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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良的理想
王雪梅
王雪梅,女,北京人。从事影视方面的工作。曾参与和出演多部电影作品。《王良的理想》是作者发表的第一篇小说。
《当代中国爱情小说精选。待嫁》
杨晓升主编，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
十一
王良贴完500张寻妻启事,天已经亮了,满怀希望地回到了那家小吃店.王良想,说不定李俏已经看到了寻人启事,现在已经在那家小吃店等他了。
王良一路想着,逶迤走回了小吃店.小吃店里还真有人在等着他,但不是李俏,而是几个穿着制服的城管队员。
城管被王良满身满手糨糊的样子逗笑了,说,看来你真是想媳妇想疯了……贴了多少张啊?
在一旁的小老板说,没多少张!没贴多少张!也就三五十张吧。
王良说,哪里是三五十啊!拢共有500张呢!
城管就拿出了发票本,说,500张,嗯,500张,交一下罚款吧,贴一张罚一块,拢共是500块钱。
王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凉了,他连下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哪里还交得起这罚款。
王良说,我实在是没钱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交不起这钱啊!
王良还把自己的各个兜都翻了个底朝天,只翻出了几张毛票。
城管的确很同情眼前的小伙子,可犯了错,该罚还是得罚的,最后,城管让小吃店的小老板先交了这500块罚款。
小老板一时觉得有些冤屈,站在一旁的老板娘白了自家男人一眼,就把钱柜的钥匙扔了过来。小老板打开钱柜,很不情愿地交了罚款。
城管走了以后,王良半天才省过闷来。王良往前跨了两步,就要给小老板跪下。旁边的老板娘把王良拦住了。
老板娘说,罚都罚了,还跪什么。
王良说,我欠下你们了!我一定要还的。
老板娘让厨上做一碗“片儿川”,说,你连饭都没得吃了,拿什么还啊。
王良说,我去找份活做,等挣了钱,一定还上。
厨子把片儿川端来了,满满的一碗面,冒着腾腾热气。小老板又特意给加了几块牛肉,说,先吃面吧,吃完了再说。
王良的眼泪就止不住了,一边吃面,一边说,我不会什么手艺,还是去砖窑干吧!别的不会,摔砖坯子我是个能手。
小老板笑了,说,这是杭州!可是省城啊!哪里有什么砖窑!
王良傻眼了,耷拉下头,没了一点心劲,面也吃不下了。 小老板看看自家媳妇,老板娘眼睛也不抬,又把钱柜的钥匙扔了过来。
小老板又拿出200块钱,说,今天我帮你就帮到底了!这里是200块钱,吃完面就去车站,买张车票回家去吧。
王良说,大哥,我回不去啊!找不着媳妇我实在是回不去啊!
大家就一时静默在那里,都没话了。老板娘在一边嗑着瓜子,声音脆脆的。
最后,老板娘把手上瓜子壳往边上一扔,说,我看你找不着媳妇是不死心的,这样吧,这钱你还是拿着,回头买辆二手三轮车,平日里给我这儿拉拉菜啊什么的,得闲了,你自己到外面去帮人拉拉活,饿了就到我这来,别的没有,这片儿川还是有得你吃的。
当天,王良就去买了辆二手三轮车,开始给人拉活过日子。小老板又帮他找了个住处,一间很小的出租屋,好歹不要露宿街头了。
王良开始卖命拉活。一天下来,也能挣个十几块,多的时候还能挣到几十块。
就这样,王良在杭州城逗留下来了,觉得日子又有了盼头。他一边蹬三轮车拉活打工,一边到处寻访妻子的下落。
王良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找到他的妻子李俏,然后带她回家。他想好好过日子。
王良现在最低的理想就是尽快挣够700块,好还给小吃店的老板。
十二
到了中午,李俏终于知道红姐的朋友蓝姐开的发廊是个什么样的发廊了,她终于明白自己原来被红姐给卖了。
中午时分,发廊里进来了一个四个左右的男人。男人围着小姐妹们转了转,拉着蓝姐到一边耳语一番,然后起身走到后面去了。
蓝姐就走过来告诉李俏,说是刚才的客人点她出台。
李俏一时有些糊涂,问蓝姐什么是“出台”。
蓝姐有些不相信地上下看了李俏一回,说,出台都不懂?就是陪客人睡觉呗!
李俏愣住了,说,不是来做服务员吗?
蓝姐笑了,说,陪客人睡觉难道就不是服务吗?红姐还说你是个文化人呢!这个道理你都捯不过来?
李俏说,我不做这种事的。
蓝姐就变脸了,说,怎么?还害臊啊?我花钱买了你不是让你来白吃白住的。自己是什么货色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啊?
说罢,就上前来推李俏。李俏刚想躲闪,蓝姐就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李俏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旁边的小姐妹也不说话,一个个笑着在一旁看热闹。
蓝姐一挥手,一直在里屋看电视的两个男人就走过来,架着李俏就往后面走。
李俏被推进了后面那排房子的一个包间里,那个40岁左右的男人让她脱衣服,她就乖乖地脱了。那个男人身上有股很难闻的味道,趴到李俏身上一通折腾。那一刻,李俏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不属于自己了,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那一瞬间,她看见了天花板上有一对苍蝇在那里交配。
男人很快就完事走了。李俏觉得自己很脏,打来了一大桶水,没完没了洗刷自己。眼泪也一个劲地流。
后来,蓝姐来了,给了她50元钱,说是她的出台费。李俏接过钱,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李俏哭了一夜。蓝姐就在房间里守了她一夜。
蓝姐一直在开导她,说在发廊里做小姐,名声尽管不好,毕竟有不少的收入。只要不说出去,又没人知道。
哭了一夜之后,李俏想通了。想通之后,她就认命了。李俏一认命,很快就融入了发廊的生活。
李俏重新给自己制定了计划,她要尽快多挣一些钱,然后回家去退婚,好好复习一年,明年再考一次大学。
十三
王良觉得城市还是不错,只要肯下力气,日子总能过下去。不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什么好日子,媳妇李俏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夜深人静的时候,王良就会发呆,会想他的媳妇李俏,连下雨的时候都会想李俏会不会被雨淋着。
狠命辛苦了一些日子,王良终于挣了差不多五百来块钱了,他决定先还给小吃店的小两口一部分钱。
老板娘说,我们又不差你这几百块钱,你还是等找着媳妇再说吧。
一天晚上,王良回到小吃店,一边吃着片儿川,一边和老板两口子一起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出晚间新闻。有一则新闻说,警方接到群众举报,抓住了一批卖淫嫖娼分子。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批警察,正从一个发廊里带出几个女子和几个男人来。女子们一个个拿手拿衣服挡着脸。发廊的门玻璃上,贴着“菊花发廊”几个用不干胶纸刻成的字。老板娘说,这年头的人都是怎么了?挣钱的路有万千条,非要去做婊子。
小老板说,你没听说笑贫不笑娼啊。
小老板看着电视,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回头看看王良,却发现王良嘴里含着面条,死死盯着电视画面。
小老板推了王良一下,王良省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她!
小老板有些莫名其妙,说,什么是她啊?你犯癔症了?
王良说,是她!
老板娘已经猜到个八九分了,就打了自己老公一下,然后把王良拉到一边,问道,你没看错?你看她们一个个遮了脸面,你能看出谁是谁啊?
王良说,我自己的媳妇啊!我怎么会看错!
王良说完,人就傻了,发了一回呆,然后就泣不成声了,转身就出了小店,老板小两口想拦没拦住。王良蹬上三轮车,转眼就消失在城市的夜色里。
那天晚上,王良没有回到自己的小屋,而是蹬上三轮车发疯一般找菊花发廊去了。大街小巷跑了一溜够,愣是没有找到那个“菊花发廊”。
天快亮的时候,王良总算打听到了菊花发廊的位置。
等王良好不容易找到菊花发廊,却发现菊花发廊早已经被封了,门玻璃上挂着锁,还贴上了封条,里面早没了一个人影。
到周边的几个小店询问,都没人理会王良。王良坐在发廊前,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空,一筹莫展。
中午时分,小老板找来了。小老板过来拉起王良就走.说,你光傻坐在这里有什么用?人不是被警察带走了吗?咱们到派出所找去啊!
王良想想也是,还是城里人聪明,就蹬了三轮车,一溜烟地驮着小老板赶往派出所去。
警察很和善地接待了他们。问清原委之后,当事的警察告诉王良,那个叫李俏的是初犯,大清早就有人来缴了5000元罚款担保领走了。
王良心里满是绝望,看着大街上幸福的人们,说,哥,你看他们都那么开心,为啥我就这么命苦呢?
小老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已是浑身瘫软的王良坐到后面的车板上,自己蹬车把王良驮回去。
小老板想,自己见过那么多倒霉蛋,但真没见过比王良更倒霉的。
十四
李俏是蓝姐安排人领走的。
那天晚上,“菊花发廊”因为生意特别好,安全套不够了,蓝姐便出去买。竟“天不灭曹”般地逃过了警方的查抄。别的小姐倒也罢了,可她舍不得李俏这样的摇钱树,就让人出面保了出来。
蓝姐找了个地方,把李俏等几个小姐先安顿下来,准备重新开张。这次蓝姐决定搞得更隐秘一些,前头的店堂还真找了几个会做头发的姑娘来装点门面,后头的房子开了暗门,通到另一条巷子里去。不几天,蓝姐又新招来了几个姑娘,发廊的名字还没起呢,发廊就慢慢火起来了。
蓝姐决定去买点家具,无非是席梦思床垫之类。人多了,家具就有些不够用。蓝姐刚走出自己的房门,抬头见李俏的小窗开着,窗内,李俏正在看书呢。蓝姐不免有些心动,就走进李俏的房里去。
看见蓝姐走进来,李俏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书。蓝姐拿过书一看,是高中课本。
蓝姐说,哪里弄来的书啊?
李俏说,刚刚出去买早点,从巷口收破烂的手里买的。
蓝姐说,你还挺用功!
李俏脸有些红了,说,明年我还想试试,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蓝姐说,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着你不是一般的姑娘,文绉绉的,看着就有文化。你得闲了就看书吧,别跟她们似的,就认得钱,就知道骚!
李俏说,多谢蓝姐了。
蓝姐扭着屁股走了。
李俏合上书本,抬头望窗外,天空瓦蓝瓦蓝的,有飞鸟掠过。
十五
王良一直相信,一个人不会永远走背字的。他觉得自己走背字走得够长久的了,老天该让自己转转运气了。
王良盘算着自己转运的时候,他正蹲在旧家具城的围墙外趴活儿。王良想不出自己转了运该是什么样子,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自己转运了,老婆就该找着了,他就可以带着老婆回家过安生日子了。除此之外,王良想不出再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王良已经在旧家具城的围墙外蹲了一上午了,还是没碰上一个活儿,王良想,看来自己的背字还没走完,要不怎么连个活都拉不到呢。周围几个蹬三轮的伙计大都拉活儿走了,剩下的也蹬着车吃中饭去了,就剩下王良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
天瓦蓝瓦蓝的,有鸟在天上飞,老高老高的。王良第一次在城里看见飞鸟,心里就开始想乡下老家了,想到老家自然就会想到自己的老婆李俏,也不知道李俏这会在哪里。王良正胡乱想着心思,蓝姐走到他面前,问他拉不拉活。
王良忙站起来,堆上一脸的笑,连声说,拉,拉,拉……
蓝姐把一张纸条递到王良面前,说,你按这个地址,把那几个床垫给我送过去。我先走了,东西送到,我会给钱的。说完,顾自打辆的士走了。
王良蹬着三轮车一路打听着来到地方儿,见是一家发廊,心里就不由得紧了一下。
王良看着发廊门前两个女人穿着紧身的衣服,撅着屁股在那里贴即时贴。
王良停好车,就向眼前的女人打听,8号门牌是这里吗?
蓝姐回头一看是王良,就说,你怎么那么慢啊?半天才过来!
王良说,路不熟,耽误了!对不住啊!
听到王良的声音,李俏整个身子都震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正好与王良来了个眼对眼。
王良顿时就惊在了原地。这么多天来,王良曾经设想过一万种与李俏重逢的情形,就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的方式。
李俏也惊讶得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话来。李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再细细一看,站在她眼前的确实是自己名义上的老公王良。
终于还是李俏先开口说话了。李俏问王良,你怎么跑到杭州来了?
王良支吾道,我,我是来找你回家的,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一直找啊找啊,找你好久了。
蓝姐说,原来你们是老熟人啊?
王良说,我是她老公。
蓝姐吃了一惊,扭头看李俏。李俏没有否认。
蓝姐立马脸上堆上笑来,说,原来是妹夫!来来,快进屋坐,进屋坐。
蓝姐一边给王良倒茶,一边招呼店里的其他人去搬床垫,她不好意思再支使王良了。
李俏打量了王良一回,说,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从此一刀两断。
李俏说罢,就往后院走,王良上前去拉她,被李俏狠狠甩开了,王良再拉时,李俏就给了他一耳光,径自走了,把王良晾在那里。
王良急忙跟进后院,见李俏进了一间屋子,就赶上去推门砸门,里面的李俏就是不开。
蓝姐走过来,往王良手里塞了刚才拉活的工钱,说,大兄弟,我说你还是先回去吧,她铁心不见你,就是不见你了,你再敲门也没用的。
王良还是不甘心,甩开蓝姐,继续敲李俏的门。王良在门外流着泪说,我知道你在这里都做些什么,我也不嫌弃你,你跟我回家吧,咱们好好过日子。
李俏猛地把门打开了,冷冷地说,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了,还来找我做什么?你不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看见李俏开了门,王良惊喜万分,突地站起来,说,你跟我回家吧,咱们好好过日子。
蓝姐已知晓了李俏的态度,口气硬硬地说,怎么着?你这就想让你媳妇上岸啊?要让她上岸也简单,先把她欠我的5000块钱还了,立马可以走人。
这回王良也凶起来了,说,你以为是旧社会啊,还要拿钱来赎人!我上辈子又不欠你什么!
蓝姐冷笑道,你是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是让你拿钱赎人,是你老婆欠我钱!你不是她老公吗?你得还清她欠我的钱再把人领走!你问问你老婆,要不是我给她交了这5000块罚款,她现在早去坐班房了!
王良看看李俏,李俏不说话。
王良问李俏,是不是还了蓝姐的钱就洗手上岸,一起回家?
李俏显然是不相信王良能变出5000块钱来,便不耐烦地敷衍说,明天你要能还清,我就跟你回家。
正说话的当间,雨开始下起来了。今天的雨不小,大家都往屋里躲雨。
王良站在院子当中,雨很快就把他淋得差不多了。王良抹一把落在脸上的雨水,说,好,明天我就带钱来还清!
十六
雨一直下,下到黄昏了都没个要歇的意思。
蓝姐在门口望了一回,说,真是的!都什么节气了,还这么淅淅沥沥女人撒尿似的,都赶上梅天了!
蓝姐转身回到店堂里,找出盒老磁带,把录音机开得很大声,姑娘们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唱:
千年等一回
等你回来啊
……
是谁在耳边
说,爱我永不变
为这一句话
哈——啊
。。。。。。
唱到“西湖的水,我的泪”时,姑娘们都突然很齐声,把蓝姐吓了一跳。
蓝姐笑了,说,明天就让你们到西湖边逛逛去。
姑娘们正唱着呢,发廊外悄悄停了一辆车,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大黑天还戴副墨镜,做贼似的看看左右,转身闪进了发廊。
蓝姐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她已经大概知道来人是什么货色了,属于钱不多不少的那种人,偶尔出来打野食,花钱却不会太吝啬。
蓝姐把墨镜迎了进来,说,先生,理发还是按摩?
墨镜有些不好意思,说,按摩按摩!干了一天活,累得个腰酸背疼的。
蓝姐看他装模作样,有些想笑。她把墨镜拉到一旁坐下,趴到他耳边说,先生,你不来点特色服务吗?我们这里的小姐手法都不错,包你满意。
墨镜支吾道。可以带走吗?
蓝姐笑了,当然可以!
蓝姐赶紧给小姐们使个眼色,小姐们就在墨镜面前站成了一排。
那一刻,李俏正在走神呢,被小姐们挤在后面。
墨镜看了几个来回之后,招手让蓝姐过来,耳语了几句。
蓝姐笑了,行了,姑娘们,你们都歇着吧,俏,你过来。
蓝姐说,先生你真有眼光,把我们这里最好的小姐挑走了。
墨镜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脸带羞涩,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李俏跟着男人走的时候,小姐们个个脸上都露出嫉妒又装作不屑,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个车嘛!
蓝姐看出了她们的嫉妒,说,谁叫你们平时不长进的?人家李俏得空就看书,书看多了,就有文化,有文化了就有气质,有了气质,当然就招人喜欢了!
第二天早晨雨还在下,墨镜用车把李俏送回到发廊门前,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就走了。
这次出台,李俏很兴奋。墨镜除给了500元外,还说以后每个礼拜找她两次,一个月总共给她3000元。问李俏同意不同意。
李俏当然同意了。一个月三千,一年就快四万了,除了学费,生活费都够了。李俏顿时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大学的门口。
天黑的时候,姐妹们又聚集到了发廊的前厅里,没有客人来,大家只好在那里听歌。蓝姐的心情很不好,大家的心情就跟着不好。只有李俏一个人总是面带喜色。大家就开李俏的玩笑,李俏也不介意。
都12点了,还是没有客人,蓝姐决定关门了。这时候,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跑了进来,把一个塑料袋往蓝姐面前一扔,说,5000块,都在这里了。
王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现在,我可以带我媳妇回家了吧?
伶牙俐齿的蓝姐第一次感到了无所适从,不知道如何应对。她没有想到王良真的拿着5000块钱来了。蓝姐回头看看李俏。
李俏头也不抬地说,不是说好一天之内拿钱来吗?现在晚了,已经过12点了,该算又一天了。
王良顿时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湿透的衣服慢慢渗出许多水来,在他的脚下积成了一个水洼。
十七
王良不能不傻。这5000块钱,他来得不容易呀!
这5000块钱,有500块是他这些日子里辛辛苦苦的血汗;有1300块是他对父母撒的谎——他说李俏在杭州得了重病,母亲为了儿媳而卖掉了家里唯一值钱的金戒指;有3500块是从砖窑主那里借的,而为了能借到钱,他瞒着父母擅自抵押出去自家唯一的房子。
王良原以为有了5000块钱,李俏就会跟自己回家,就会跟自己过日子了。多的300块除了两张车票,还能给李俏买件好看的衣服。谁知却遭到李俏的拒绝。
王良呆呆地站在身上的滴水汇成的水洼里,拿眼去看蓝姐,希望蓝姐能帮他说句话。
蓝姐上前来,拿过装钱的塑料袋,说.你现在送钱来是晚了,过了时限了。不过你也别着急,我去和她说说看。
蓝姐拿了钱就往后院走,王良赶紧跟了上去。蓝姐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进来。
片刻后蓝姐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蓝姐说,李俏说了,这5000块钱她先还我了,我呢,把她写的欠条撕了。
蓝姐拿出当初李俏写的那张欠条,扬了扬撕了,说,你们都看好了啊,这是李俏当初写给我的欠条,我撕了,算是两讫了。其他的事,你们两口子自己说去吧,我是外人,就不好说话了。李俏从小屋里走出来,对着蓝姐说,让他走吧,我和他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王良说,你得跟我回家!我们说好的啊,我凑足5000块还了你的债,你就跟我回家啊!你不能说变卦就变卦!
李俏笑了,说,我跟你回去?好啊,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去吃什么穿什么?
王良说,有我吃的,就有你喝的!
李俏哼了一声,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小屋,还狠狠地关上了小屋的门。
王良早已经泪流满面,痛哭失声,央求李俏跟他回家,但屋门紧紧关着,任王良如何说,里面一声不应。
蓝姐招呼了周围几个小姐妹,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王良劝离了。
这么一折腾,都快凌晨两点了。蓝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后半夜的时候,蓝姐起夜出来,出门一抬头,吓了一跳,她看见了一直在雨中等着的王良。
蓝姐赶紧招呼王良过来,哎呀,你怎么这么实诚啊!就这么让雨淋着!……你呀,赶紧回去换身衣服,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王良说,她说话不算话!她说话不算话!
蓝姐心里不免也同情起这个小伙了,说,你还是先回去吧,现在她的心思没在你这里,你再等下去也没用啊!就这么让雨淋着,小心落下病!
王良突然问道,睡一次要多少钱?
蓝姐显然没听明白,问道,什么睡一次?
王良大声说道,睡李俏一次要多少钱?
蓝姐看看王良,笑道,她是你媳妇,你睡她还不是天经地义!
王良现在目光有些凶狠了,一字一顿地说,我再问你一遍,睡李俏一次要多少钱?
蓝姐心里惊了一下,说,大兄弟,别开玩笑了。
王良说道,我没开玩笑!
蓝姐也被王良追问得有些急了,说,睡一次100块,你要带走过夜200块,
王良从兜里掏出所有的钱来,也就刚刚够200块,拍到蓝姐面前,说,那好,你让她跟我走。
李俏一听王良要出钱嫖她,不由得哈哈大笑,她竟满口答应了跟王良走。出门前,她和往常出台一样,给自己简单化了一下妆。
一路上,王良蹬着三轮车,李俏坐在后面,还打着伞为王良遮风挡雨。两人相依着,穿过雨中的杭州街道,那情形在别人看来,竟也很温馨。
一进王良狭小的出租屋,李俏就脱光了自己的衣服,移身上了王良的床。王良一时间傻在了原地。
李俏尽管脱光了衣服,口气依然是冷冰冰的,眼也不抬地说,你不是想吗?来吧。
王良几乎是在求李俏,说,你跟我回家吧,咱们好好过日子。
李俏看看王良,说,你到底上不上来啊?不上来我可要走了!
王良说,跟我回家吧,咱们回去好好过日子。
李俏转过身,说,可以啊,我可以跟你回家,不过我想问问你,你拿什么养活我?
王良说,我养活你!只要有一碗粥,大半碗就是你的!
李俏笑了,王良,你以为我真的会跟你回家喝粥去啊?
王良说,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我凑足5000块钱,替你还了债,你就跟我回家!
李俏笑笑,说,是啊,债是还清了,可是我还要考大学,你给我出学费啊?……我啊,还是自己挣够了钱再回去吧。
王良有些起急了,说,你说话不算话!
李俏也有些急了,说,你他妈少磨蹭!你不是出钱嫖我吗?现在我让你嫖,有本事你上来啊!
李俏说罢,上前就去扯王良的衣服。王良下意识地四处躲闪着,一边护着自己的裤腰带。
李俏哈哈大笑,说,瞧瞧你,就这么点出息,还口口声声养活我!你要还不干,我可走了。
李俏抄过自己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王良上前去,一把按住了李俏穿衣服的手,说,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回家?
李俏头也不抬地冷笑道,你听清楚了,我就是死在杭州,也不会跟你回去。
王良看见做了小姐的妻子这么失信于自己,不禁万分绝望,怒火中烧。他顺手将李俏的衣服反卷过来,蒙住了她的头部,然后从床边抄起一块砖块,狠命地砸下去,一边砸,一边骂道,男咻就死吧!你死吧!你去死吧!
也不知道砸了多少下,李俏先是硬挺着不躲,接着是极力地挣扎,后来就不再动弹了。
王良看了看手中沾着血迹的砖块,才突然醒悟到事情闹大了。
那一刻,躺在床上的李俏还有一些气息,头被衣服裹着,衣服上已经渗出了许多血,双乳以下光溜溜一片,身子蜷缩着已经动弹不得,满是血污的嘴无力地翕动着。王良把耳朵凑近去,听出她在说:我只是想上大学,怎么就落到了这个田地。
王良手握着砖头,麻木地站在了那里。王良想,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承想自己今天和妻子竟以这样一种方式了结。尽管做了几年夫妻,自己并没有操过她,她尽被别人操了,但她好歹是自己名义上的媳妇啊。王良想着这些,眼泪就流了出来。手里握着的砖头慢慢地滑落到地上,然后一反常态地哈哈大笑起来。
王良抬手试了一下李俏的鼻息,已经没有了。王良就打来热水,细心地给自己的妻子擦洗身子。他终于第一次真切地看到自己媳妇的身子了。擦洗完了,王良又给李俏换上昨晚新买来的衣服。
那一刻,天亮了,窗户外有阳光洒进来。
天已放晴,城市已经醒了。
王良锁了门,蹬上三轮车离去。
王良决定先到小吃店去跟小老板两口子说一声,他没办法还他们的钱了,下辈子再还吧。然后去趟邮局,给老母亲写封信,告诉她卖戒指的钱没能换回媳妇,家里的房子也抵给砖窑的窑主了,如果人家来要钱,就把房子给人家好了。
王良觉得自己真的好没出息,真是败到家了。原本只想娶个媳妇好好伺奉两老,没想到会是这样收场,到头来非但媳妇没了,也没能好好孝顺两老,最后连房子都抵押给了别人。
王良想好了,等办完这些事就到派出所去自首。
外面的阳光很好。王良的眼睛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看着满街幸福的人们,王良想,下辈子一定要把理想定得低一些,低一些的理想说不定就容易实现了。
王良想着这些又笑了,操!如果理想容易实现的话,那还叫什么狗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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