的学校离N大并不远,我也去过好几次。 徐以城以前常常说,虽然我读大学的时候他都已经在读博士了,不过说不定我们曾经在校园里见过呢,可惜不认识。 在广州转机的时候,我买了张国内的手机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接到电话开心得不得了,连连骂我怎么不提前告诉她要回国,她好开心一下。 打完电话,我旁边坐着的一个高中生样子的女生指着我随机箱上的贴纸说,这个好漂亮啊。 我低头看了看,是我和徐以城去洛杉矶环球影城玩的时候买的贴纸,Los Angeles几个字母花花绿绿咋咋呼呼的。 你是从洛杉矶飞回来的噢?女生充满艳羡之情地说。洛杉矶噢,好莱坞噢,天使之城噢。 我点点头。洛杉矶可好了。我说。 那你怎么还回来?女生问。 我站起身拖着箱子往转机大厅走。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不会说话呢? 9. 后来我在N市工作过一阵,工作的地方离N大也不远。我偶尔会想,假如我和徐以城再次遇见,会说点什么。 当然我也是随便想想,却没有想到我们后来真的遇见了,是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毕竟他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还算是有共同的朋友的。 他是一个人来的,我没有见到他的家人。 我也是一个人来的,我也没有别的家人。 那时我才知道,当年我从洛杉矶飞回N市的同一天,他正坐在N市飞洛杉矶的航班上,也是在广州转机。 他是去美国东岸开会,但特意买了飞洛杉矶的航班。 他说,他去了我的公寓,看到那里人走屋空,门外已经被房东及时地挂上了出租的告示。 他说,他还有我的钥匙。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呢?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不要客气。他犹豫着说。 我摇摇头,说,我工作不定,谢谢关心,再联系。 我们沉默了片刻,他又问,李鸳的案子,后来怎么样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徐以城。 我也再没有听到过李鸳的消息。 在洛杉矶的那一年,我24岁,整整365天的时间,无论过去多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天此消彼长的爱与恨,希望与绝望,善良与邪恶,歇斯底里与欲盖弥彰。 大家都说,那是天使之城。 在那里,你可以清晰地看得到自己心里的天使逐渐被魔鬼吞噬。 很久很久之后,我常常在深夜醒来,恍惚间还觉得我睡在那间狭小破旧的公寓里,万籁俱寂的夜里,对窗亮着灯,仿佛是整个世界的黑暗里唯一的光。 而身边空空的,什么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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