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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阻且长,黄昏里日落

 真友书屋 2016-01-09

达摩流浪者 万晓利 - 这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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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是在夏天回家。没有给父母说,想要给他们惊喜,而且还鬼使神差地选择走了有祖父坟墓的那一条不常走的小路回家。然而,越走越到暮色昏黄,回家的喜悦最后都变得很淡,渐渐走成了一种悲凉。然后就写了一首诗,叫做《路》。虽然我回家的路,没有作者笔下的乌鲁木齐那么遥远,但心境多半是相似的。


丨路


麦子收割了
遥远的
看见你的墓

现在的我
如果也算走过一些路

道路阻且长
黄昏里日落

只有这一条
走着走着
天就凉了



——有文化的都在这

heyzher

发现世界另一种可能


图 / Natalia Ciobanu




我从遥远的地方来看你
文丨韩松落



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既是故乡,又是异乡?许多人或许都有这样一个矛盾的去处,对我来说,这个地方,是乌鲁木齐。

我在于田出生,在策勒长大,十岁以前的生活,都在南疆兜转。南疆遥远,遥远到像是世界尽头,南疆又在昆仑山的俯视之下,背靠神山,因此又格外幽深。所以,虽然同在新疆,乌鲁木齐却像是一个遥远的异乡。它比北京上海甚至更像个异域。北京上海,至少还能常常出现在电视和杂志上,即便远在南疆,也可以常常温习,像个没见过面的熟人,乌鲁木齐却像是一个有血缘的陌生人,都是因为这时间空间上的距离。

在1980年代,从于田去乌鲁木齐,得先到和田,才能搭乘到去乌鲁木齐的长途客车,或者运油卡车。行程也漫长,五天或者七天。乘客和司机,每天早晨六七点(相当于内陆的四五点)起床,深夜一点就寝,吃饭、休息、加水,都得在散布于沙漠公路上的饭馆或者小卖部里解决。

因为昂贵的运输成本,这些小馆子里的饭菜都非常昂贵,在1980年代,一盘炒面的价格,大概是两块钱。乘客轻易不会到饭馆吃饭,多半用自带的干粮解决,我也只在那漫长的旅程中,凭借家人在某天某时突然的豁达,吃到了一次炒面,因为味道鲜美,也因为那唯一,那盘炒面至今难忘,难忘到,此后吃到的所有炒面,都因此降了几个等级。

每天早晨,在微光里出发,伴随着喧闹声和汽车发动声,每天深夜,在汽车车灯的光亮中,人们搬运行李,办理住宿手续,跟旅馆老板讨要暖瓶或者脸盆。新疆人,就是在这种漫长的、目标单一(只是从一个地方物理位移到另一个地方,毫无心理上的愉悦)的旅程中长大、变老,所以,后来我所喜欢的,都是那种以漫长行走为主题的文艺作品,《西游记》《出埃及记》《白鲸》,当有人邀我写剧本,或者向我征求题材建议时,我首先想到的,也往往是公路片。

乌鲁木齐,其实也并非终点。许多人为的也是路过,从乌鲁木齐乘火车,回到内陆。我在新疆的那十年里,两次到达乌鲁木齐,为的都是路过,一次是1983年,回湖南老家,一次是1984年,和家人一起离开新疆。乌鲁木齐因此特别像个告别之地,我所能记住的地点,也都是旅人的地点,旅馆、火车站。我记得刚到乌鲁木齐的那个深夜,漫天的繁星,也记得路两边那种苏式建筑,还有旅馆里的火墙(南疆人不会用这种方式取暖),以及火车站候车室里的意外,一个男人,突然在嘈杂的候车室里唱起歌来,声音嘹亮性感,带着金属的光泽。

再次回到乌鲁木齐,已经彻底是异乡人的身份了。那是二十七年后的2011年,我因为一个笔会的邀请,回到乌鲁木齐。我终于可以好好打量这个城市。

它旷远,它疏朗。即便在建设摩天大楼的热情高涨的今天,它的高楼也并不多,也或者,是那些高楼被乌鲁木齐的庞大给稀释了。在城市里,看得到完整的天,看得见落日。它和银川、敦煌一样,是我所去过的地方,和自然最为接近、最为亲近的城市。

它清新,它浓烈。因为时差的原因,我按照习惯六点起床,街上却空无一人,我却得以领略它最清新的时刻,空气里有点湿意,白杨树的枝叶在蓝紫的微光中缓缓摆动,店铺紧闭的门窗后,有点光线露出来。一旦日出之后,它却又变得异常浓烈,一如作家韩子勇先生用来概括新疆的那个词:“浓颜”。花坛里色彩浓艳的波斯菊、大丽花、金盏菊、八瓣梅,集市上浓艳的服装,花帽、围巾、爱布莱斯绸,还有街道上男男女女那种浓烈的轮廓,以及男男女女高大的身型,我也由此明白,中央戏剧学院,为什么会特设一个新疆班,因为新疆人的轮廓身材,特别适合影视表现。

而在这旷远、浓烈的城,我却只是过客,它对我像个异乡,不是时间空间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和乌鲁木齐的亲戚朋友们聊天,听他们说这城市的扩张、大巴扎的趣事、富豪的发家史、某月某天的惊惧,以及美食、文化,我只觉得遗憾,因为我本来也该用熟悉的口吻谈论这一切,也该和这个城市一起成长,深切地扎根,深切地溶入其中,但远离这里二十七年之后,我却只是个异乡人,那种错过彼此最好的时光的惆怅,时刻弥漫在我的乌鲁木齐之旅。

我从遥远的地方来看它,时间空间上的远,心理上的远。而这种远,对于现今的年轻人来说,已经是常态,是生活之必须,他们随时准备离开,随时打算迎接这种震荡,消化这种遗憾。乌鲁木齐之远,因此又添上一种意义,那是过去时代的远,是过去时光里,因为扎根的需求一次次失落,而造就的远。这种远,已经被剔除出现代人的生活。

乌鲁木齐,因此成为“遥远”的博物馆。屹立在那里,说明扎根的渴望,和拔根的日渐寻常。我从遥远的地方回去,体会到的仍是远。




END


来源:《旅行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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