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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十娘

 昵称535749 2016-01-08

2016-01-07 00:01 | 豆瓣:

“我昨天梦见十娘隔着花哭泣,还站在水井旁边哭,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是你朋友,但是我如果真告诉你,你一定跟我绝交。”

“不会的,不仅不会绝交,如果你说得对,我还会请你喝酒。”

“我怕这酒你喝不起来。”

“为什么?”

“隔花泣者,颜随风谢;窥井笑者,喜于泉路也。”

唐暄醒了。

唐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的酒已经醒了。

他的手边只有昨夜喝醉的诗稿,已经被他的泪水染花了。

“寝室悲长簟,妆楼泣镜台。独悲桃李节,不共夜泉开。魂兮若有感,仿佛梦中来。”

唐暄看着诗,吟了两遍,仿佛根本不记得这诗是他曾经写过的,他在洛阳呆得太久了,已经忘了卫南是什么模样了。

“魂兮若有感,仿佛梦中来。”

如果真能梦中来那该多好,还能看见那年在卫南开过的花。

“我见她的第一眼是在她姑姑的葬礼上,最后一眼是在她的葬礼上。”唐暄说。

“你已经说了七十七遍,还要再说多少遍?”

“七十八遍。”

“说完了七十八遍又要说七十九遍,可是你知道她已经死了。”

唐暄抓住了他,“如果不是你的话,她不会死。”

“我即使没说那些话,她还是会死。”

“昨夜特意去看你我听见你院子里有异样的声音,仿佛你在和哪个女子说话,我就没进去。”

“女子?”唐暄大笑,“除了她,我不知我还能遇见哪个女子。”

“也许就是她。”

唐暄跌坐在地上,拍着自己的头,“昨夜,昨夜……四十年……四十年……”

唐暄拍完,大哭了起来。

唐暄已经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在那句“魂兮若有感,仿佛梦中来”前面,还有另外几句诗。

风清,露凉。

“常时华堂静,笑语度更筹。

恍惚人事改,冥寞委荒丘。

阳原歌薤露,阴壑悼藏舟。

清夜庄台月,空想画眉愁。”

唐暄已经将醉了,风声渐渐将他包围了。

清风怎么会有声响?

不是风声,是啜泣声,啜泣声乘着清风,从微凉的白露上来。

白露载着风,风载着啜泣声,啜泣声经过酒杯,从耳朵灌进唐暄的肚子里。

“唐暄……”

啜泣声中是“唐暄”,“唐暄”是唐暄的名字。

唐暄的肚子里灌着风声,灌着啜泣声,灌着清风白露,站了起来。

是谁在呼喊他的名字?莫不是十娘?

“十娘啊十娘,你如果真的来了,为什么不来和我见一面呢?”

风中的啜泣声果然慢慢变成了女人的声音,唐暄扶着墙勉强站立着,酒从他的胃里冲上了头,他一边呕吐,一边听到了女人的呼唤。

“唐暄……唐暄……相见……极难。”

唐暄听得是十娘的声音,从屋里狂奔了出去,可是他看到的不是十娘,只有静悄悄的夜,和蝉。

“唐暄……你找不到我的,我只想回来和你说说话。”

“十娘十娘,你可知我想念你多久了,我心里有那么多的话,说不出口,如能让我再见你一面,死亦无憾。”

“阴阳相隔,何必相见,今日能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还思念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在卫南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不好了,可是我为了洛阳的官务,居然没有回去。”

“隔花泣者,颜随风谢;窥井笑者,喜于泉路也。这本就是我的命。”

“这不是你的命,这是上天惩罚于我,你还没有守孝期满,我就一定要娶你。”

“即使不是你娶我,我还是会死。”

“可是我对不起你。”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她。”

唐暄一惊,道:“你已经知道我再娶了。”

“这早就不是秘密,你何必怕我生气呢?”

“那不是我情愿的,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从来没同她圆房过,可是你知道你这样又伤害了另一个女人。”

“你活着的时候我就没有照顾好你,现在你去世了,我还娶了另一个女人,我不是人!”唐暄说完,大哭了起来。

“你还是人,所以你应该更好的活着,我已经死了,我就应该在死地更好的活着。”

“十娘,你怎么说话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只是想的更通透了。你想念美娘吗?”

“美娘?”唐暄听到美娘的名字,哭得更凶了。

“你想听听她的声音吗?”

“我对不起美娘。”唐暄说:“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要不是我没有照顾好美娘,她怎么会出事?我就不应该带她去洛阳,假如她和你一起呆在家,你一定能照顾好她。”

十娘笑了,说“她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可是她还从来没好好看过你这个爹。”

“可是她过世的时候才刚两岁,要不是我坚持带她去洛阳,在路上她就不会得那该死的病!”

“爹。”

唐暄听到的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和十娘的声音重重叠叠,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乘风而来。

“爹,我终于见到你了。”

唐暄只有哭,他已经没多少眼泪可以流了。

“爹,我想吃浆水粥。”

十娘说:“唐暄,我们阴间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浆水粥,美娘想吃,你去弄一些来吧。”

唐暄赶紧弄了一碗浆水粥,摆在了门口,他虽然听到喝粥的声音,但是那碗粥一点都没动。

“美娘,慢点喝。”

唐暄看着那碗一点没动的粥,笑了。

“美娘已经走了,她今年才六岁,不能像我一样在这里呆这么久。”

唐暄点点头,道:“我每年都会去拜祭你,你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带去。”

十娘说:“你只要烧纸钱的时候写上我的名字和生辰就好了,吃的我又收不到,需要在阴间买,人死之后,魂魄都在别处,都有所记录。和尸体相离很远。就像你在梦中一样,哪能记下自己身处何地?人死了之后,谁都不会记得死时候的事,更不知道自己葬的地方。你烧了纸钱我能收到,可是你在我墓前拜祭我,我却连自己的墓在何方都找不到。”

唐暄说:“但是我要和你合葬。”

十娘说:“傻子,我都说了灵魂和尸体是分开的,你就是跟我合葬,也不一定能找到我,我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美娘呢。”

“那我也要找,找不到也要找,找到为止,你不是找到美娘了吗?我找到你们,一家团圆。”

十娘说:“那你那个河南的妻子呢?我知道她也很爱你,如果你来找我了,那她去找谁呢?”

“可是……十娘,阴间的人还可以嫁人吗?”

“死了跟活着有什么不同?我死了以后,在阴间立刻有人强迫我改嫁,让我嫁给北庭都护郑乾观的侄子明远。我发誓不嫁。”

“我……”

“你不要我我我的。”十娘笑了,“我不嫁给他是因为我不喜欢他呀,如果我喜欢他,我也会嫁给他的,你这呆子,总是按着世俗的眼光活着,那该活得多累啊。”

唐暄摇摇头,吟道:“峄阳桐半死,延津剑一沉。如何宿昔内,空负百年心。”

你喜欢吟诗,我也陪你吟一首。

十娘说完,不仅吟诗,干脆唱了出来:“兰阶兔月斜,银烛半含花。自怜长夜客。泉路以为家。”

十娘唱完,唐暄又哭了,十娘说:“呆子,别哭了,这是我刚到下面的时候做的,现在我已经豁然开朗了,活着还是死了,开心最重要,长路漫漫,就算一个人也得活下去呀,你说是不是。”

十娘说完,眼看着天将亮了,天空中突然飘落了一个彩绢,颜色花样都与人间的不同,唐暄捡了起来,听见十娘说:“我要走了,这个留给你做一个念想吧。”唐暄接住彩绢,赶紧跑回了屋里,十娘久久没看到唐暄出来,刚要走,就听到唐暄在屋里大喊:“十娘,十娘,你先不要离开。”

等唐暄气喘吁吁的从屋里出来,十娘才看到唐暄手里抱着一个金钿盒子,十娘不禁哭了。

“这是我生前最喜欢的玩意,没想到你一直带在身上。”

唐暄笑了:“我知道你哭了,可是我看不见,这盒子我一直带身上,现在有了这个彩绢,盒子正好再送给你,这还是我们成亲的时候我送你的,没想到我还能再送你一次。”

唐暄说完,那个盒子就凭空消失了。

唐暄感觉,十娘也仿佛消失了。

唐暄只听到最后一句话:

“四十年后黄昏,或野田中,或于河畔,呼唤我的名字……”

等唐暄完全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他拿出了那张彩绢,扔了酒杯,看着他的朋友,大笑了起来。

他的朋友说:“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这个故事应该选自《冥报记》,或者是《酉阳杂俎》,唐暄这个人历史上是真有的,在《新唐书》里有记载,其实这个故事被我改的有点让人看不懂,我写的太主观了,把故事写成了小说,原故事还是文言文看起来有味道,不过太长,大家喜欢可以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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