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海蛟简介： 男，生于1980年，作家。在《人民文学》《散文选刊》《海外文摘》《读者》《青年文摘》《少年文艺》《浙江作家》《文学港》等刊物发表作品两百多万字。著有《纸上的故园》《寒霜与玫瑰的道路》《别嫌我们长得慢》《见字如晤》《此生有别》等8部书。曾获浙江省五个一工程奖、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储吉旺文学奖优秀散文奖、“2014年度华文十佳散文奖”等奖项。有作品入选《2009中国年度散文》《2010中国随笔排行榜》《2011中国年度散文》《大地的语言：散文选刊十年精选》等选集。
——献给远去的2015 徐海蛟 又一年过去了，你会不会像我一样一直保有一个习惯？在岁月的门槛上坐下来，回望一程悲欢交集的来路呢？一年又一年，一个赖以文字安心的人，他仓促流逝的过往，最后只能留在文字里，像河床干枯后，石头上的水渍。像一圈又一圈年轮静止在树的心里，时光的残片静止在稿纸上。 就在我想着以一种平静之心送走一年里最后的夕阳时，我听到一个朋友的噩耗，意外让人惊诧，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一个事业上胜券在握的人，成功低调，人生渐渐迎向成熟与收获的时节，生命却因为一场猝然而至的恶疾戛然停止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仿佛近在昨天，我还曾见过他魁梧的身影和憨厚的笑脸，两个月后再次听到他的名字却是撒手尘寰，入土为安的消息。在惊愕之余，我觉到了生活的寒凉，就那么凉飕飕地从脖颈处滑过去。这一年，无论你有多么落魄与失意，此刻你还在读着这些文字，证明你还活在珍贵的人间，这或许是作为一个人的最大胜利。 如果走上街头，你会发现世界扑面而来。一个乞丐正在垃圾箱上整理捡拾来的零散的面包屑，一群朝气蓬勃的女孩正嬉闹着穿过斑马线，一个老人伛偻着背，站在冷风萧瑟的公车站台上，一对情侣坐在私家车里，握紧彼此的双手，他们或许正在感叹，人与人的差别怎么那么巨大？是的，你也一定在感叹，人与人的差别怎么那么巨大！我相信更巨大的差别还不在这里，更巨大的差别在那些不为大众所见的角落。每一张平静的面孔后面，都有过惊悸和疼痛，在幽深的夜晚，在不为人知的时刻，生活的尖锐和痛楚都会格外无情地凸显出来。但这仍然会过去，天津的爆炸会过去，上海的踩踏会过去，深圳的山体滑坡会过去……在我们这个国度，遗忘来得决绝而彻底。有时候，我会想，人最大的能力其实是自我疗愈，只要生命尚存，所有灾难和伤害或许都将成为回忆里浅淡的印痕。 那么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在生死面前，其他的山峰和河流都不再无可逾越。如果此刻，你正在为生计奔波，请想起家里有一盏温暖的灯火；如果此刻，你正在冷风里哭泣，请想起春天，它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如果此刻，你无家可归，请找一个站台坐下来，在风雨之外歇歇脚；如果此刻，你正躺在病床上，请怀想健康重临的样子，怀想你赤足跑过泥土温软的田垄，脚丫过处，泥水飞溅。 这世界永远都不缺少恼人的事，也不缺少充满戾气的人。但你犯不着为此就对生活失望，更犯不着要从他们的手里争夺出公平和道理。 就在前些天，我开车行驶在路上，到了一个路口，车开入右转弯道，准备右转。那一刻，在后视镜里惊见一辆电动车疾驰而来，于是立即踩住刹车，电动车摇摇晃晃从斜停住的车前擦过，一切有惊无险。但殊不知，那辆电动车放慢了节奏，开电动车的妇人回过头来，冲口而出：“来找死吗？你找死是吧？”她的面孔扭曲，声音高亢尖利，像钝器划过玻璃一般。我看着这个莫明发怒的女人，微微地笑了。真的，我真是很释然地笑了，不是嘲笑，亦非讥笑。看着她消失在喧闹的路口，我跟自己说，我会与你生气吗？只是笑笑罢了。汽车转过弯道的那一刻，正午的阳光正好落到驾驶台上，那里有三片金色的银杏叶，是我深秋时捡来的，此刻显得明亮轻盈。 在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刻薄的人会更多。而年节，又会让更多无所事事的人找到了无事生非的原由，你若知道，有一部分人的幸福感是靠与别人对比而产生的，这也就是每一次聚会中，你的那些四亲八眷们那么热衷于别人私生活的原因，他们追问你的情感，指点你的人生，关注你什么时候生孩子，他们甚至大言不惭地修正你的价值观……其实，他们和你的人生半点干系没有，他们无非想倚仗这点谈资显示自己既成世俗的些许优越感罢了，那么也原谅他们吧。这世上有那么多无趣的人，俗世深处本就有飞扬的尘屑，我们何必在意他们的声音，也就笑一笑吧。就像你外出散步，一辆工程车嚣张地飞驰而过，溅你一身污水，你能怎么样呢？无非回去后换身衣服，或者用一条干净的毛巾，把弄脏的部位擦拭一下罢了。 我想明白了这些，或许就接近了生活本来的样子。只有不再和那些生活路上的侵扰计较，你才能不再和自己计较。只有放过那些糟糕的人与事，你才能放过自己。一生短暂，你放过了自己，你才惊觉可以留给自己花费的时光是那么少。 这过去的一年，匆忙劳累马不停蹄。但依然可以满怀感激地和它作别。那些虚度和没有虚度的光阴里，我们依然注入满腔的理想主义，并且为了这样的理想主义一次又一次付诸行动，也为了更有乐趣的生活，而一次次放下狭隘的成见。 既然，最终所有人都要注定败给时间，所有人都得退出年华的舞台。我们只有无限地接近自己，或许这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2016年，势不可挡地来了，时间像潮水一样没过我们的心头。趁着又一段崭新的行程重新开始，把更多的日子留给你向往的人和事吧，把更多的精力用来取悦自己，善待那些生命里离你最近又最为你忽略的人，珍爱那些珍视你的人，捡拾那些路上的珍珠，这世间唯有真情和认可不能辜负。 待到2016的冬天，我们再坐下来聊聊过往，你会说：这一年我为自己活过，这一年是值得的。 2015年12月23日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