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好像没鼓励过谁“大胆追寻自己的梦想”，这些梦想往往与文学、艺术、音乐、自由、远行和爱相关。 一方面，文学艺术对天赋的要求比较高，你真有天赋的话，没那么多需要纠结的，另一方面就算你吃了十年咸菜孑然一身最后成了一个神经兮兮的三流甚至四流的作者，也难说不会后悔。我觉得很可能会后悔。 “自由”啊“远行”啊就更不用说了。你的自由总需要其他人为你买单或者付出代价，这个“其他人”往往是你的父母、爱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的关心你的人。 赫尔佐格拍了一个纪录片叫《灰熊人》，一个原本生活优渥的美国人每年夏天在荒野跟野生灰熊生活在一起，以保护灰熊为使命，然而在一次旅途中，他和女友双双被灰熊吃掉。影片旁白说：“在他拍摄的灰熊的表情中，我没有看到任何对亲近关系的认同，没有任何理解、没有任何任何怜悯，只有自然界中压倒一切的冷酷。灰熊空洞地凝视着他，仅仅代表它半迟钝的对猎物的兴趣。但是对于这个人来说，这头熊就是朋友，是救世主。” 还有《荒野求生》，一个前途似锦的名校毕业生只身一人走进阿拉斯加荒野，后来死在路上。影片出来以后大家开始反思，到底是什么让我们失去了一个这么优秀、这么善良、这么纯净的年轻人？我们的社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把理想主义者逼到这样的地步？ 其实理想主义者一直就没什么出路。福利好一些的社会可能会给三流四流的作家和艺术家更大一点的生存空间，但是归根结底没什么出路。都说吴清源下棋的昭和时代的日本是围棋的黄金时代，吴清源却回忆说：那时候的棋士只靠下棋的话，生存下来都是很困难的。即便是他那样的顶尖棋士，生活也未必安定。 现在的中国社会，先不要谈理想，能有一点青春的回忆就很不错了。整个社会传达出来的信息是：你不拼尽全力，甚至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当然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艾弗利德·德索萨说：“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生活看似马上就要开始了，真正的生活，但是总有一些障碍阻挡着，有些事得先解决，有些工作还有待完成，时间貌似够用，还有一笔债务要去付清，然后生活就会开始，最后我终于明白，这些障碍，正是我的生活。” 深以为然，谈论理想之前，先应付好自己的生活。 你可以不用那么匆匆忙忙地强迫自己成为一个精明熟稔的成年人，你可以走弯路、犯错误，你甚至可以停下来、自我怀疑一段时间。但倘若你年轻时有幸能够度过一段无所事事的时光，首先你一定要对供你吃喝、给你提供住处的人表示深深的感激，因为没有人有义务要这样待你；其次，你一定要意识到，这是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奢侈时光。 《Lens·视觉004》中讲了一个《奢侈的七年》的故事，年轻的单亲妈妈带着三个孩子在乡下生活了七年，这七年间，她没有正经工作，没事就拿相机拍拍她的孩子们。她很穷，田园风光没有掩盖物质匮乏的痕迹，我相信她也有许多没能说出口的痛苦，包括被迫在餐馆里打零工，包括学习摄影时只好把孩子放在老师家的花房里，她的孩子们没有好看的衣服、玩具，总是光着身子跑来跑去。 这七年间她一直在模糊地期待着什么。可能在等待孩子们长大，可能在等待自己长大，可能只是在等待某个瞬间而来的灵感，否则她不会在冬天顶着风回家后又折返回路上，浑身冻僵只为拍摄一群飓风般飞过荒野的海鸥。 她拍下了很好的照片，孩子们也长大了，但事情也不是没有代价，你不会再有第二个27岁了。 这也可能就是为什么，那些年轻、迷惘的眼神，总是令人黯然神伤。 这是“奢侈的七年”中单亲妈妈弗兰奇斯卡拍摄的第一张照片，一个女人准备种下一个大家都觉得已经死了的苹果树根的背影让她莫名感动。 一片被他们称为“幽灵森林”的树林。弗兰齐斯卡老早就想去那里拍照，可真到了那里，她却觉得意兴阑珊，觉得只是欣赏一下风景也很好。 这是“奢侈的7年”中最后一张照片，孩子还没睡醒，弗兰齐斯卡衣服上的亮片晃在她的身上，形成一幅很奇妙的场景。这张照片拍完后不久，孩子们开始对镜头敏感，不愿意再配合母亲的创作。“跟着孩子们探索世界让我保留了那些我珍视的品质。现在，他们好像也在告诉我，'别只在我们这里找你想要的东西了，你应该去别的地方看看，去观察别的人也许能有新的发现’。”她说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