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王刘贺做梦也想不到,父亲和伯伯们朝思暮想,甚至不惜付出流血断头的惨痛代价,没有一个能如愿以偿争得帝位。自己远在昌邑小国,悠哉闲哉,无所用心,居然被长安城中抛出的“馅饼”砸中,命运也从此转折!海昏侯刘贺:27天皇帝干千件荒唐事2016-01-13 作者: 的玉印 来源: 大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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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典籍故实
□ 本报记者 卢 昱 目前,江西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已出土1万多件文物。对于墓主人的猜测还未落实,尤其是出土的三架悬乐,明显高于墓主是“侯”的官职。一种可能是某一代海昏侯偷偷给自己放了三架悬乐,还有一种可能是墓主就是刘贺,当时他是皇帝的“叔叔”,还做过27天皇帝,身份特殊。 因为主棺椁还没有打开,考古人员期待主棺椁内有私印等能表明墓主身份的文物证据出土,能直接证实墓主人身份。依据已出土信息组成的证据链来看,墓主人指向刘贺的可能性很大。 “昌邑王”“汉废帝”“海昏侯”,这三个呈抛物线形状的头衔,勾勒出刘贺的人生轨迹,也让他再次从历史中出发,走进大众视野。 长安城抛出“大馅饼” 在2014年大暑节气时,记者就曾到菏泽巨野县大谢集镇前、后昌邑村,顺着村民薛成标的指引,找到当地百姓称呼中的“岭地”。 这“岭地”实则为西汉昌邑国国都的城墙遗迹。几次黄河大决口,将这座雄伟的古城埋于地下。每当阴雨烟雾天,隐约出没的城门、城垛、垣墙、宫殿,共同缔造的巨野八景之一——“昌城烟雨”,依然会呈现在当地百姓眼前。 在被大片农田“包围”的古城西门遗址上,有几株杨树耸立其上,俯拾即是的瓦片和层次分明的夯土互相掺杂。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刘贺从这里出发,西去长安,吃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馅饼”——登基为皇。 这个“馅饼”来得太突然。那一年的四月十七日,年仅21岁的汉昭帝刘弗陵因病崩于长安未央宫。这刘弗陵是汉武帝刘彻的第六个也是最小的儿子,8岁登基,君临天下。 刘弗陵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当年,围绕汉武帝确立皇位继承人的遴选,掀起了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先是太子刘据受武帝宠臣江充构陷,深陷巫蛊案不能自明,被逼无奈,与皇后卫子夫仓促起兵,事败身死,导致长安城中祸乱继起,伏尸如山,血流成河,受牵连者达数十万之众,数万人因之殒命;接着是皇三子燕王刘旦,在刘据死后上书自请入京,希望立为太子,武帝大怒,削其三县。 皇帝这块“馅饼”的诱惑太大。贰师将军李广利和丞相刘屈氂,策划谋立皇五子昌邑王刘髆为储君。这刘髆是李广利的外甥,母亲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李夫人,他的儿子即刘贺。不料此事被宦官郭穰告发,李广利畏罪投降匈奴,刘屈氂被腰斩于市,两家俱遭灭族之灾。 最终,汉武帝选择了最小的儿子刘弗陵。为防止自己死后主少母壮、吕后之事重演,武帝又将刘弗陵的生母钩弋夫人赐死。 如今,在位13年的皇帝刘弗陵撒手人寰,身后无嗣,谁来继承帝位?群臣讨论后认为,在武帝的六个儿子中,唯有皇四子广陵王刘胥还活着,帝位的继承非他莫属。大将军霍光则力排众议,认为早在武帝时便已将刘胥排除在帝位继承人之外。这广陵王刘胥行事也太离谱,与帝王的风范格格不入。他长得身材高大,体魄健壮,力能扛鼎,喜好游乐,每每以赤膊空手同狗熊、野猪等猛兽搏斗为乐,且行为放纵,素无法度。 这么一来二去,立嗣之议月余而不能决。或是揣摸到霍光心理,或是出于霍光授意,一位郎官上书朝廷,言:“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少可也。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 此言正合霍光心意,武帝的孙子辈便进入他搜寻的视域。时年不到20岁的昌邑王刘贺也“幸运”地被锁定为继承者。 由此,大将军霍光等奏请上官皇太后发出诏令,征召昌邑王刘贺即刻赴京主持丧礼。需要说明的是,这上官皇太后,时年15岁,是霍光的外孙女。 于是,霍光就以上官皇太后的名义下了诏书,派少府乐成、总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等去迎接昌邑王刘贺,乘七匹马拉着的大车,请他到长安来即位。 刘贺做梦也想不到,父亲和伯伯们朝思暮想,甚至不惜付出流血断头的惨痛代价,没有一个能如愿以偿争得帝位。如今,自己远在昌邑小国,悠哉闲哉,无所用心,居然被长安城中抛出的“馅饼”砸中,命运也从此转折! 一步登天的狂喜 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曾梦想当皇帝的刘髆去世,年仅5岁的刘贺嗣位,成为西汉历史上第二位昌邑王。 彼时,昌邑地处济水下游、菏水南岸,北面是大野泽,向西溯济水菏水而上,可达秦晋;顺济水东北而下,可达齐国临淄;顺菏水而东南,可达吴楚。北方的牛马牲畜,南方的丝茶竹器,东方的鱼盐海产,西方的皮革纹旄,皆聚于此,使昌邑成为这一带富庶地区的中心。 即使在2000多年后的今天,昌邑古城的繁华仍可窥其一斑。“40多年前,北岭下面挖河的时候,挖出来一地排车铜钱,可惜一掰就碎,没人要。还有那大铜瓢,一个能卖两块钱。”昌邑古城西北角侯花园村村民侯长安回忆说。 这位年幼的小王爷刘贺,没有兄弟,只有四个姐妹。成长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他是一个率性到任性的人,不愿受各种礼仪规矩的拘束。对于治理昌邑国之政事,刘贺轻浮不羁,好酒贪色。而他身旁多是些附和的势利官员,怕惹火烧身,不敢谏言。唯独有琅琊人王吉上疏谏争,甚得辅弼之义。刘贺称赞他有忠心,立马知错认错,并赏给王吉五石酒和五百斤牛肉作为奖励。 只是,类似的错误,刘贺还是一犯再犯。对于错误,他何须要改?他并没有远大抱负。身为皇室成员最忌讳的就是“抱负”,抱负太久成了“野心”,这是最大的祸患。 小叔刘弗陵当皇帝时,昌邑王刘贺派遣中大夫到长安,做了好多仄注冠,用来赏赐大臣,还让奴仆们戴这种冠。冠本来是表示尊贵的服饰,奴仆是卑贱之人,刘贺无缘无故地喜好制作这种奇特非常的冠,这是对尊贵施以凌犯的象征。而让奴仆戴这种冠,则意味着将从最为尊贵的地位坠落到最卑贱的地步。 当时昌邑王刘贺狂妄胡闹,明知小叔刘弗陵有病,还照常跑马打猎射鸟,跟饲养马的奴隶、掌管膳食的厨子游玩相处寻欢作乐,骄横放荡,不守规矩。 如此胡闹十余年后,在刘贺不到20岁时,天降诏令。他惊喜异常,安排车驾人马迅即启程,风驰电掣般向京城长安进发。这时候,好消息也传遍了昌邑王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恨不得能跟刘贺去长安风光风光。 昌邑王国的臣子们,以及刘贺的狐朋狗友们,浩浩荡荡数百人跟随刘贺同去长安。据《汉书·武五子传》:“其日中,贺发,晡时至定陶,行百三十五里,侍从者马死相望于道。郎中令龚遂谏王,令还郎谒者五十余人。” 可想而知,正午时分,刘贺从昌邑出发,一路狂奔。傍晚的时候,就赶到了定陶,跑了135里路,沿途每隔一段就有一匹累死的马横在道旁。马匹越来越少,队伍行进速度渐缓,刘贺不得不听从郎中令龚遂的建议,安排随行的50多人折返回昌邑。 可见刘贺想一步登天,火速跨进长安的狂喜和急切! 27天的天子梦 然而,如此急若星火的行程,竟不能使刘贺忘记贪色纵欲。车驾行至济阳(今河南兰考东北)时,刘贺还惦记着当地的特产,派人求得“长鸣鸡”,作为沿途解闷的玩意;在路上还买了几根竹子合并一起的手杖。 经过弘农(今河南灵宝北)时,遇到美女,刘贺让人掳掠纳入车中。还未入潼关,朝廷的使者闻知此事,大为不快,责备昌邑相安乐。安乐告诉了郎中令龚遂,龚遂去问刘贺,刘贺竟然耍赖矢口否认。为逃避罪责,洗清自己,刘贺不得不将为首的恶奴交给卫士长惩办。 当刘贺一行赶到灞上,大鸿胪早已恭候在郊外迎接。主管车马的驺官奉上皇帝乘坐的车子,平明时分到了长安东门。 郎中令龚遂谏道:“这里已是长安的东郭门了,按照礼制,奔丧望见国都,就要放声大哭,以表哀思。” 刘贺白了一眼龚遂,淡淡地道:“我咽喉痛,哭不出来。”等来到长安内城门,龚遂又提醒他,刘贺说:“内城门与外城门不都是城门嘛。”还是不哭。 等车马就要到未央宫的东阙之下,龚遂又说:“昌邑王的帷帐设在阙外驰道的北边,未到帷帐,有条南北行道,马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大王您应该下车,向西对着门楼跪下,放声痛哭致哀。”刘贺说:“好吧。”便到门楼下,就照礼仪哭了一番。 等车驾进宫,刘贺得偿所愿,在昭帝灵前接受了皇帝的玺印和绶带。黄袍加身,刘贺立即命令侍从官员轮流拿着符节,将昌邑王府的侍从、马倌、官奴两百多人召进宫中,与他们在禁宫之中嬉戏耍闹;他把诸侯王、列侯、两千石官阶应佩戴的印绶,随意赐给昌邑王府的郎官和一些被赦免的奴隶佩戴;他与随行的官员、官奴通宵夜饮狂欢,任意取出府库中的金钱、刀剑、玉器、彩缎,赏赐给他们;登基后祭祀天地宗庙的仪式还没来得及举行,他却急不可耐地写信加玺印派使者拿着旄节,以三份太牢之礼去祭祀昌邑哀王的陵庙。 在汉历初夏四月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汉昭帝刘弗陵,被拖延至盛夏六月初七,刘贺即位后才得下葬。昭帝的灵柩停放在未央宫前殿,朝野哀声盈耳,刘贺却命人将乐府收藏的乐器悉数取出,引进昌邑王府的乐工敲击弹唱,纵情歌舞,肆意作乐。作为昭帝的嗣子,他每天早晚两次哭临昭帝灵柩,身穿重孝,却毫无悲哀之心,照旧饮酒食肉。 昭帝刚刚安葬,刘贺便急匆匆地到前殿敲击钟磬,召入乐工,鼓吹歌舞,把所有的乐器都演奏起来;脱下丧服,他便乘坐辇毂带着盛大的仪仗,到北宫、桂宫观看耍弄野猪和斗虎的表演;他命人将为皇太后驾车的小马牵来,让官奴骑乘,在掖庭之中纵横驰骋,恣意游戏玩乐;更为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一天到晚混迹于昭帝的宫女之中,并恐吓左右,谁胆敢泄露出去,一律腰斩。 在刘贺心中,可能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据《汉书·霍光传》载,在刘贺做皇帝的27天里,他派出的使者穿梭般忙碌,一个个手持旄节诏书,向各官署下达指令和征调索取物资,共计1127起。 “废君”只在一时间 刘贺如此荒淫无道,丧失帝王礼义,搅乱纲常,满朝文武一片哗然。文学光禄大夫夏侯胜、侍中傅嘉等多次进谏规劝,刘贺不但充耳不闻,反而一意孤行,甚至派人按簿册责问夏侯胜,又命人拘捕傅嘉,投进监狱。 从昌邑一起到长安的王吉也奏书,劝刘贺要有所敬畏,戒骄从礼。当了皇帝的刘贺开始做梦,梦见有东西堆积在西殿阶的东侧,有五六石之多,上面用屋顶上的大瓦盖着,揭开一看,原来是苍蝇的屎。 他就这件事询问龚遂,龚遂说:“陛下读过的《诗经》中不是有这样的诗句吗:‘飞来飞去的苍蝇,落满藩篱,和乐平易的君子,可不要听信谗言。’陛下身边谗佞小人很多,就如同这苍蝇屎一样。您应该进用前朝大臣的子孙或亲信之人作为左右近臣。如果不忍心疏远昌邑的旧下属,而听信他们中的谗言和对您的阿谀顺情之话,必然要有大祸发生。希望化祸为福,把昌邑旧人都放逐出京,为臣我要第一个被放逐回家。” 刘贺不采纳他的话,依然故我。而一手将刘贺扶上皇帝宝座的大将军霍光,目睹刘贺的所作所为,忧心忡忡,思虑再三,决定将其废掉,改立新君。于是,他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大司农田延年等秘密筹谋废立之计。计议商定之后,霍光派田延年前去与丞相杨敞通气,以便统一思想,共同行动。 杨敞乃谨小慎微之人,闻废立之议,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不置可否。其妻是太史公司马迁的女儿,颇有胆识,见丈夫大事面前六神无主,暗暗着急。趁田延年去洗手间之际,她悄悄劝丈夫说:“国家大事,岂能犹犹豫豫。既大将军已有成议,你何不立即表明态度,全力支持,当断不断,必将大祸临头啊。” 杨敞依旧拿不定主意,双眉紧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司马夫人正欲进一步说服丈夫,田延年一步跨进厅堂。她回避不及,索性大大方方地与田延年相见,两句嘘寒问暖之后,不等杨敞开口,便自作主张,率先给田延年回话:“杨敞拥护大将军的决定,完全听从大将军的吩咐。” 废黜刘贺的统一战线悄然建立。第二天,霍光率群臣去谒见上官太后,禀明昌邑王入宫后的种种悖德逆行,太后驱车登未央宫承明殿,传刘贺跪伏听诏。 刘贺的马车刚进入未央宫,几个守门的宦官就抓住门环要把门给关上,不让昌邑群臣入内。昌邑群臣200多号人,眼见刘贺孤身一人入内,情知有变,骚动起来,一心护主的昌邑群臣与侍卫们起了冲突。 刘贺发觉,停了下来惊讶地问道:“这是为何?”并要将门打开。霍光急了,假惺惺地跪了下来,说道:“皇太后下的诏,不让昌邑群臣入内。”看到霍光竟然跪下,刘贺愈加觉得蹊跷:“有话慢慢说,何必搞得这般吓人!” 霍光下令将所有的昌邑臣子都赶到金马门外,早已埋伏好的全副武装的大队羽林军在霍光亲信张安世的率领下赶过来了,羽林军如虎入羊群般将200多名手无寸铁的昌邑臣子一个个五花大绑了送去监狱。 刘贺欲极力阻止,霍光见刘贺这副拼命的架势也有些怕了,毕竟刘贺是在位的皇帝,万一在混乱中误伤了刘贺,岂不是就要担弑君之罪?于是,他令几个原先伺候过汉昭帝的近臣宦官拦住刘贺,紧紧看守着他。被困其中的刘贺愤懑地问左右道:“这些跟随我的昌邑臣子究竟犯了什么罪,大将军凭什么把他们都抓起来?!” 少顷,有太监过来传旨,皇太后要召见刘贺。刘贺听了不得不去。一边是昌邑群臣个个被捕,一边是皇太后突如其来的召见,刘贺心中已是方寸大乱。 太史令宣读大将军霍光、丞相杨敞、车骑将军张安世、度辽将军范明友等群臣的联合奏劾,历数刘贺即位以来的荒淫不轨之举,请求将其废黜。上官太后准奏,立即下诏废黜刘贺,命其仍回归昌邑,并赐给汤沐邑两千户。另立武帝的曾孙、戾太子刘据的孙子刘询为君,史称“汉宣帝”。 这一套“废君”之戏演罢,刘贺的皇帝梦依然未醒。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大将军霍光说:“我听说天子只要有七个诤谏之臣,即使无道也不会丧失天下。”霍光没好气地回道:“太后已经下诏将你废掉,你还自称什么天子!”说罢,“乃即持其手,解脱其玺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群臣随送”。 刘贺被泼来的冷水惊醒,向西拜道:“我愚昧不明事理,不堪担当汉朝的重任。”之后,起身坐上皇帝侍从的车辆。 大将军霍光把刘贺送到昌邑邸后,霍光告罪道:“您的行为自绝于上天,臣下等怯懦无能,不能自杀来报答您的恩德。臣下宁可有负大王,不敢对不起国家。但愿大王能够自爱,臣下将再也不能见到您了。”霍光哭着离开了昌邑王。 此后,群臣又上奏说:“古代被罢黜放逐之人,都被流放到很远的地方,不使他干扰国家政令,我们请求把昌邑王刘贺迁到汉中房陵县。” 而昌邑国的群臣由于没有尽辅佐教导君臣之责,使王误入歧途而获罪。霍光就将他们全部杀了,共有二百多人,唯独王吉与郎中令龚遂,以忠谏得免。当这些人被拉出去处死的时候,都在街道中哭泣呼喊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海昏梦破难回乡 宣帝即位后,心中疑忌刘贺。元康二年,他派使者赐予山阳太守张敞的加玺御旨说:“诏令山阳太守:要谨慎防备盗贼,监察往来过客。然而此令不可下传外露!” 从此,张敞就向朝廷列条奏报刘贺活动起居的情况,说明刘贺被废之后的反应或表现。奏报说:“臣下张敞于地节三年五月到任治事,前昌邑王住在以前的王宫内,宫内有奴婢一百八十三人,大门紧闭,只开小门,选派一名廉洁的官吏出来领钱物买东西。每天早晨采进食物,食物之外的物品不得随便进出。督察盗贼的一人专管巡逻,监察往来出入之人。用前昌邑王家的钱雇用士卒,防护宫垣清静院庭,防备盗贼。我多次派丞吏去察看。” 四年九月的一天,张敞进王宫视察刘贺的生活状况,看见这位故昌邑王年约二十六七岁,人长得面容青黑色,小眼睛,鼻头尖而低,须眉稀少,身材高大,患痿痹之症,行走不便。上身穿短衣,下身穿大裤子,头戴惠文冠,身佩玉环,头上插着笔,手中拿着木牍,前来拜见。 张敞与刘贺坐在中厅谈话,观察刘贺的衣冠服饰、言谈话语和跪坐起行等,发觉显得痴呆发傻。刘贺有妻妾16人,共22个子女,其中11个儿子,11个女儿。张敞看到刘贺家中的歌舞伎女张修等十人,没有生子女,又不是王的姬妾,是良家子女,没有入官籍,应当把她们放归本家。太傅豹等人则擅自留下,让她们做了园中的宫人。 刘贺知道这件事之后,向张敞解释说:“让这些宫人看守园子,得病的不给治病,相互斗殴杀伤也不法办,就是为了让她们快点死,太守为什么要放她们回家呢?”张敞由此判断,刘贺依然是天性喜好乱亡,始终没有仁义之心。 自此,汉宣帝觉得刘贺不足为虑。转年春天,就颁下诏书说:“听说象有罪,舜还是封了他。骨肉之亲,分而不断。今封前昌邑王刘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 刘贺被封侯固然可喜,但是他的封国——海昏,远在江西的鄱阳湖西岸。刘贺将不得不告别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山东,以及亲朋故知,远走他乡。 受封之后,刘贺原本要赴长安谢恩,行加封礼。然而,汉宣帝的心腹大臣金安上上书道:“愚钝凶顽废弃之人,不宜得奉宗庙朝聘之礼。”从此断绝了刘贺再赴长安之念。 刘贺直接从昌邑国出发,携带家眷去往江西任海昏侯。 海昏名为“国”,其实只相当于“县”,隶属于豫章郡。侯国受当地郡县官吏管辖,侯国的主人仅享有物质上的特权,如收取封地的租税供享用,没有任何政治权力。受封后,刘贺必须尽快抵达封国,否则就是对皇命的大不敬。 匆匆忙忙、仓仓促促,初到海昏国的刘贺,虽有封地,却上无片瓦,遑论宫殿。根据史料记载以及最新的考古发现推测,刘贺最初的落脚地应在如今的新建县昌邑乡,昌邑乡应当就是因为刘贺一行人的到来而得名。由于昌邑乡位于赣江下游,水患严重,再加上鄱阳湖匪患骚扰,随后只得又另觅安身之所,最终选定海昏国都城——紫金城城址,即如今的新建县铁河乡陶家村的一处高地。 刘贺的紫金城分为内外城,虽经过了两千多年的风吹日晒雨淋,犹能见到高达3米的土城墙。承担保护城池安全职责的守卒们驻扎在内外城中间地带,而近似椭圆形的整个外城,被一条护城河围绕着,易守难攻。 如今,护城河已经干涸,部分河段成为村民的稻田。内城又分为前庭与后宫,前庭为会客议事、举办大型活动的所在,后宫则为海昏侯的寝殿,妻子儿女等家眷居住于此。 刘贺来到海昏,从一片荒芜开始苦心经营着自己的封国国都。孰料,数年后祸从天降。刘贺与一个名叫孙万世的小官吏有来往。有一次,孙万世问刘贺道:“你以前遭废黜之时,为何不坚守在皇宫中不出来,下令斩了大将军霍光,反倒任由他把你的皇帝玺绶给抢走呢?” 刘贺回答道:“的确如此,我失算了。”孙万世又安慰道:“估计不久后,你就不再是‘侯’,当晋升为‘豫章王’。”刘贺道:“即将如此,但这个话说不得啊。” 祸从口出,覆水难收。很快,这话传到了扬州刺史柯某耳朵里,柯某上奏朝廷。经“有司案验”,建议逮捕刘贺。汉宣帝虽未允准,也没有废除他的海昏侯位,但削去了他的三千户食邑,只剩一千户。 满心期待、满怀希望,最终落了个削户的下场。经历此祸,刘贺想要当豫章王,甚至重回昌邑的希望也告破灭。 在海昏时,经历大起大落的刘贺满怀郁闷。据野史记载,刘贺在鄱阳湖上曾往返棹舟浮江,至赣水口愤慨而还,后人称此地为“慨口”。 清代诗人黄正澄以“慨口”为题赋诗一首,诗曰:“城漫移昌邑,侯空据海昏。繁华都已矣,博陆可今存?”沧海桑田,两千年岁月不仅尘封了过往繁华,湮没了昔日王侯,连“慨口”也难寻其踪。 1977年,考古人员在巨野县东南22公里的红土山上,发现一处疑似刘贺父亲刘髆的汉墓。此墓东北13公里处,即是昌邑国国都。 更为巧合的是,此墓以北1500米处的金山南侧,有一未建成即废弃的大型崖洞墓,冢壁多刻石。其中,有北宋崇宁元年邓御失《清凉洞记》刻石一方,内有后汉志其注引晋地道记,为此宫(秦王避暑宫),为废冢,或云汉“昌邑王造,或云秦时,尚持两说,犹为不定之辞”句,此废冢为昌邑王刘贺预造墓,似可信从。 依然梦想着回老家昌邑国,甚至把墓葬都预造好的刘贺,再也没能北上。在慨口归来后不久,曾经的“昌邑王”“汉废帝”刘贺,在悲苦与忧悒中溘然长逝。这一年大约是公元前59年,“海昏侯”刘贺34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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