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金沙流韵 仿佛是一种古老的仪式,在古城每天的清晨和黄昏进行着。没有人说的清楚这到底是谁的设计,但借着古城西高东低的地势,当西河的水阀被打开,水流快速向东流淌时,古城古老的街就这么被清洗了一遍,焕然如新。以清晨洗街作为每一天的开始,也以黄昏的洗街作为一天的结束。这里是丽江的四方街,以清澈的泉水洗街,在中国,她似乎还是独一无二。海拔5596米的庞大身躯玉龙雪山就在古城的北边,披云戴雪地拔地而起。这座北半球靠赤道最近的冰川雪峰正是古城的活水源头。冰川雪峰溶化的雪水在雪山脚下和地下泉水汇聚成4万平方米的黑龙潭,再沿着15公里的玉河流进丽江古镇,也给了古城历久弥新的面貌。北面是高不可攀的玉龙雪山,东西南三面都是滔滔的金沙江,江山环抱成为古城的天然屏障,而同样发源于青藏高原的怒江、澜沧江和金沙江闯出横断山脉并肩奔流,形成举世闻名的三江并流奇观,其中怒江和澜沧江一直向前流去,只有长江上游的金沙江来到丽江城外拐了一个大弯,这就是长江第一弯。就这一弯,成就了长江东流之路。也就这一弯,金沙江在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之间切出一条18公里长,拥有7道瀑布18处险滩,举世最深、最险的虎跳峡。世界奇观就在丽江边上风云际会,雪山、金沙江和泉水就这么早就了丽江的神奇,而金生丽水更注定了丽江的诞生。 50来岁的李实就像那许多传统的丽江男人一样,日子总过得悠闲而自在。但事实也并非完全如此,原因是丽江变了,李实的生活步调无可避免的也变了。原来不过2万人口的古城,如今每年都挤进超过300万的游客,他们有些来自国内,有些却是来自千里迢迢的国外。1996年的一场大地震,让丽江有了更让世人关注的名声,这名声从国内远播到了国外。面对源源不断的客人,古城有些人家索性就把自己的宅子改成了民居客栈。经历地震而毫发无伤的李家,就是几年前在原本爱玩鹰的李实手里成为敞开大门迎宾客的丽江古宅之一。传统四合五天井,走马转阁楼的纳西建筑样式,祖传上百年历史的宅子,也是丽江重点保护民居。当时要开办客栈,李实还向家里老人费了一番口舌。 300万游客的到来是古城建城八百多年来最繁华的时候。李实的生活、丽江的街头就是这么开始忙碌起来。初来乍到的人都说,丽江的街道就像迷宫和其他古城不同。此地没有中轴概念,没有对称的布局,分不清东南西北,找不到几条笔直的路。然而,这也正是古城的魅力之一。街道依水而建,人家依水而造。古城迷宫一样的街巷便来自于这些交错的水道,但谁也说不清楚,这是在哪些年代由哪些人完成。正如没有人知道古城到底有多少条流水,人们只知道,最初古城只有一条溪流,它从城北流进来,顺着东南方向出城,最终汇入金沙江。之后,人们再以人工开凿方式从这条溪流引出东河和西河,原来的那条溪流就被称为中河。如此一分为三,再三分为九。大约到了清代,丽江古城已经大致有了今天处处柔情似水的模样。丽江人说,水就是丽江的眼。眼的典型就是这些随处可见的井。井眼底下便是地下的清泉,以这点状的泉眼、网状的溪流,再加上中河及东西两河便构成了古城纵横交错的水系。 不大的地方,几十条水流,丽江城就仿佛建在了水上面,水流也俨然就是古城一条美丽的飘带,连着东家也接着西家。邻里之间也因为这些水日夜相连而守望相助了千百个寒暑。古城开办的民居客栈至今已经有260多家,李实开办客栈不算久,知名度却很高。来到他家的客人都要看一看那个很有名气的激沙沙。激沙沙来自纳西语,按照纳西东巴象形文的描绘,“激”意味着房子里有水,“沙沙”则如同两把锁,整个涵义,就是要用锁把象征吉祥的水锁在房子里。东巴是纳西人对经师或祭司的称呼,早先也只有祭司能使用这种文字,它是当今世界保存得最完整也是最古老的象形文字。李实的家据说是丽江古城里少数有水流进家里的地方,水从灶台下流过,而在院墙外分出两条小溪,当地人把它称为激沙沙。但也有人说,激沙沙其实就是水流的声音。以这样的形容,古城处处流水,俨然处处都是激沙沙。 一个美丽的地名,自有她美丽的由来。一个因为水而美丽的古城,自有她源源不绝的水的渊源。多水的丽江吸引了纳西人的聚集,他们世世代代倾注心力,用心地经营着丽江。直到今天,这个金沙江边、玉龙雪山下聚居着十几个民族的坝子,仍然以纳西族人为绝大多数,而其中大约30%的人依旧操持着传统的手工业。十三世纪末,元世祖忽必烈率军攻打纳西,建立了当地的土司制度,这座气宇轩昂的木府曾经是古城权力最高的木氏土司的府邸。据说还是仿造北京紫禁城的样式修建而成。作为木氏的后人,木界红和他的朋友开始了追溯古城历史的旅程。研究发现,自古以来,丽江地区一直就是古道重要的贸易中继站。古道,那是一条以人力和马蹄从三江并流的险峻山区踩踏出来的贸易之路,人们称之为茶马古道。有证据显示,古道极可能早在汉唐时代就已经形成,因为马帮和货物的经过渐渐形成人烟聚集的地方。水源充足、地势平坦的丽江坝子顺理成章地形成了古道的驿站。马帮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丽江的四方街,再从这里向四方分散开来,于是便形成了以四方街为中心街道呈放射状向外延伸,房屋从四方街层层铺开的古城格局。丽江古城称得上是“活着的茶马重镇”,它的面积不大,只有3.8平方公里,从高处俯瞰就像一方大砚台,人们又称它为大研古城。而今,马帮渐渐从历史退隐下来,取而代之,是背着背包行囊的旅行者,络绎不绝地涌进丽江街头。80多年前,一位出现在丽江街头的年轻学者率先把丽江介绍给了世界,他的名字叫约瑟夫·洛克(美国植物学者)。年近80的宣科回想当年,恍若昨日。洛克在丽江前后27年,有几年就是找宣科的父亲当翻译,当时的宣科才不过5岁。 玉龙雪山下的这座玉湖村是洛克住得最久的地方,纳西语称作“巫鲁肯”,就是这位美籍奥地利裔植物学者、探险家不断地以文字和照片,把丽江种种的美通过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披露给外面的世界。洛克在文章里写道,“这是一座天人合一的古城”。他也不止一次对宣科的父亲说,水是纳西人的灵魂,丽江的灵魂。只可惜,他要归宿在这美丽的地方的愿望却未能实现。但为寻找人间天堂而来丽江的外国人,洛克绝非最后一个,比如这位法国人乐家生,若干年前来到丽江旅游,一眼就爱上了这座多水柔情的古城。乐家生留了下来并成为古城长期居住的90个外国人之一。这是了家生在这里欢度的第三个圣诞节。为了留在古城,乐家生辞去了工作,也娶了一位中国妻子。前后相隔80年,乐家生却似乎和洛克灵犀相通,都因为丽江天生丽质的山水和淳朴的民风而停留在玉龙雪山下。但比洛克来得幸运的是,乐家生将自己的晚年安顿在这美丽的地方。来自塞纳河畔的乐家生似乎更加欣赏丽江水系巧妙的设计,比如古镇随处可见的三眼井,顺着水往低处流连成三个流动的水潭,上层饮用、中层洗菜、底层洗衣,层次分明数百年来不曾改变。显然生命中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了,乐家生在古城十几公里外的东河,又着手开办了第二家店,在这里他将打造一个与小巴黎迥然不同的酒吧。 面对潮涌的游客,丽江人不免开始忧虑,担忧他们改变了丽江传统的步调,甚至破坏了她古朴的情调,丽江人萌生了守住传统的意识。慕名而来丽江旅游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旅游旺季。李实的激沙沙客栈,十几个床位经常都被预订一空。李实最近又租了一个院子开办分号,使得接待量增长了一倍,但房间都是不带卫生间的普通客房。为了提高价位,李实的夫人极力说服要李实重新装修客房,只是在老宅子里大兴土木,李实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有分歧的讨论,在李家不止一次了,而李实的坚持似乎也只有在纳西人对古城那份古朴而坚贞的情感中才能找到答案。包括古城的一草一木,每一条溪水、每一座桥。从最大的石桥到仅有两米长的木板桥,古城的水上总共有354座桥,密度之高也是全国之冠。在河水流过古城的北端有一座古桥,名字也很别致,就叫“水上有桥,桥上有水”。如今,桥已不复存在,但老丽江人都记得,那是一座具备疏导洪水功能的桥。洪水先是被导入这座桥,再引到水流最大、最快的中河,快速流动的中河水将洪水冲出城外。就这样,巧妙地利用了城里的水系统而保证了古城和古城水系的安全。丽江也因此安然无恙到今天。 供奉在古城外靴顶寺的这尊铜像,就是纳西人崇拜的水神,在纳西人看来,人与万物原本都是大自然的一份子,也和人类一样,万物本有灵。因此在他们坚定的信仰里,他们崇拜着山川、珍惜着草木,自然也更景仰着他们福祸相依的水。那是大自然的赐予,丽江的魂。同样抱着舍我其谁的使命感,宣科把精通古乐的老人们重新聚在一起,这些乐手有的是教师,有的是裁缝,还有马帮的领队。正是这群身份不同、古稀之年的老人,组成别开生面的纳西古乐会。在1981年的第一场演出之后震惊了世人,一种深藏唐宋古风有着汉族道教神韵,却早在中原销声匿迹的古乐借着纳西的老乐手,悠扬地在古城的夜空中飘荡,似乎又找回了古老的乐魂。有人说,尽管这不是记录在音乐史籍或是大剧院演奏的音乐,但他们中间或许坐着不为人知的丽江的巴赫。一种天人合一的和谐,日复一日地流动在古城之中,这就是丽江,一个给过许多人祝福,同时也让许多人为她祝福的地方。而这静静的清泉、悠悠的流水,也将把这些祝福带到与她紧紧相连的长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