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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田鸡:没人告诉你,我曾是个猎人

 昵称535749 2016-01-27

2016-01-26 14:01 | 豆瓣:

地狱和天堂之间,只差一间厨房。很多不敢杀生的,也爱吃肉,只要别人给他杀好,再把肉打扮得卡哇伊一点,就成了天堂的样子。至于杀不杀生,吃了再说吧。

我是肉食动物,不敢指责屠夫。很多年前,看人家杀猪、杀牛,事情做得很干净利落,很有职业道德。

一头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的牛,一下子变成雪花牛肉,你甚至还来不及感叹生命的不平等,那边就飘来了五香牛腩的赤裸诱惑。最好的办法就是祈祷啊,感谢它们的大勇无畏、舍身为人类的精神。

在肉食主义者面前,文明不是探讨应不应该吃动物的问题,而是怎么下刀。但在素食主义面前,肉食动物仍应该有所顾忌,毕竟她们正在身体力行她的慈悲。尽管花花草草也有感情,至少它们不会叫嘛。

所以,在素食主义者面前,文明不是探讨应该怎么下刀,而是吃相,吃得温良恭俭让,吃得轻歌曼妙,吃得舍不得打嗝。

没有什么地方比在田野里,更适合肉食主义者,至少你在春天过后可以抓田鸡。

很多年前的那个初夏,没有大明湖畔也没有夏雨荷,雨后的乡村还笼罩在雾气初开的天光中,太阳已不见踪影,再一转眼乡村里亮起影影绰绰的孤灯,蛙声便起,聒噪得如三流明星唱摇滚般,包围着整个村庄,人在屋里说话也要提高好几个声调。

晚饭过后,拔下充了一整天电的头灯,穿上雨靴,招呼小孩过来,往他脖子上挂一只篓,然后走向漆黑的田野。你和世界之间,只有一束光的关联,你头上戴着光,你跟着光走,周围是深重如海般的黑夜,两束光在海里爬行, 像夜幕下的两点萤火虫,蛙声此起彼伏。

田野里的蕉树密密麻麻,夜风不时吹过,巴掌般的叶子相互打哈欠,蛙声扰人清梦。蕉林里没有所谓的路,双脚走过的都是路,雨后松软的泥土全沾在雨靴上,你带着一坨泥巴接着走下去;也没有所谓的目的地,你只顾着跟着光走就是了。

路过的杂草,不时跳出来几只田鸡,还不忘叫两声“哇”,好像看到人很惊讶的样子,这时候你去抓已经来不及,毕竟人家有四条腿,腿部肌肉发达,夜晚看东西还特别清楚。

第一次抓青蛙,通常只闻其声不见其影,无处不在的感觉让人烦躁和挫败。抓过几回后,就懂得盯着地面。突然,像个敏感词一样的田鸡会出现在眼前,这时头灯的光束追过去 ,把田鸡照懵,“哎呀,妈呀,这是哪来的外星人”,等它正要思考人生的时候,你一个箭步弯腰扑过去,当然不是用身体扑过去,用手掌往泥地里一扣,田鸡在手,你把它往篓里一塞,它愣了好一会才重新“哇,哇”地叫起来——哇,我被抓了呀。

那些年我还没有近视,每次抓的都是田鸡,前几年和小伙伴们又抓过一次,他们说,我抓回来的全是癞蛤蟆。个中缘由除了猎人近视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癞蛤蟆比田鸡迟钝很多。

蛙有很多种,那些颜色鲜艳的往往有毒不能吃,你看,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明明已经很漂亮了,还能占点别的便宜,靠色相保存性命于乱世。还有一种蛙,你一抓它,它就在你手中洒泡尿,让你下次也不敢惹它。至于剩下的那几十种蛙,你尽可甩开膀子抓。

走着走着,当你回过头来,看着漆黑一片的蕉林,你的伙伴,你的爸爸,去哪了?这时要是一阵风扫过,你不止是寒颤,还会尿颤,对灯火之外的黑夜的各种声音极其敏感。你会听见远处的草丛簌簌作响,田涧里的溪水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各种蟋蟀在你的脚下跳来跳去,田野里的一切都盯着你,你是这浩瀚如海般的黑色里唯一的亮光,你在明处,它们在暗处。这时好像你不是个猎人,你是猎物。你抬头看着落落星空,光束飞向天空,坠入深渊不见踪影。

你又朝黑夜里大喊一声,声音马上被蛙声盖过,众声喧哗之下,你的呼喊略为尴尬。这时最好抓几只田鸡壮胆,把光束投到地上,看见青蛙立马扑过去,干脆利落地扔进篓里,又照照篓里的田鸡,一只只都顾着嘴巴,分明是在说,“老子不服气啊”、“不开心”。

你得意洋洋之际,眼前漂来一点光,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追着那点微弱的光拼命跑过去,顾不上泥泞和露水沾湿的裤腿,你就想追上那一点光。也许是雨后泥土太松软,你一脚踩在田埂上,滑落进坑里。装满田鸡的篓也跌落在地,盖子斜斜打开,田鸡像火花般炸开,你狼狈地盖上盖子,再抬头看那一点微弱的光,暗幸那一点光还在。

这时也顾不上歪歪扭扭的雨靴,总之你要顺着那点微弱的光追过去。你穿过了黑夜,穿过溪水,穿过蛙声一片,穿过胆战心惊,最终那一点光变得开阔,照亮了你也照亮了你眼前的爸爸,你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往地上一扑,抓起一只田鸡塞进篓里,脸上露出劫后余生但在他人看来莫名其妙的喜悦。

在黑夜的田野里,和你们一样喜欢吃田鸡的还有蛇,各种各样的蛇。一般的水蛇你要是遇到它们,可以明目张胆地挑逗它,甚至把它也装进篓里,可是遇到那种黑白相间的银环蛇,没有必胜的把握最好绕路走。这种银环蛇喜欢卷爬在蕉树旁,不留心难以发现。

最恐怖的情况是,当你猫着腰在地上摁着一只田鸡时,离你一步之遥的银环蛇,在光束之下,眼睛反射着恶毒的光,那根三叉舌头不停吞来吐去,伴随着一阵腥臭,让人毛骨悚然。通常遇到这种情况,我马上就认怂逃跑了,作为一个猎人,安全第一。既然青山都遮不住你,那就让它东流去吧。

等腰间的篓已经沉甸甸的时候,也该回家了,留点下次再抓。带着丰收的喜悦,猎人父子回到了家,把青蛙安置好,带着疲惫睡去。

第二天醒来,田鸡已经处理干净,搁在碟里像一件行为艺术品。这时,等锅里冒烟,下花生油,片刻,将田鸡放进热油热锅里,一阵吱吱喳喳的香味开始往厨房外窜,加点姜蒜,再爆炒一会。田鸡已经变得色泽油亮,焦黄酥脆,再加入一勺高汤,顿时整个世界都清净了,牛奶般的田鸡汤只等沸腾就可以出锅,剩下的就是嚼着田鸡腿说一堆“这真是大自然的馈赠”这类舌尖体了。

至今我的田野里连蕉树也不多了,田鸡更不多见。是不是被你们吃光了?在缺肉的年代,它们能蛙声一片,如今猎人们都肥得流油,它们怎么就完了呢?也许,田鸡移民海外,避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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