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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20 04:00 | 豆瓣： 引子 武泰元年二月，北魏晋阳城，博陵郡王府的议事厅中，一个人双手握在背后，正缓缓地绕着议事厅踱步，这个人肤色白皙、身形高大，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容貌依然俊美异常，看起来不像是苦寒北地之人，反倒像个江南士子一般。他的眉头紧锁，一边走一边转头观看议事厅内四周摆放着的金色塑像，这些塑像共有十九尊，尊尊与人同高，每尊塑像的下面，都摆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几个大字，仿佛佛殿里罗汉尊者的铭牌一般。议事厅里烛火未升，光线略有些暗，只能依稀能辨认出木牌上刻着的字，分别有：东海王、南广王、雍王、越王、宁王、长沙王….奇怪的是每尊塑像上要么有条巨大裂痕，要么面目模糊不清，还有些塑像缺手缺脚，最离谱的一尊塑像竟然只有半截身子，腰以上部分只是一团融化后凝固的铜堆而已。踱步那人越走眉头越紧，直到他在一尊塑像前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塑像，仔细端详起来。眼前的这尊塑像与其他尊不同，每一处细节都完整无缺，他左手捧着书卷，右手持笔，目光炯炯，脸上不怒自威，一股堂皇大气油然而起，让人看见就忍不住要顶礼膜拜。在塑像脚下的木牌上，刻着三个大字：长乐王。 第一章 未时刚过，午间的那股温热已经开始消退，入春时间不长，天气还有些清冷。远处永宁寺报时钟刚刚响完，余音尚存，和着永宁寺塔顶被风吹起的金玲声，悠远之极。元湛之抬头看看天色，时间还早。座下的虎形傀儡兽正不紧不慢地向王府走去。傀儡兽的行进路线是事先设好的，何时前行，何时转弯，配合机括速度，容不得半点更改，内里的机括每半年由奇巧堂的人过来更换一次，若要调整路线，也得找他们过来重新摆布一番，麻烦得很，也只有元湛之这样的天家贵胄才使得起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听说南边的千机门另辟蹊径，以木为材，造价低了许多，普通人家也能用上，只是如今南北两朝已经许久不通声息了。若有机会能去南边转转就好了。元湛之脑中杂七杂八地想着，嘴上也没闲着，合着钟声余音轻轻哼唱来，“听钟鸣，当知在帝城。参差定难数，历乱百愁生。去声悬窈窕，来响急徘徊。谁怜传漏子，辛苦建章台……”这首听钟歌本是南朝降过来的萧氏皇子所做，甚是缠绵凄婉，今日却被元湛之唱得轻灵跳脱，正合他十四五岁的大好年纪。 “哎哟，对不住，赶路走急了，小兄弟没伤着吧！”元湛之眼角的余光刚撇见一团黑影，就听见哐地一声大响，歌声猛地被斜刺里的一撞打断，这一撞力气可不小，元湛之被撞得眼冒金星，他晃晃脑袋，眼神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大汉。那大汉见他没反应，连声道歉，接着笑呵呵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身便走了，汉子手掌虽大，手心却甚是冰寒，元湛之感到一阵凉气从他后背透了进去，转瞬不见，他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汉身着半截皮袄，背着个小包袱，腰里别了根短棍，风尘仆仆，一身北镇装束。他的步履甚快，转眼就走出老大一段路去，那背影边走边唱道：“听钟鸣，当知在帝城。西树隐落月，东窗见晓星……”这是听钟歌的第二阙，想来是他刚才听到元湛之所唱，心有所感，随口唱了出来。只是这歌声听起来悲迈豪雄，北地苍凉之气扑面而来。“好一位悲歌慷慨之士！”元湛之暗自想到。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平日里却极爱听王府里的护院们聊那些江湖任侠传说，一心想结识几个江湖上的异人，眼见这大汉形容非凡，有心上去和人家攀谈几句，一愣神的功夫，那大汉已经走得远了，只隐约看见背影在洛阳街道的槐树荫里晃得几晃便消失不见。元湛之叹了口气，拍拍傀儡兽的虎脑袋，如此好汉，当与之对饮几杯才是，今日错过实在可惜！想到这里，他从傀儡兽虎耳上挂着的书袋中掏出纸笔，舔湿笔尖，草草写了几句，大约就是我有事先去会会朋友晚点再回家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如此这般，塞回书袋，然后笑着再拍了拍虎脑袋，“虎头，你替我先回去吧。”说罢跳下傀儡兽，一路疾行，沿着铜驼街向南走去。边走边想：海客居的姜胡子见多识广，我把今日遇到奇人的事也说讲给他听听，看他什么反应。元湛之心头一团火热，越走越是带劲。 海客居位于永和里边上的一条小巷子里，是整条巷子生意最差的一家饭馆，永和里原先是汉太师董卓的宅子，现在住的都是当朝显贵，太傅、仆射、尚书、尉卿，什么样的官都有，一户户高门大宅毗邻，平日里访客车马如织，出入都是前呼后拥，鼓吹、班剑天天都有，整日闹哄哄的，人一多，附近酒肆饭庄的生意也好得出奇，唯独海客居，整天冷冷清清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其实里面的饭菜味道极好，元湛之有次被父亲领着去他六叔福王家串门，嫌府里的饭菜不好吃，自己偷溜出来乱逛，阴差阳错走进了海客居，一吃就喜欢上了，隔三差五就来上一趟，有时还带太学里的同学一起来吃。姜胡是这家饭馆唯一的一个厨子，年纪虽然不大，游历甚广，据说连波斯大食都去过。元湛之是个好吃的主，吃到满意，忍不住要钻进厨房和大厨聊上几句，一来二去，便与姜胡熟悉起来，还给给他起了个姜胡子的外号。元湛之不止一次跟姜胡说海客居的店面太不醒目，就连他这样的熟客一不留神都会走过，姜胡每次都笑呵呵地说挣得够花就行，不想太累，元湛之是个懒人，听听觉得很有道理。别看姜胡留着一脸短须，其实年纪也就只比他大上几岁，见识却是元湛之这公子哥无论是如何也比不上的，平常聊天也多半是元湛之一个人天南海北地瞎问，姜胡随口给他解说。今日难得有个话题可以主动吹嘘一下，元公子哪能错过？ “哎胡子你说，他会不会是个江洋大盗？”元湛之翘着二郎腿坐在厨房里，手里端了杯酸酪，边喝边问。姜胡用手背试着灶上火头的温度，不时添减柴火。他身材不高，有些偏瘦，虽然满脸短须，却一点不显得邋遢，一双眼睛灵动有神，看起来也就二十上下的年纪。锅里的鳆鱼羹微滚，泛出一连串鱼目大小的气泡，这会的火候最是关键，不能大滚又不能减火，得小心伺候着才行。他随口答道：“哪个江洋大盗脑子坏了，跑到洛阳来抛头露面，找事啊？”九孔鳆鱼羹是海客居的招牌菜，美味绝伦却费时费工，火候最难掌握，一般人来点姜胡都推说料不齐不做，也就是元湛之到了才有这个口福。“不好说啊，大隐隐于市你懂吧，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就像你这样，谁能想到海客居的厨子竟然是那叫什么骡马大食的逃犯？”元湛之没心没肺地说着，日光从厨房的通风大窗里斜照进来，把他照得浑身一片金光。姜胡皱着眉转过身来，瞪着元湛之说道：“妈的那次我喝多了随口一说，谁让你成天挂在嘴边的？”元湛之被他注视的那一瞬间就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一般，其寒彻骨，竟是一动也不敢再动，好在这感觉转瞬即退，他象只刚刚被蛇放过的青蛙一样猛地跳了起来，忍不住哆嗦了几下。姜胡依然盯着他看，却没了刚才那般气势，他忽然凑近几步，伸手按住元湛之的肩膀，仔细看着他的脸说道：“咦？你别动，让我好好瞧瞧。” “我的脸有什么好看的？你刚才那下是不是杀气？好吓人啊！胡子，你是不是杀过人？”元公子是个豁达人，惊吓劲刚过，立马好奇心发作，连声发问。“别废话，刚才你说那人在你背上拍了几下？”姜胡眉头皱了起来，顾不上灶上的鳆鱼羹缺了看顾，开始冒出一丝焦糊气，“是啊是啊，就是这里”元湛之将手费劲地朝后背伸过去，反手指给姜胡。“当时你觉得凉还是热？”在元湛之看不到的后背处，姜胡将拇指食指和尾指轻按在他的肺腧穴周围，面色凝重。“凉，不过一下就过去了，怎么回事？难道我是着别人道了？”元湛之虽说是个惫懒人，却一点不傻。看姜胡如此郑重其事，知道事情不对，紧张之余又微微有些兴奋，竟然有天能成为江湖异人的下手对象，莫非自己象传奇小说主角那样身怀重宝而不自知？“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问问。你看那边是什么东西？”姜胡趁元湛之抬头的功夫，轻轻一指拂过他后脑，元湛之没出一声便耷拉下脑袋，坐着睡了过去。姜胡又伸手在他背上其他地方按了几下，最后把手掌放在顶门，微微放出一缕气息，在元湛之的身体里游走探查起来。 “怪事，听他的讲述，那人应该是个六镇的北人，怎么会如此阴狠绝戾的南疆蛊术，”姜胡放下手掌，沉思起来，“看气息应该只是个传音蛊，只是下蛊的手段有些霸道，一旦触发，对受术之人的身体也是极大的损伤，倒是趁早替他解了的好。”姜胡起身从厨房的碗柜里取出个竹筒形的小匣子，匣子表面被磨得油光锃亮，看上去有些年头。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排银针，他将右手重新按回元湛之的顶门，左手从匣里依次取出银针一根根沿着姜胡的尾椎一路隔衣扎上去，速度开始很快，后来逐渐慢了下来，最后几针尤其缓慢，下针之后过得很久才慢慢捻入，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东西。片刻后，就见元湛之背脊处的衣服下一阵起伏，沿着椎骨，经过后颈的风池、大椎数穴，径直向上窜去，姜胡放在顶门处的手掌开始抖动起来，愈振愈烈，最后竟然嘭的一声，将他的手掌微微弹起，姜胡闷哼一声，缓缓提起右手，只见一根发丝粗细、食指长短的赤色小虫随着他的右手手掌从元湛之顶门里被拔了出来，小虫的一头叮在姜胡的掌心，露在外面躯体在空气里不停扭动着。姜胡从灶台边取过一只海碗，摆在面前，又用指甲在元湛之的手腕处轻轻一划，将伤口对准海碗，鲜血顿时淌了进去，那小虫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愈发扭动得厉害。接到小半碗血，姜胡放下元湛之的手腕，在伤口周围按动几下，血流顿时止住移动自己的右掌心覆在海碗之上，那条扭动着的小虫正好浸进碗里已经接了小半碗的血里。他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吾藏玄阴，队付分云，金木火水，令邪化土……”，这道百解咒据传是班大师所创，化蛊破邪最利。伴随着咒语，安静的厨房里渐渐响起一阵嗡嗡之声，仔细听听，这嗡嗡声是从海碗里发出的。声音连绵不绝，最初象琴弦之声，慢慢地开始有起伏顿挫之音，最后从海碗里发出的竟然是一阵阵人声，听起来虽然有些僵硬，却一遍一遍越来越清晰：“长乐殿下：皇帝晏驾，春秋十九，海内士庶尤曰幼君。太后胡氏携未言之儿，以临天下，其可得乎？吾世荷国恩，不能坐看成败，今欲以铁马五千，控弦一万，赴哀山陵，兼问侍臣帝崩之由，吾于太原筑长君诸王之金人十九，人各筑像不成，唯殿下像光相具足，端严特妙，是以约期，吾已遣众秘入洛阳，四月初二佛降之日，与殿下会于青阳门内胡统寺塔林内，携君北渡，共襄盛举。不知殿下竟未何如？若有意，请于四月初一子时于府中次第放飞孔明灯三只，则大事可期。吾于太原洁樽恭候大驾，秀容，尔朱荣。” 选段结束，免费阅读全文请戳 作者豆瓣阅读主页请戳：张唐  ——— 第三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入围作品评选正火热进行中，豆瓣一刻将每天展示一部入围作品，欢迎关注豆瓣阅读的主页、App、微博、小站，免费阅读更多最新入围作品并参与评选。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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