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燒煤球,還是燒砟子,都免不了攢下一堆煤末子,四合院的小戶人家就自己動手和煤末攥煤球。中小學校利用勞動課發動學生攥煤球,叫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機關單位和大宅門請人來處理成堆的煤末子。上世紀60年代以前,北京還有兩個行業,一是“搖煤球的”;另一個是“賣黃土的”。每到秋涼,“搖煤球的”就從農村來了。他們的打扮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腰裏系根帶子,甭管大褂還是棉袍的下擺就掖在帶子裏。肩上扛的是大板兒鍬和剁鏟,身後扣個直徑一米,深有三四十厘米的搖筐和一個大號花盆。這些人每年來,知道哪兒用他們幹活,所以與胡同裏的人家也熟悉。東屋二爺就愛和他們“逗悶子”。見他們扛著家夥來了,他就學著唐山口音:“遠看像林教頭,近看糞叉子手。仔細一打聽,嗨,敢情就會搖煤球兒!”“搖煤球的”征得主人或老街坊同意,先打掃出一片空地,然後和煤、攤曬、剁塊兒、搖滾,最後晾幹、苫好。這是賣力氣掙飯吃的苦活兒,幹一天也就掙五毛六毛的,剛夠嚼裹兒。這活兒也講究點手藝,比如把攤在地上的煤剁成大小一樣的塊兒,就需要點眼力和手勁兒;再比如,摻不摻黃土,摻多少好燒,也需要點經驗。好把勢搖出來的煤球就是好燒。
那會兒北京好多人家,用一種簡易爐子。它用鐵板鉚接而成,制作非常簡單。先用2毫米厚的鐵板,四邊加頭號豆條(鉛絲) 成爐盤;用鐵板卷成直徑30厘米、高50厘米的爐體。然後將爐體與爐盤鉚接,四角用鐵板條連接,既用以加固,又成為爐腿。爐底固定四五根鐵條用以漏灰,上有一個雞蛋大的圓孔,可以用火筷子擻灰。因為工料都少,所以這種爐子很便宜,一般人家都買得起:花個塊兒八毛的,再弄點搪爐料回家一抹,吃飯、取暖等用火的大事就解決了。這種爐子的優點是輕巧、上火快。早晨起來,點上火,添上劈柴,先壓上“水汆兒”(帶把兒的長圓鐵桶),水開了先沏壺茶(老北京人有喝早起茶的習慣),然後趁火旺加煤,再套上“拔火筒”,等濃煙冒盡,火苗上來了就可以做飯了。
煤球要是不好燒,那才叫“嘬癟子”。因為這種爐子有一個致命的毛病:“能吃不能拉”。如果煤球裏摻進的黃土或者煤矸石太多,不上火苗不說,還堵在爐底,用火筷子也擻不開。眼看到做飯的時候了,急得沒辦法,只好手提爐腿,把這些偽劣煤球倒出來重籠一爐,費時費力,還得再冒一次煙兒。所以,不管是煤鋪,還是“搖煤球的”、“賣黃土的”,都講究誠信二字,絕不幹招老街坊們罵的事。
老北京人見面常說:“吃了嗎?”其實也與用火有關。“沒吃”有多種原因:可能沒糧食了;也可能沒煤了。自古以來吃飯、取暖就是人的大事,四合院人家用火都有個互相照應,千方百計把那點劈柴和煤用到極致。“二嬸兒,把暖壺遞我,給您串壺開水!”街坊們互相送開水是常事,送的雖是一壺水,接過的卻是一片人情和關愛。要是誰家今兒沒籠火,或者火爐不給勁兒,又急著吃完飯上班,准有人張羅:“我那火閑著呢,端過來用呀!”夏天,有的人家上午籠一爐,到晚上犯懶:“二嬸兒,回頭我跟您火上煮碗面條,行嗎?”趕上誰家遇著事兒了,沒時間或沒心思籠火,就有人家趕緊端過火爐幫著做開水,刷杯子沏茶待客。
四合院也有富裕人家用安煙筒的“洋爐子”,二爺家就用一種“花盆爐子”。這種爐子是鑄鐵的,爐肚是鼓形,爐盤厚實還有雕花,三條爐腿像龍爪。它最講究之處是添煤和出灰可以密封,室內不見煙塵。二奶奶是個勤快人,把這爐子擦得油亮。她家這爐子的爐腰上還有兩圈爐盤,是專門用來烤東西的。院裏的小孩子常把饅頭、窩頭片放到這個爐子上烤。二奶奶從不嫌煩,有時還主動招呼:“把東西拿來,我給你們烤上,明兒清早兒上學時吃。”第二天一早,手捧著香噴噴、嘎嘣脆的烤窩頭片上學,是孩子們的一大美事兒。
上世紀50年代末,在新街口外索家墳建了機制煤球廠,後來又在四九城建了蜂窩煤廠。上世紀60年代初,居民用上了兩用爐(燒煤球、蜂窩煤都行)。再後來,四合院用上了“土暖氣”。再後來,人們住上了樓房,用上了天然氣和集中供暖的暖氣。再後來,興許二爺家的那個“花盆爐子”就成了古董,上了拍賣行的拍品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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