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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联系,并不是不再记得

 真友书屋 2016-01-10


这是 世相 的第 63 篇文章

Sayings:

我在小说里看到过很多次对遗忘症症的描写,很多都写道,那些慢慢失去记忆的人,总是先忘记最近才认识的人和发生的事,却还记着很早之前的人和事。这种遗忘,叫做顺行性遗忘,它像是大脑病症对人性的某种模拟:新的记忆总是很快就消失了,而那些之前的记忆,却牢靠得很。


有时候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生活里:不再联系的人,恰好是我们最难忘掉的人。


不再联系,并不是不再记得。到最后,我们反倒记住那些不再联系的人。而那些每天庸常地会面的人,好感与耐心被一点点分摊在日常交往里,结果是,多少个天天联系的人,比不过一个不再联系的人。


很多“不再联系”是突然发生的,就像一列迎面告诉驶来的火车,在冲撞之前突然消失一样,那种巨大的空洞,很难填满。不管是带着遗憾,还是带着愤恨,失去联系的人总归是被强行封存起来了,结果,保持联系的最后时光,就像是突然被冰冻住的鱼,栩栩如生地历经整个冬天。而那些失去联系的人就像是被撕掉了的皮肤,它很快就结疤,但你想忘掉就很难,无论多么小心翼翼地回避,它也在最显眼的地方摆着。


几年前,有个朋友说过一句话,时钟飞快摆动,而人们缓慢遗忘。今天,微信在自己的h5页面上问了一个特别冷酷的问题,你微信上的第一个朋友,“你们现在还在联系吗”?还是像歌手张楚在这篇专栏旧文里写的那样,从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


青岛啤酒

作者:张楚


北京空气不好,肺里面特别不舒服,就此理由跑回青岛看朋友。他已经不上班了,自己有时候买买虾,但还是很高兴,是属于知足常乐的那种人。然后他开车带我去 10 年前住的鱼山路,这个老城区一路上街道两边没有什么变化,我住的楼下早点铺的招牌还是那个简单的几个老的字体,从车里看外面,仿佛时间停止了,只有路人在穿越时光,而我却老了。


2004 年我搬到青岛,在朋友的酒吧认识他,他 25 岁。有一天出门倒垃圾,北风一下把门关上了,我只好用身上仅有的一块钱,到公用电话打电话给他,当天我只好住在他家里,第二天来开锁。后来我们会一起去海边坐坐,还包括他的女朋友。有时候去他家吃饭,还看见他和好朋友喝完几箱青岛啤酒闹得开始在地下打滚。也是在他家,他的好朋友带着女朋友见我,说是我的歌迷,喝酒吃饭还都很正常,她说她毕业在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现在回青岛了。出门他们开车送我回家,女孩突然在后座伸手搂住坐在前面副驾驶我的脖子,大声地哭泣起来,我大概知道那是多少年的遗忘在内心深处的泪水,被车窗外大海退潮有力的响声遮蔽着,肆无忌惮沿着海岸喷涌出来,直到触碰到干枯的心底。我和他那朋友都非常紧张,我紧张是从没有生活中的陌生人把我放得如此重要,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看他男朋友一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开车,一边茫然地体会到这一刻他完全失去了她,她回到了自己。我希望他不会太冲动,把车开到海里去。从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

我的朋友今年 35 了,他马上会有第二个孩子。我给他带了礼物,说我只是要让你的家人看到我还算是一个正常的好朋友,并且说有你这样懂得生活的朋友真好。他看着我的变化,告诉我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2005 年他爱上了另一个女孩,是小时候就认识的,突然又联系上了,他们没有地方住,有时候在我出门的时候就住我家,有一天我很晚从外地回来,还拿石头砸自己家的玻璃窗,吓唬他们。有一次,我问他借 2000 块钱,他那时候很穷,身上只有 2300 块钱,他把 2000 块给了我,这是我不知道的。他新的女朋友是从加拿大回来,投奔他的,可是他太穷了,他们商量,女孩只好再回加拿大,他送她去机场,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女孩从安检门又跑出来,一堆机场的人在追赶,他们没管行李,又幸福地回了市区他爸爸的家,可是一个星期以后,还是因为没有钱,女孩还是回去了。这次他连机场都没有去,来回要 200 块钱。我们一边聊,一边认真地喝啤酒。

我说我的肺不行了,想再在青岛租一个房子,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没有合适的看海的房子,最后只好沿着海边公路,看到路边窗户上有招租的电话,就开始打,匆忙中更乱,他的车发动机还出了毛病,我们又去 4S 店,最后看到两个很不错的,一个在海边,在厕所都能看见太阳落山,一个在半山,可以看到整个海岸线,我问后边房子的年轻房东,你会有时候看看海吗?他却说基本上注意不到,以前他是在舰艇上的,每次出海都要几个月。他的房子里很乱,所有的东西在打包,他在准备搬家。


这两个房子还是有我不满意的地方,不是会潮湿,就是会爬很高的楼,然后我自己去找,把我朋友还给他马上要生小孩的家庭。我自己有时候也不知道我要找什么。比如我对青岛女孩的印象。10 年前,还是在酒吧,我认识一个青大的女孩,她很高兴带我去她爷爷奶奶家吃饭,在中山路附近,爬过一个山坡,是一个很老的平房区,我被她安排成她的老师,吃了一顿长辈做的饭,我一下像小时候回到我的外婆家里一样,出门我还仔细地看了看,附近周围的门框都被很用心地刷了好看的蓝色油漆。在她和爷爷奶奶的道别声中,我似乎又有了一份被给予的亲情。然后我坐车送她回学校,她下车走进大门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自己觉得那个眼神是我也是她可以信任的人。但从此,我再没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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