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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收藏:宋人笔记中的宋仁宗形象

 小北在路上 2016-01-10

【吴按:为写一篇评价宋仁宗的文章,我搜罗了不少宋笔记中关于仁宗皇帝的轶事记载。文章写毕,觉得这些材料丢弃极可惜,便干脆将它们整理出来,分“俭德”、“宽仁”、“纳谏”三辑。供有兴趣的朋友了解历史或著文创作使用。这些史料,有收藏价值。】



(北京故宫南薰殿旧藏宋仁宗坐像轴)


【俭德】

仁宗俭德,殆本於天性,尤好服浣濯之衣。当未明求衣之时,嫔御私易新衣以进,闻其声辄推去之。遇浣濯,随破随补,将遍犹不肯易。左右指以相告,或以为笑,不恤也。当时不唯化行六宫,凡命妇入见,皆以盛饰为耻,风动四方,民日以富。比之崇俭之诏屡挂墙壁,而汰侈不少衰,盖有间也。(《曲洧旧闻》)


庆历间,广州有番商没官珍珠,上与后宫同阅,张贵妃在侧,有欲得之色,上以赐。同列有求于上,有司被旨和市,珠价腾涌,上颇知之。一日于内殿赏牡丹,贵妃最后至,以所赐珍珠为首饰,欲夸同辈。上望见,以袖掩面,曰:“满头白纷纷,更没些忌讳。”贵妃惭赧,遽易之。上乃大悦,令人各簪牡丹一朵,自是禁内不带珍珠,珠价大减。(《渔隐丛话》)


仁宗一日幸张贵妃阁,见定州红磁器。帝问曰:“安得此物?”妃以王拱宸所献为对,帝怒曰:“尝戒汝不得通臣僚馈遗,不听何也?”因以所持柱斧碎之。妃愧谢。妃又尝上元侍宴于端门,服灯笼锦,上怪问,妃曰:“文彦博以陛下眷妾,故有此献。”上终不乐。后潞公入相,台官唐介言其过,及灯笼锦事,介以对上失礼远谪,潞公寻亦去,盖两罢之也。或云灯笼锦,潞公夫人遗张贵妃,潞公不知也。唐公之章与梅圣俞之书窜诗过矣。(《邵氏闻见录》)


本朝自祖宗以俭德垂世,故艺祖之训曰:“尝思在甲马营时可也。”其所用帏帘,有青布缘者。仁宗生长太平,尤节俭。京城南愍贤寺,温成张妃坟院也。寺中有温成宫中故物:素朱漆床,黄绢缘席,黄隔织褥。帝御飞白书温成影帐牌,才二尺许,朱漆金字而已。以温成宠冠六宫,服用止此,故帝寝疾,大臣入问,见所御皆黄绸。呜呼,恭俭之德不在此乎!(《邵氏闻见录》)


仁宗一日晨兴,语近臣曰:“昨夜因不寐而甚饥,思食烧羊。”近臣曰:“何不降旨取索?”仁宗曰:“比闻禁内每有取索,外间遂以为制,诚恐自此逐夜宰杀,则害物多矣。”时左右皆呼万岁。(《东轩笔录》)


又春日步苑内,屡回顾,皆莫测圣意。及还宫,顾嫔御曰:“渴甚,可速进热水。”嫔御曰:“官家何不外面取水,而致久渴耶?”仁宗曰:“吾屡顾,不见镣子,苟问之,即有抵罪者,故忍渴而归”。(《东轩笔录》)


仁宗每私宴,十閤分献熟食。是岁秋初蛤蜊初至都,或以为献,仁宗问曰:“安得已有此耶?其价几何?”曰每枚千钱,一献凡二十八枚。上不乐,曰:“我常戒尔辈为侈靡,今一下箸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遂不食。(《后山谈丛》)


仁皇帝内宴,十閤分各进馔。有新蟹一品,二十八枚。帝曰:“吾尚未尝,枚直几钱?”左右对:“直一千。”帝不悦,曰:“数戒汝辈无侈靡,一下箸为钱二十八千,吾不忍也。”置不食。李处度藏仁皇帝飞白“四民安乐”四字,旁题“化成殿醉书,赐贵妃”。呜呼!虽酒酣、嫔御在列,尚不忘四民,故自圣帝明王以来,天独以仁谥之也。(《邵氏闻见后录》)


仁宗一日视朝,色不豫,大臣进曰:“今日天颜若有不豫然,何也?”上曰:“偶不快。”大臣疑之。乃进言宫掖事,以为陛下当保养圣躬。上笑曰:“宁有此,夜来偶失饥耳。”大臣皆惊曰:“何谓也?”上曰:“夜来微馁,偶思食烧羊,既无之,乃不复食,由此失饥。”大臣曰:“何不令供之?”上曰:“朕思之,于祖宗法中无夜供烧羊例,朕一起其端,后世子孙或踵之为故事,不知夜当杀几羊矣!故不欲也。”呜呼,仁矣哉!思一烧羊,上念祖宗之法度,下虑子孙之多杀,故宁废食。呜呼,仁矣哉!宜其四十二年之间,深仁厚泽,横被四海也。(《北窗炙輠录》)


文靖夫人因内朝,皇后曰:“上好食糟淮白鱼。祖宗旧制,不得取食味于四方,无从可致。相公家寿州,当有之。”夫人归,欲以十奁为献。公见问之,夫人告以故,公曰:“两奁可耳。”夫人曰:“以备玉食,何惜也?”公怅然曰:“玉食所无之物,人臣之家安得有十奁也?”呜呼,文靖公者,其智绝人类此。(《邵氏闻见录》)


仁宗尝与宫人博,才出钱千,既输却,即提其半走,宫人皆笑曰:“官家太穷相,又惜不肯尽输。”仁宗曰:“汝知此钱为谁钱也?此非我钱,乃百姓钱也。我今日已妄用百姓千钱。”(《北窗炙輠录》)


又一夜,在宫中闻丝竹歌笑之声,问曰:“此何处作乐?”宫人曰:“此民间酒楼作乐处。”宫人因曰:“官家且听,外间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仁宗曰:“汝知否?因我如此冷落,故得渠如此快活。我若为渠,渠便冷落矣。”呜呼,此真千古盛德之君也!(《北窗炙輠录》)



(北京故宫南薰殿旧藏宋仁宗皇后画像)


【宽仁】

仁宗时,程文简公判大名府,时有府兵肉生于臂,蜿蜒若龙伏者。文简收禁之以闻,仁宗诏宰辅曰:“此何罪耶?”令释之。后此兵以病死。(《邵氏闻见录》)


予在太学时,见人言仁宗时,一举子献诗于成都府云:“把断剑门烧栈道,西川别是一乾坤。”知府械其人,表上其事,仁宗曰:“此老秀才急于仕宦而为之,不足治也。可授以司户参军,处于远小郡。”其人到任,不一年,惭恧而死。(《曲洧旧闻》)


张文节,嘉祐间长宪台,言事无所避。一日,仁宗谓之曰:“卿孤寒,凡言照管。”公再拜曰:“臣非孤寒,陛下乃孤寒。”上曰:“何也?”曰:“臣家有妻孥,外有亲戚,陛下惟昭阳二人而已,岂非孤寒?”上罢入内,光献见上色不怡,启问,上以公语告之,光献挥洒,上亦堕睫。(《画墁录》)


张康节为御史中丞,论宰执不已。上曰:“卿孤寒,殊不自为地。”康节曰:“臣自布衣,叨冒至此,有陛下为知己,安得谓之孤寒。陛下今日,便是孤寒也。”上惊而问其故,康节曰:“内自左右近习,外至公卿大臣,无一人忠於陛下者,陛下不自谓孤寒而反谓臣为孤寒,臣所未喻也。”当时有“三真”之语,谓富、韩二公为真宰相,欧阳公为真内翰,而康节为真御史也。(《曲洧旧闻》)


宋子京过御街,逢内家车子,中有褰帘者曰:“小宋也。”子京归,遂作《鹧鸪天》云:“宝毂雕轮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帏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其词传达禁中,仁宗知之,问内人第几车子,何人呼小宋,有内人自陈:“顷侍御宴,见宣翰林学士,左右内臣曰:'小宋也。’时在车子中偶见之,呼一声尔。”上召子京,从容语及,子京惶惧无地。上笑曰:“蓬山不远。”因以内人赐之。(《尧山堂外纪》)


秘书省之西切邻大庆殿,故于殿廊辟角门子以相通。诸学士多得由角门子至大庆殿纳凉于殿东偏。世传仁祖一日行从大庆殿,望见有醉人卧于殿陛间者,左右亟将呵谴,询之,曰“石学士也”,乃石曼卿。仁庙遽止之,避从旁过。(《铁围山丛谈》)


昭陵时,京东路有一镇,其户繁盛在本路为最。大臣建言,请增置监临官,下漕司相度。及问本镇愿与不愿,父老既欣然,所由官司次第保明闻奏。比进呈取旨,昭陵思之良久,曰:“恐动漕司岁计,遂别生事,因为民患。”止而不行。大矣哉!昭陵之爱民也深矣(或云历下一镇)。(《曲洧旧闻》)


庆历年,京师夏旱,谏官王素乞亲祷,帝曰:“太史言月二日当雨,欲一日祷。”公言是日不雨,问故,曰:“幸其当雨而祷,不诚,不可以动天,故知不雨。”帝曰:“明日祷雨醴泉观。”公曰:“醴泉之近犹外朝,岂惮暑不远出也!”帝每意动,则耳赤,耳已尽赤,厉声曰:“当祷西太乙宫。”公曰:“乞传旨。”帝曰:“车驾出郊,不豫告。卿不知典故?”公曰:“国初以虞非常,今久太平,预告百姓无虑也。”明日,召公从,日色甚炽,埃雾涨天,帝玉色不怡。至琼林苑,望西太乙宫,上有云气如香烟以起。少时雷电,雨大至。帝却逍遥辇,御平辇伞盖还宫。(《邵氏闻见录》)

又曰:明日召公对,帝曰:“昨即殿廷两立百拜,焚龙脑香至十七斤,举体尽湿。”公曰:“陛下事天当恭畏。然阴气足致疾,宜慎。”帝曰:“念不雨,欲以自身为牺牲。何慎也!”


熙宁初,仁宗幼女下嫁钱景臻,京师父老知其为仁宗女也,随其车咨嗟泣涕。元祐中,北虏主谓本朝使人曰:“寡人年少时,事大国之礼或未至,蒙仁宗加意优容,念无以为报。自仁宗升遐,本朝奉其御容如祖宗。”已而泣。盖虏主为太子时,杂入国使人中,雄州密以闻。仁宗召入禁中,俾见皇后,待以厚礼。临归,抚之曰:“与汝一家也,异日惟盟好是念,唯生灵是爱。”故虏主感之。呜呼,帝上宾既久,都人与虏主追慕犹不忘,此前代所无也。(《邵氏闻见录》)


仁宗升遐,遗诏到洛,伯温时年七岁,尚记城内军民以至妇人孺子,朝夕东向号哭。纸烟蔽空,天日无光。时舅氏王元修自京师过洛,为先公言:“京师罢市巷哭,数日不绝。虽乞丐与小儿,皆焚纸钱哭于大内之前。”又周长孺都官赴剑州普安县,行乱山间,见汲水妇人亦戴白纸行哭。(《邵氏闻见录》)


仁宗皇帝崩,遣使讣于契丹。燕境之人,无远近皆聚哭。虏主执使者手号恸曰:“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其后北朝葬仁宗皇帝所赐御衣,严事之如其祖宗陵墓云。(《邵氏闻见后录》)



(宋仁宗书法作品)


【纳谏】

先公为谏官,按王素也。论王德用进女口事,仁宗笑曰:“朕真宗子,卿王旦子,与他人不同,自有世契。德用所进女口,实有之,在朕左右,亦甚亲近,且留之如何?”先公曰:“臣之所论,正恐亲近。”仁宗色动,呼近珰曰:“王德用所进女口,各支钱三百贯,即令出内东门,了急来。”遂涕下。先公曰:“陛下既以臣奏为然,亦不须如此之遽,且入禁内,徐遣之。”上曰:“朕虽为帝王,然人情同耳。苟见其涕泣不忍出,则恐朕亦不能出之。卿且留此以待报。”久之,内侍奏:“宫女已出门矣。”上复动容而起。(《闻见近录》)


仁皇帝庆历中亲除王素、欧阳修、蔡襄、余靖为谏官,风采天下。王公言王德用进女口事,帝初诘以宫禁事何从知?公不屈。帝笑曰:“朕,真宗之子,卿,王旦之子,有世旧,岂他人比。德用实进女口,已服事朕左右,何如?”公言:“臣之忧,正恐在陛下左右耳。”帝即命宫臣,赐王德用所进女口钱各三百千,押出内东门。讫奏,帝泣下。公言:“陛下既不弃臣言,亦何遽也?”帝曰:“朕若见其人留恋不肯去,恐亦不能出矣。”少时,宫官奏宫女已出内东门,帝动容而起。(《邵氏闻见后录》)


仁宗一日朝退至寝殿,不脱御袍,去幞头,曰:“头痒甚矣。”急唤梳头者来。及内人至,方理发次,见御怀有文字,问曰:“官家是何文字?”帝曰:“乃台谏章疏也。”问:“言何事?”曰:“淫霖久,恐阴盛之罚。嫔御太多,宜少裁减。”掌梳头者曰:“两府两制,家内各有歌舞,官职稍如意,往往增置不已。官家根底賸有一二人,则言阴盛须减去。只教渠辈取快活。”帝不语。久之,又问曰:“所言必行乎?”曰:“台谏之言,岂敢不行。”又曰:“若果行,请以奴奴为首。”盖恃帝宠也。帝起,遂呼老内侍及夫人掌宫籍者,携籍过后苑,有旨戒阍者,虽皇后不得过此门来。良久降指挥:自某人以下三十人尽放出宫。时迫进膳,慈圣亟遣,不敢少稽。既而奏到,帝方就食,慈圣不敢发问。食罢进茶,慈圣云:“掌梳头者,是官家所爱,奈何作第一名遣之?”帝曰:“此人劝我拒谏,岂宜置左右。”慈圣由是密戒嫔侍勿妄言,无预外事,“汝见掌梳头者乎?官家不汝容也。”(《曲洧旧闻》)


仁宗好用导引术理发,有宫人能之,号曰梳头夫人。一日,帝退朝,命夫人理发,嫔御列侍。帝袖中有章疏,左右争取之,帝不能止。有从旁读者,盖台臣乞放宫女章也。众闻之默然,独梳头夫人叹息曰:“今京师富人尚求妾媵,岂有天子嫔御,外臣敢以为言?官家亟逐言者,则清净矣。”帝不语。既御膳,幸后苑,命内侍按宫人籍,上自出若干人,行台臣之言也。梳头夫人以入宫久,首出之,帝亦不问。或谓参知政事吴奎曰:“上比汉文帝何如?”奎对曰:“以此则过文帝远矣!”(《邵氏闻见前录》)


张尧佐除宣徽使,以廷论未谐,遂止。久之,上以温成故。欲申前命。一日将御朝,温成送至殿门,抚背曰:“官家,今日不要忘了宣徽使!”上曰:“得,得。”既降旨,包拯乞对,大陈其不可,反复数百言,音吐愤激,唾溅帝面。帝卒为罢之。温成遣小黄门次第探伺,知拯犯颜切直,迎拜谢过。帝举袖拭面曰:“中丞向前说话,直唾我面。汝只管要宣徽使、宣徽使,汝岂不知包拯是御史中丞乎?”(《曲洧旧闻》)


嘉祐间,尝欲除张尧佐节度使,陈秀公作中丞,与全台上殿争之。仁宗曰:“节度使本粗官,何用甚争!”时唐质肃公为御史里行,最在众人后,越次而对曰:“节度使太祖、太宗总曾作来,恐非粗官。”上竦然,此命竟罢。(《续明道杂志》)


余靖不修饰,作谏官,乞不修开宝塔。时盛暑,上入内云:“被一汗臭汉薰杀,喷唾在吾面上。”(《孔平仲谈苑》)


伯温尝得老僧海妙者言:仁宗朝因赴内道场,帝临观,顾左右曰:“众僧各赐紫罗一疋。”僧致谢,帝曰:“来日出东华门,以罗置怀内,勿令人见,恐台谏有文字论列。”(《邵氏闻见录》)


至和、嘉祐间,嫔御久不迁,屡有干请,上答以无典故,朝廷不肯行。或奏曰:“圣人出口为敕,批出谁敢违?”上笑曰:“汝不信,试降敕。”政府果奏无法,命遂寝。后又有请降御笔进官者,上取彩笺书某宫某氏特转某官,众喜谢而退。至给俸日,各出御笔乞增禄,有司不敢遵用,悉退回。诸嫔群诉,且对上毁所得御笔,曰:“元来使不得!”上但笑而遣之。(《清波别志》)


嘉祐中,苏辙举贤良对策,极言阙失,其略云:“闻之道路,陛下宫中贵姬至以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考官以上初无此事,辙妄言,欲黜之,仁宗曰:“朕设制举,本待敢言之士。辙小官,如此直言,特与科名。”仍令史官编录。(《渑水燕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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