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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克需要我们

 圆角望 2016-01-25

◎ 曹寇

这两年打牌较多。去年打一种叫“找朋友”的牌,今年则主要是掼蛋。“找朋友”是一种小圈子内很“古老”的玩法,圈外会打的人极少。至于掼蛋,几乎整个江淮地区的人都会玩都在玩。据说现在北京也打疯了。既然都打疯了,我又何必故作不疯。总之,凡是有牌局缺人,而我恰恰有空,每次都能做到欣然而往。然后在牌局上吆五喝六,搞得和真的似的。打牌、吃饭、打牌,然后半夜回家。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原先经常会出现在我脑子里的一些问题。比如,我以前会在动身前往牌局的时候对自己说:“打牌真的有意思吗?还是不去了吧。”而在打牌的过程中,我也会偶尔灵魂出窍那样站在牌局之外看着沉浸在牌局之中的自己,说:“瞧你那德性,看起来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打牌似的。”而回家之后,则往往很懊悔:“妈的,一天就这么混掉了,不值。”

显然,并非我原先的这些自我提问可以成立并值得思考。我很清楚一点,就算你干任何事,都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反正都是混。所谓不混,仍然是混,可能是更混。我只是想慨叹,一个新事物、新花样、新人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刚开始我们总能保持敏锐度,而当它们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后,它就成为了一种既成事实,成为一种惯性。我们不会对既成事实和惯性表示质疑和警觉,乃至于忽视了它。而如果我们希望意识到它们存在的重要性的时候,那肯定是这些既成事实和惯性陡然消失之后,也就是另一批既成事实和惯性出现之时。就好比匍匐在地会幻想腾云驾雾,而太空失重会怀念脚踏实地。

还是说打牌。其实在我的意识里,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一个打牌的人。自幼,我就是个棋牌无知者,包括现在打牌,我仍然是一个蠢货。对棋牌的无知还导致我对许多同类、相关或延伸事物漠视至极。什么流行歌曲啦,娱乐八卦啦,体育赛事啦,民谣摇滚啦,综艺节目啦,电影电视啦,节日星座啦,生日快乐啦,杀人游戏啦,这个夫那个斯基啦,我从来就不关心。如你所知,这些东西其实很“重要”,尤其在我们的少年和青年时代,它们几乎就是我们社交生活中的主要话题,甚至是表达存在感的一些基础问题。所以,在我的经验中,我几乎一致被同类排斥在谈话之外。这使我有充分的理由冒充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一个慈祥微笑的人,一个未老先衰的人,一个毫无情趣的人。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混到现在这把年纪的。居然还在这写专栏,在所谓的“话语圈”中。

需要申明的是,我一点不以自己在整个少年和青年时代的严重缺失而感到与众不同沾沾自喜。我厌恶极了自我感动、自我修饰和自我神话。自我神话总是心怀叵测的卑劣,不提。自我修饰当然并非穿衣打扮描眉画眼那么简单,它也涉及精神或审美层面。比如“脱俗”,如果它是主动性的话,其本身就是一种自我修饰。自我感动则无处不在,在我看来,一位烈士或者殉教徒,没有自我感动是很容易叛变的。我这么说不是价值判断,价值判断是一个混乱的区域,姑且搁置。就好比我无法判断自己短暂的人生经验(这句话不对,口气就像我明天就会死了一样,姑妄言之,听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它是无法判断也无需判断的一种存在罢了。也就是说,“存在即合理”显然是多情之论,没有合理与不合理之分。当我现在想到掼蛋,我甚至在想,也许我们不是需要掼蛋,而是掼蛋需要我们呢。

(著名青年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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