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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冬天

 圆角望 2016-01-12
□马 东

  平安夜,在卫生间看到白色瓷砖上趴着一只蚊子,我随手一拍,居然打了个空。蚊子再寻不见。我想,如果它越过冬天,来到明年春夏,会对那些“草脚蚊子”说些什么呢?
  “人真是没用的东西。在严冬墙壁上,我正认真思考时空和生命。一只人手拍打过来,我仅用平时的一小半机敏就躲避过去。”
  特别是现在,冬天似乎还没真正到来,冷空调前星期刚停下来,暖气就跟上来,应该是最“软弱”的人了。在艰苦环境里的坚持,不如一只蚊子。
  40岁以前,我从未在冬天去过北方。电影电视、文学作品里展现的严酷环境,加上当中的人文关怀,认定北方硬汉必定是抗冻英雄。以自己南方生活经验,听着天气预报里零下十几摄氏度,甚至零下30摄氏度的播报,拿这里夏天的最高温度去比那里的冬天最低温度,相差的温度,水能烫伤手了。
  然后,有一次,我去了北方培训。我朦朦胧胧感觉,北方室内就是澡堂。走出澡堂,要么是蓝得要命的天、白得要命的云;要么像走进童年,生煤炉的弄堂,到处浮动着不安的焦烟味。大家躲在房间里优哉游哉。加湿器不停吐着白雾,提醒温暖只是人工假象。北方朋友不大把自己裸露在空气中,他们的抗冻程度远不及江南老人。
  江南老人不喜欢开空调,他们喜欢孵太阳。如果阴冷日子来临,他们裹着厚厚的棉袄或者羽绒服,在室内忙碌。他们有很多事情要做。冬天一到,就要过年。
  一年马上结束,我就会想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这个问题自然不会在夏天想起,所以夏天还是充满希望的。冬天深夜躺在床上,想想这个没有做,那个没干成,岁数倒又增加了,就有点惆怅。但是,冬天的夜,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寂静,特别到了午夜,马路上偶尔响起的引擎声,可以想象漆黑静寂宇宙里航天器的推进器。
  猛地,我突然想到:一切都是过程!星河仍在红移,扩充已知宇宙。而我,也在运动中。如果在一年里,偶尔得到小小结果,那就预示着新过程的开始。不要追求恒定结果,
  即便锁定,新的一年又将开始,结果也在流动。就像每天都会看到触目惊心的新闻一样,随着年岁增大,内心永恒的“伊甸园”注定渐行渐远。
  黑夜,容易想起关于岁月的诗句。比如:“我说得那么少。日子短促。短暂的白昼。短暂的夜晚。短暂的岁月。”再比如:“从黑夜到白天的时刻。从辗转到反侧的时刻……空洞的时刻。空白,空虚。所有其他时刻的深坑。”我在时空中坠落,但是并非在坠落中沉沉睡去,大多数时间现实俗事会越发清晰。我不敢看床边闹钟的荧光时针。
  “大音希声”,宇宙运行的规律,一切都在沉默中诞生,又在沉默中毁灭。刘慈欣在《死神永生》里,让整个太阳系降维,坍缩速度之快只有光速飞船才能逃脱。这说明,我们已经对大的方面把握得很准了,但就是难以“脱俗”,无时无刻不为繁琐杂事烦心。这样的状态还将继续,凡人的宿命就在于此:事事想得通,事事放不开。
  我在北方温暖焦躁的房间里,得到一位弟兄辞职的消息。他原来的单位天天加班,生产大堆大堆文字垃圾。上次见他时,胡须与头发都长到一起去了,不好问他是没有时间剃胡须呢,还是没有时间理发。搞得整个人就像穴居动物。现在好了,他走进高校,不用坐班。自由时间太多了。平日里有“醉酒”、“醉烟”,他会不会“醉时间”呢?
  冬天里的思考都是凝重。所以辛波斯卡会在“凌晨四点”纠结,其结果就是:“没有人在凌晨四点有好心情。如果蚂蚁在凌晨四时心情好——那就为蚂蚁干三杯。然后让五点快到,如果我们还想活下去。”看来,蚂蚁、蚊子,都比我们心情好。
  果然,几天后,我在雪白的卧室墙角,又遇见浴室里那只蚊子。它的一只脚正有节奏地抖动,新年快要到了,它是不是在提前庆祝?“啪”,我关灯,但愿这次能够快速在冬夜入睡,跌入蚊子的梦境,一起迎接新年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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