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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成书,“巨人”米歇尔·图尼埃

 真友书屋 2016-01-25

日前,法国著名作家米歇尔·图尼埃(又译图尔尼埃)因病去世,这是世界文坛的重大损失。图尼埃在中国拥有大量读者,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图尼埃作品《礼拜五或太平洋上的灵薄狱》《桤木王》《皮埃尔或夜的秘密》皆为读者心目中的经典。


不疯魔,不成书  

米歇尔·图尼埃印象

 

 


 


米歇尔·图尼埃是一个很容易被贴上标签的法国作家:德国、哲学、神话、寓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教育、阅读和朋友圈决定了他日后的创作路子。1924年12月19日,图尼埃出生在巴黎一个谙熟德语和德国文化的知识分子家庭,从小酷爱哲学和文学。在巴斯德中学,他和罗杰·尼米埃在一个班上学哲学,当时给他们上课的是莫里斯·德·冈迪拉克。之后报考巴黎高师失利,他在索邦大学获得哲学学士学位,于1945至1949年到德国蒂宾根大学继续攻读哲学,结识了吉尔·德勒兹。


图尼埃视让-保罗·萨特为“精神之父”,回国后两次考哲学教师资格未果,从此断了当哲学教师的念头,转而进入电台和电视台工作,再后来到布隆出版社当德语审稿人和译者(主要翻译埃里希·玛利亚·雷马克的作品,或许正是《西线无战事》让图尼埃有了写作《桤木王》的灵感,用一种迥异的方式反思战争和人性)。1960年代初,痴迷摄影的他主持了一档名为“暗室”的电视节目,1970年操办了阿尔勒摄影艺术节,也是全球首个摄影艺术节。


与此同时,他进入文学圈,从读者慢慢滋养转变成作者,在写实和魔幻中找到了一条重写神话的金线。德国文学对他影响深远,歌德的诗歌,尤其是君特·格拉斯的小说《铁皮鼓》《狗年月》《比目鱼》给了他启发,用历史理性的棱镜折射出人类生存状况传奇、荒诞、恐怖的一面。这种手法和拉伯雷、塞万提斯、塞利纳也属于同一序列。




图尼埃出道晚,作品数量也不算多(九部小说,几本短篇故事集),但他一出手就非同凡响。1967年伽利玛出版社推出他的处女作《礼拜五或太平洋上的灵薄狱》,这本逆写笛福《鲁滨逊漂流记》的作品一举夺得当年的法兰西学院小说奖。鲁滨逊和礼拜五作为教育者和被教育者的身份被掉了个个,和笛福的主人公相反,鲁滨逊放弃了把荒岛改造成英伦文明的袖珍模型的野心,开始欣赏荒岛的原始之美,故事最后,礼拜五选择离开荒岛,而鲁滨逊则决定留下。


在1971年青少年版的《礼拜五或原始生活》中,这种回归自然的倾向变得愈发直白。在1978年短篇小说集《松鸡》中,图尼埃还构思了另一种尾声“鲁滨逊·克鲁索的结局”:在海上失踪了二十二年后,鲁滨逊“蓬首垢面、胡子拉碴、野里野气”地回到了家乡,还带回了一个黑人。他做生意赚了钱,娶了年轻漂亮的太太,回到了生活正常的轨道,但一年年过去,“确实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内部暗暗腐蚀着鲁滨逊的家庭生活”。首先是礼拜五开始酗酒闹事,之后搞大了两个姑娘的肚子,最后大家以为他偷了邻居家的钱财跑路了。鲁滨逊认定礼拜五回荒岛了,而他也越来越怀念那段青枝绿叶、鸟鸣啁啾,虽然不见人烟却阳光灿烂的日子。


他租了一条帆船出海去找他的乐土,但乐土仿佛被海水吞噬了,再也找寻不到。荒岛一直都在,一个老舵手说,只是它变了,变得鲁滨逊不认识它了,而鲁滨逊也老了,老得连他的荒岛也不认识他了。


这个故事的寓意或许在于:

离开大陆,你可能会被文明抛弃;

离开荒岛,你可能会被自然抛弃。

在两难中,是双重的弃绝,

是现代人精神无处栖居的虚无缥缈境。


顺便要提一句的是,改编后的青少年版《礼拜五或原始生活》成了法国中学语文的必修篇目,发行量高达几百万册,用作家自己的话说是一笔足以让他养老的“年金”。他心目中的文学典范是福楼拜的《三故事》,纯粹的现实主义手法,却弥散出令人难以抗拒的魔力。


自称“哲学走私贩子”的图尼埃最擅长的,也就是在小说和故事中“变卖”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斯宾诺莎和康德的哲学思想,用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做蓝本,通过新的演绎(常常是颠覆性的),让它呈现出不同的面貌,熟悉的故事于是有了陌生的距离,这个距离让我们重新看到镜子中或扭曲变形或真实还原的历史,还有自己。




1970年图尼埃出版的第二本小说《桤木王》借用的是歌德于1782年发表的那首神秘的同名叙事诗:


是谁在风中迟迟骑行?

是父亲与他的孩子。

他把孩子抱在怀中,

紧紧地搂着他,温暖着他。

“我的儿子,为什么害怕,为什么你要把脸藏起来?”

“父亲,你难道没有看见桤木王,头戴王冠、长发飘飘的桤木王?”

……


这部以“二战”为背景的警世小说讲述了汽车修理库老板阿贝尔·迪弗热一段带着宿命诡异色彩的经历:他在“二战”中应征入伍,嗜血的魔鬼本性得以淋漓发挥,这种魔力使他最后成为纳粹政训学校卡尔滕堡的“吃人魔鬼”。


小说以史无前例的全票通过摘得龚古尔奖,两年后,图尼埃自己也进了龚古尔学院,成了该奖的评委,一直到2009年退出(理由是年事已高、疲惫、没有胃口,为了不辜负好书和美食),这期间也有过被批评甚至被扔西红柿的尴尬经历。2006年,当乔纳森·利特尔的大部头《复仇女神》横空出世时,米歇尔·图尼埃和达尼埃尔·布朗热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龚古尔奖颁给一部写纳粹主义的小说(《桤木王》)就够了。


后来有人在拍卖的名人手稿中发现了图尼埃的一封信:“我劝您不要选《复仇女神》,这本书很沉重,令人悲痛。我投票给了史岱凡·奥德纪的《独生子》,这是一部杰作。”或许《桤木王》的作者担心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而他的假想敌利特尔则摆出一副“书记员巴特尔比”的高冷腔调,说自己不喜欢文学奖,“这个奖,我千方百计想逃避,不幸的是,他们还是把它给了我……我不想要这个奖……我不认为文学奖可以和文学相提并论。文学奖可以和广告、营销相比,但和文学不可同日而语。”



图尼埃此后的作品《流星》(1975)、《皮埃尔或夜的秘密》(1979)、《加斯帕、梅尔基奥尔与巴尔塔扎尔》(1980,青少年版《三王》)、《吉尔和贞德》(1983)、《金滴》(1985)、《七故事》(1998)等多数也都或多或少带着重(改)写的痕迹:圣经故事(摩西、三王)、贞德、蓝胡子、小拇指……没做成哲学教授的小说家一辈子都在用“新寓言”的方式去思索存在和虚无:“我们越往时间迈进,过去将离我们越近。


他最不能忍受的是那“像潮水一般突然在世界上汹涌澎湃,似乎要淹没世界的庸俗以及平淡。”或许还有老年,2010年5月19日他回答《快报》记者玛利亚娜·巴约时说:


“我不会自杀,

但我觉得我已经活得太久了。

我深受年迈之苦:

什么事都不做,

不再旅行。

我感到无聊。”


不疯魔,不成书;

不疯魔,不成活。


当作家去世的消息传开,贝尔纳·毕沃在Twitter上发消息:“从明天开始,当别人问我'谁是法国在世的最伟大的作家’,我再也不能回答'米歇尔·图尼埃’。”


被视为20世纪下半叶法国文坛最重要的人物之一的米歇尔·图尼埃(Michel Tournier),于格林尼治时间1月18日去世。法国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随即发表了一份声明盛赞图尼埃是一位“巨人”和“伟大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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