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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哲学，我的一天总是被颠来倒去的气温折磨，漫长的像一个礼拜。在与人交谈的时候也没有意识到大家都在用同情的眼光看我。那个时候我生活得很奇怪，我想方设法地把身边的朋友都得罪了个遍，却又在赶走所有试图关心我的人之后假装惨兮兮的在日记里写下没有人爱我。我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我的改变，也许那个时候我的脑海里就只有一句话，等你头上开满鲜花，我们就在一起。 这句话是他对我说的，是我迄今为止听过的最漂亮的拒绝。我确定我爱他爱得发了疯。我把没完没了的阳光想象成他手指的爱抚，把飞来飞去的柳絮当做他身上的气味。我对仅剩的朋友说我恋爱了，那种兴奋和满足带有悲剧色彩，让我如痴如醉。 但他不爱我，我第一次告诉他我爱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他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毫不费力地毁了我关于我们两人之间爱情的想象，这让我的脑子里不停地抱怨，为什么没有人在我遭遇这种尴尬局面之前就告诉我在面对这种友好但坚决的态度时应该如何表现才能看起来既不减少情感又不丧失尊严。他的表情很镇定，眉毛动也不动一下，甚至连看也没看我一眼。我的心一下就软了，紧接着我明显感觉到一种无法无天的害怕在那一刻控制了我，我说不出话来，也问不出为什么。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对我自己说，这就是我的初恋，并且还会持续一阵子。 我没有想过为什么爱他。我只记得在遇见他之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人牵了我的手，他的一切都是我喜欢的样子。醒来时我感觉自己的口水是甜滋滋的，这味道在朦胧的日光里给了我久违的关怀。接着第二天我就遇见了他。他讲话的声音带我去了那个时候我正痴迷的拉丁美洲，并给了我渴望长寿的梦想。如果还有什么能表达我当时近乎着魔的情绪的话，我想就是爱情。可是在那个晚上入睡之前，我意识到有烟味伴着女孩儿的撒娇声笼罩了我，这让我翻来覆去地产生了对未来的失望。但我当时并没有想到，这种失望不仅影响了我日后对任何事的判断，更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我的爱情。 遇见他之后我心情很好，可能是因为我远在天边的朋友给我写了一封关于回忆的信。我的朋友在回忆里描述了我最好的样子，我差一点就在对自己的认可中哭了。很久以后，我依然不能确定我当时巨大的感动究竟是对我过去单纯的缅怀，还是对我未来牵强的预判。当然，我心情很好的最主要原因是相信他爱我。我几乎想不出来任何理由他会说不。我想他不可能在乎我脖子上的疤，也不可能在乎我走路像要飞起来的姿势，更不可能在乎我发烫的手臂和奇形怪状的牙齿。在这种满不在乎的骄傲中，我等来了莫名其妙的失败。后来我也想过是不是我表达的时间出了问题，但我坚信爱是新鲜的，它又不像悲剧那样无处不在。我盼着他说他也爱我，爱我胡乱发作的脾气，和我咎由自取的孤独。可我错了，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我们不会这样结束，我的倔强在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种可能。 我通过一切渠道告诉他我的性格，这真是天大的蠢事。这个过程比我想象的更加麻烦，好像每天我都要和自己来一次掏心掏肺的对话，这里面的严肃劲儿简直让我喘不过气来。那段时间我筋疲力尽，甚至连倾诉也在漫不经心的观察里变得笨拙无比。我告诉他我痴迷拉丁美洲完全是因为几本可爱的小说，那里的人都有神奇的爱的能力，可我并没有要求他带我去看一看，我没这么做真是太棒了。我知道这种说法很做作，可这是事实，我后来也觉得很多事实就是这么做作，不单单只是我的。我还告诉他我几乎喜欢任何描写爱情的故事，不管是永远激情澎湃的欧洲，还是曾经战火纷飞的中国，我说爱情总是发生在奇怪的时候，但却能给我感同身受的痛苦和难以描述的幸福。不过为了防止不幸的发生，我并有告诉他我太多的缺陷，我模仿着那些故事里的人说出了我最可爱的一面，倒不是害怕这样的缺陷会吓走他，而是相信因为爱，我可以慢慢变成另外一个人。当然这种改变并没有完全发生，因为我在表达自己的时候总是太不严肃了。 他对我多少有些虚假的坦诚漠不关心，这让我这种单方面的吐露变得十分滑稽。在我的概念里，他会告诉我他也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以忍受的黑夜，兴奋和欲望是黑夜变长的原因。还有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和陌生人交谈，尽管他对理性压迫欲望这事儿有着深深的理解和愤怒，他会为爱做各种疯狂的事，会为了我做一个充满秘密的人。可惜的是等着我的总是最敷衍的回答，甚至对我自言自语的放任。我没有发现他对夜晚的排斥和热忱，也没有看见他要和我分享秘密的眼睛。好在这一切最终都被我用“神秘”匆匆带过，并且在之后的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近里迅速地决定我要怀着对英雄的崇敬和对秘密的探索继续我的爱情。 这是我第二次告诉他我爱他。那天我因为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一件事感到特别委屈，更糟糕的是那段时间我还没能摆脱一有事儿就想倾诉的坏毛病。跟他抱怨了几句之后我带着对生活的自怨自艾毫不害臊地表达了我对他的追求。我说我特别感谢他能听我说话，可是没办法我还是爱你。他这次看了我一眼，确定我的情绪不能再糟糕之后说我们不可能。不过他没猜错，我当时的情绪已经到了快崩溃的地步，可我不会崩溃，我说我原本以为你会看在我倒霉的份上安慰我或者撒谎骗我，我没说我爱你的诚实啊，可这是怎么回事。再说了，你怕什么，我不就是爱你么，你怕什么。他接下来就不说话了，最丢人的是我没忍住一下子哭了。但我拼命告诉他这不是因为你，就是因为太倒霉了，我有点控制不住。等到我鼻涕也流出来的时候，他递给我一张纸，我擦完之后攥在手里，随后也就扔掉了，但那天晚上我竟然梦到他走在我身边，他笑起来的脸成了我后三次冲动的理由。 他还是不怎么搭理我并且刻意和我保持距离，甚至把他对我的排斥装作对爱情的排斥。这让我想起很久以前，我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去陌生的地方见我的爱人。在众人的狂欢里我看到他已经苍老的脸，感觉到我与他的距离远比我还来不及表达的疯狂更令人绝望。他唱我爱的歌唱的我的心就要流出泪来。后来我又去见了他一次，带着体会无助的心情和感受温暖的期待。而今天我有了新的爱人，我爱他爱得发了疯，可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我在以后并不可能让他以这种疯狂的方式对我的爱做一个回应，哪怕我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还好在被他拒绝之后我迎来了一个假期，我带着扑面而来的负面情绪和裹挟着我的对爱情的向往离开了一阵子。在这期间，我看见无数个自己喜欢的人在我面前躁动，奔跑，接吻然后消失。我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用它拼命地想一个人。也许那些天我竟然有几次相信他会在这种距离下突然萌生出爱我的念头，我甚至做好了当被距离催生的爱情的俘虏的准备，但后来的情况证明这些想法简直是荒谬，然后我就明白了大好的时光不能只用来幻想，尤其是幻想爱情。那几天我很累，但累得很满足，想念断断续续让我生活有了可怕的寄托，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我可以这样靠着自己而活，生活在我眼前又变成了所有故事里描写的那个样子。这段期间我身体轻飘飘的，健康挤走了我身体里腐坏的气味。 回来之后我又一如既往地爱他。我频繁地制造机会与他相遇，并且竭尽全力让他以为这是缘分使然。我的语言解决不了他的固执，哪怕我说的是爱，甚至除了我爱他，别的话我都懒得说。我第三次和第四次对他说这些的时候，顺口地简直就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这中间相差的时间很短，过程快得让我已经忘了当时的心情。奇怪的是他在我第四次告诉他我爱他并发出正儿八经的我们在一起的要求之后，问了我一句为什么。我一下没答上来，并在心里觉得这个问题太过无耻，不过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为什么我日思夜想的爱情在那个时候只是憋在他的面前，成了一张愤怒的脸。 我随后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为什么爱他。你的声音好听，让我想起拉丁美洲神圣的求爱。那个时候我就希望我能告诉你我爱你，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事。我身边没剩下几个朋友，我知道这多半是我的问题。可就算我莽撞吧，我觉得你是特别的。你可别急着告诉我你不喜欢我看你的样子，这些得留到以后慢慢说。我不会爱人，不知道怎么做能让你爱我。我的性格也怪，如果第一次你多说几句话没准我现在爱的就是别人。我爱你，我真的爱你。该死的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我那几个仅剩的朋友。这么跟你说吧，在撞上你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有启示意义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是我喜欢的样子，梦里的一切好像都是你的样子。我们应该在一起之后你也能搞神秘。你都不会相信你的样子会以爱的方式出现在我像音乐一样缓慢的梦里，它在那种时刻和我相遇，让你的话湿润得不像话。你也知道，这不是我的错。亲爱的，我不相信什么直觉，我知道我爱你不是直觉。被你拒绝的时候我不该哭，这没什么说服力，可你好歹告诉我什么可以说服你，你看也不看我。如果你认为拥抱是必须的，接吻是必须的，甚至做爱也是必须的话，你就应该明白我为什么爱你。身体不会说谎，可你看也不看我。你就不能爱爱我么。 我还记得他在把信还给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像饿着肚子。他的脸告诉我他压根不想跟我沾上半点关系，如果这过程中有任何让我感到希望或者可能性的时刻，那都是我的一厢情愿，都是我的错觉。他说你把这信拿回去吧，不要这样。那个时候我拼命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根本没心思听他后面说的话。可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这意义完全不一样了，我发誓就是在听到我名字的那一刻，我栽在了对自己不可能再多的爱里，痛苦被满足地消化，再一次成了我印象中有点儿扯淡的幸福。 我想我对他的爱是没有人能够理解的，这远超出了我能表达的程度。我可以祈祷，可以宽容，被不幸的故事打动，为有情人祝福。我唯一不能做到的，大概就是获得他对我同等的认可和依赖。我仅剩的朋友曾经说我不配得到爱，因为我的性格里只有孤独，而缺乏怜悯。我想可能是我把自己说得太好了，好像我除了爱什么都不缺一样，这说法有点儿滑稽，不过可惜的是连这种幽默也没能让他爱我。 我第五次爱他的时候已经没有爱情的感觉了，我也知道这孤注一掷的勇气在那种时候来得很不适当。我在这种力量的蛊惑下迷糊地就要开始爱上另外一个人了，别叫我停下来，那太困难。就在这个时候，他对我说了那句要命的等你头上开满鲜花，我们就在一起。我的重点好像怎么也离不开那最后六个字，等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我用手摸了摸我的头。那一刻我的心情极为复杂。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神奇的答案。但我不好意思问他，这种突然而来的羞涩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太可爱了，一切都太可爱了。我只能这样说。 后来我花了一些时间去想他的这句话，可还是没弄明白。鲜花这么漂亮的词被他说得如此消极、颓废，却毫无失望，我果真没有爱错他。我暗自以为他是在用这种诗意来回报我，但可能不是我的爱情，但这依旧是对我很好的认可和理解，而不是同情，这对我也很重要。 几天之后，我用我多年积累的爱的经验问了自己一个严肃的问题，我的头上能不能开满鲜花，也许少一朵也不行。如果可以，是不是我就可以去质问他，让他盯着我的头，好让我把奇迹变成占有。如果不可以，我就应该带着他不在乎绝望和不能再多的遗憾显得可有可无。我又一次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对自己说，可能要再过一段时间，在我耗光了我现在的力气之后，在我发现他可能是真的一点也不爱我的事实之后，我才能像我现在坚定的决心一样承认一切有关于我的东西也许都不是爱情。这种意识会让我的大脑在某一瞬间有一次异样的跳动，但不会影响我的生活。就算我头上开满鲜花，这一切对我来说也都是明明白白的。 也许我该一个人往前走一点，然后慢慢奔跑，最后我就能飞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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