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天空——2015年诗存

2016-01-05 14:02 | 豆瓣：

突然的乡愁 想起夏日午后冰箱里的黄瓜 想起黄瓜地里小声埋怨的母亲 想起母亲在平底锅烧热之前的沉默 重复的劳作夺走了她脸上的表情 她正在以庄稼枯死的速度老去 一群蚊子在叮咬她的额头 她皱眉，因为没有更多的血 那个晚上 在子女长大成人多年以后 她又做了一个无法生育的梦 2015年3月 城市从我们的一年之中夺走了春天 城市从我们的一年之中夺走了春天 花朵只是被气温强行打开 然后迅速关闭 树也只是应付差事般地发一发芽 很快给自己披上绿荫 我们拼命拍照 企图扩大春天的容量 就像弓着身子立在窗台上的猫 眼巴巴地看着麻雀 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地叫 2015年4月 有时他走在大街上 有时他走在大街上 会突然对所有的行人抱以最深切的同情 因为他们生长 朝着太阳的方向 他们老去 被同样的地心引力所吸附 他们投下阴影 倾斜的角度也相似 他们跟随地球自转 以同等的速度 他们的爱恨情仇 像白天进入黑夜 缓慢地重现 他们当然会死去 像寻人启事里的主人公 下落不明 而在此之前 他们都和他一样 被囚禁在同一所房子里 背景是同一个面目可憎的小小的时代 2015年7月 地下的天空 ——给止晦 独坐在房子里 植物般恍惚出神 动作缓慢有如置身水底 向镜子里的人鞠躬 像遇见了陌生人 他的衣服已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散发着苦瓜的气味 但他饿得消化不了任何食物 冬天的冷在窗外闪闪发光 他习惯于自万物之中 收集自己的面容 在众人的脸上 寻找末日的征兆 他沉沦于自己的绝望 幻想着句号能像子弹一样 击中面目模糊的读者 而自己终将骄傲地活在生卒年的括号里 然而，黄昏、荒野和悲伤 并不总是比清晨、市区和宁静更普遍 他不能确定自己的抒情是否恰当 所以他的牙齿在说话 争吵之中咬破了嘴唇 血落下来 以令人发指的缓慢速度剪开夜幕 他看见街上的远光灯 像一张张裂开的大嘴嘲笑他 于是他关起窗 任凭潮水般的黑暗 淹没他 2015年10月 旅者 终于他意识到 每一片风景都在执行着庸俗的命令 他看到的一切都离得太近 而所有的远方又都不够遥远 人群钟情于铁 像钥匙和锁一样互相依存 长满脚的黑暗 洪水一般尾随而至 形容词抛弃了他 他一再被名词绊倒 他自言自语 吐出一地的人称代词 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形象 当他躺下的时候 他发现天空变得更高了 他沉醉于坟墓的视角 企图用死亡给自己洗礼 而他最终还是爬了起来 在人们变得更坏之前 选择继续赶路 2015年12月 自画像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有十根手指 为什么父母必须摆出父母的样子 他每年要见十三个亲戚 却总也记不住他们的模样 他怀念童年漫长的假期 从恋人的发梢滴落下的雨水 但回忆让他感到羞耻 他处死过蝴蝶 又想用一万首诗来描写蝴蝶的复活 他厌恶人群 因为人群必须交谈 而他厌恶交谈 他厌恶交谈 因为交谈必然终结于沉默 而他厌恶沉默 他厌恶工作甚于死亡 他厌恶自恋 但只有自恋能给他活下去的勇气 他喜欢上厕所 因为进去了一定会再出来 当他一个人吃饭的时候 他总是会咬烂自己的舌头 就像他一个人照镜子的时候 必定要羞辱自己一番 南方使他愉快 但他必须待在北方才能意识到这一点 就像他喜欢待在城市 以便虚构出更多的乡村 他喜欢讲笑话 大家便以为他是幸福的 当他不说话时 人们又认为他太悲观 他爱过四个女人 每天夜里她们都从不同的方向走向他 他喜欢女人 天黑之后就不想再遇见任何男性 他写过的遗书多过情书 但读者只有他自己 他被关在笼子里 但牢门是敞开的 他不敢踏出半步 2015年12月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