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卢,一个怪怪的名词,现在可能只有考古学家知道它的意思是什么。 当卢,觉得正写应作“当颅”,是古代马额头上的饰品。这物件最早见于《诗经》,《大雅·韩奕》中有“钩膺镂钖”一句,郑玄笺云“眉上曰钖,刻金饰之,今当卢也”。孔颖达疏也说,“钖,马面当卢,刻金为之。所谓镂钖当卢者,当马之额,卢在眉眼之上”。又见北周王褒《日出东南隅行》说,“高箱照云母,壮马饰当颅”,此之谓也。 汉代时已写作当卢,懒得写那么繁的字吧,顱,省写了吧? 看看秦始皇陵出土的铜车马,高昂着的马头,额上的那片装饰,正是当卢。 汉代当卢出土不少,当卢最流行的款式有尖叶形和圆盘形两类,一般以青铜制作,有的鎏金,有的造型和纹饰都很精致 。 这是满城中山王刘胜墓出土当卢,下一件是他太太窦绾的,坐个马车,女人的排场也是不输男人的。
圆盘形的当卢,镂空出各种动物纹饰,有的温文尔雅,有的呲牙咧嘴,风格迥异。 这家什挂上马头,更像是logo一般,刘家的马,李家的马,互不混淆。 海昏侯墓也出土了当卢,出了多少,会有多少,目前还不得而知。见于媒体报道的有一件当卢,虽然保存非常不好,修复后显示精美异常。
海昏侯墓葬有真车马,自然就有这样的当卢了。这件当卢精致之极,制作方法还不很清楚,复原出来的纹饰非常细腻,应当是金银镶嵌的作品。 整体图形取材四神,有龙、虎、雀、玄武,构图活泼严谨。 龙,这可是双龙,是交龙,中间居然有个御龙的把式,神人。长肢细腰,肌块不彰,却是力大无比。他可是长着翅膀,所以能随着龙体一起飞腾。 青龙,是东方神龙。
飞人的下面,出现的是虎。虎头高昂,长尾如鞭,足跨龙体,气势汹汹。 白虎,是西方神虎。
跳跃一图往下瞧,我们看到的是一只鸟儿,在两龙尾梢头亭亭玉立,尖喙长尾,双翅半展,萌态可掬。朱雀,是南方神鸟。 再往最下端看看,是一只大龟。图片不甚清晰,龟体明确,但不知前伸的头颈是不应当是属于那条伴蛇的。有龟之象,无疑应当是玄武。或者是一只单龟,它也似乎曾经单独出演过这一角色。玄武,是北方神。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样四神就齐备了。
不过,这件当卢要表现的似乎不仅仅限于这四神四象。在这四神的行列里,我们看到了一位侵入者。这位侵入者是一只鹿,头上耸立两角,身上有明确的斑点,而且作奔突中的回首状,仪态有些生动。它的位置,是在虎和鸟之间,处在四神的中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它也是一方神灵? 我们可以确认,在四神的团队中出现了侵入者。如果它也是一方神灵,这四神变作了五神,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鹿的位置在哪里,它又是什么色彩,是黄鹿么? 由甲骨文的发现看,四方与四方风观念的形成,不会晚于商代。但将四方配以象征性的动物形象,甚至绘出它们相聚一起的图形,那就晚出了许多时代,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恐怕也只能追溯到汉代或汉以前不久。就说在西汉时代,玄武的出场似乎也并不平顺,考古甚至在相关图像上见到的是鱼而不是玄武。 在河南永城芒砀山梁孝王王后墓中,墓室顶部有大型壁画《四神图》,中间绘一条7米长腾龙,东有朱雀,西有白虎,北绘一鱼。这鱼显然是北方神之象,这是西汉早期的作品,是四象中的另一个版本。联想到《山海经》说北方神禺强是鱼身,也许鱼形就是北方神的另象。 北方神有多面性,不仅鱼扮演过这个角色,还有那鹿也是曾用作北方之象,对此冯时先生在《星汉流年》一书中申论明确。他说四神中的玄武,最早只见于汉初成书的《淮南子》,在这之前则有《吕氏春秋》中提及的龟。他认为四象起源很早,可以早到6000年前,不过最初玄武没有出现,它的前任有蛇,有龟,有鹿。这个鹿即是后世说的麒麟,当麒麟被玄武取代以后,它又被移作中央神,这样第五方神就出现了。这麒麟当然应当是黄色,与先前的四神互为关照。这虽然跟五行家的学说有关联,可是中央土,后土,毕竟是人的立足之所,设计出一个护卫神,也是理所当然。 其实在以往发现的汉代当卢上,见到过四神,从这一件圆盘形当卢看,说明方神入当卢,并没有什么忌讳。 因为海昏侯墓的发掘,我们在四神之外,又见到第五方神,神鹿,黄色麒麟,大刘家当卢上的鹿,不就是这一方神灵么?它真的被安置在中央位置,暂时还不可撼动。
回头再看看海昏侯墓发现的当卢五神,御双龙的那个飞人,兴许就是东方神的化身,读、《山海经》之《海外东经》说:“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句芒,是他吧? 五神,是特定时代的创意,这个创意并没有太久的影响,东汉时代的艺术品出现的是一统的四神图像,玄武也牢牢立定在北方,奔鹿没有回归原位,在中央位置也很难见到它的身影了。
四方,五方,其实还有第六方,六合之谓。第六方即是上天,那是什么样的神? 六神无主,道家有六神之说,有六神之象。考古有无影踪,看看新发现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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