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性

原文发于《沪港经济》杂志


《沪港经济》：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豪赌，你怎么认为？进入现在这个行业，对你来说，是否也是一种“赌”？

吴：我们原则上不喜欢用“赌”这个词，但你必须要承认的是，在你的人生和事业里，博弈和概率，都是比较重要的关键词--你不停的会面临选择的问题，每个选择就是一场博弈，而你的选择永远不可能是完全正确的,小概率事件往往决定最终结果。


《沪港经济》：有人说：“赌”是企业家的第一性，你是怎么看待这句话的？

吴：决策是所有企业家将面临的最重大的问题，错误的决策，再优秀的执行也难以挽回。而相比之下，正确的决策下即使执行分数不高，往往结果还是不错的。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在合适的时间做了一件合适的事情。我在30岁以后把自己定位于职业经理人。职业经理人最大的特点是温和、理性；而激进和赌性十足，往往是民营企业家和私人投资人的特点。西方社会在企业成熟后为什么要聘用职业经理人？抗风险是重要的因素之一。


《沪港经济》：能给我们说说，你在公司经营中“赌”得最成功的一次经历吗？

吴：我曾经多次尝试过一般人会放弃的项目，而且取得了成功，这令我的自信心一度膨胀。现在看来，那应该仅仅是我的好运而已。而那种膨胀很显然是非理性的，最终会让人付出代价--其实，多数人最终都为此付出了代价。


《沪港经济》：你觉得，企业或者是人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值得去“赌一把”？

吴：一是心态，输不起是最糟糕的心态；二是实力，输不起就是没有实力；三是本钱，输得起就是最大的本钱。当你能承受失败的风险时，你才有了去赌一把的前提。


《沪港经济》：企业之“赌”，本钱很重要。你是怎么看待本钱的？最重要的本钱是什么？

吴：客观地说，成功需要勇气、智慧、毅力……每个因素都是必不可少的，多个因素的合成，才能最终导致成功。但我觉得，最大的本钱是智慧。智慧是永远属于你的，并且是最终让你成功的东西。我觉得，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应该算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通过这些年的历练，我认为目标应该是超越聪明，获得大智慧。


《沪港经济》：很多人都觉得PE是个风险很高的行业，那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行业？

吴：之前我在做不良资产盘整，2006年的时候，跟着一些早年的伙伴进了这个行业。PE是个很好的事业，引用凯雷创始人鲁宾斯坦的话来说：“这个行业所能赚到的钱，可能好过你用任何合法手段所能获得的金钱”--当然这是指做到合伙人以后。


《沪港经济》：收益和风险往往是对等的，高收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那在你的身上是否有豪赌和敢于冒险的一面？

吴：我没有赌的嗜好，同时认为这种行为是非理性的。
从职业性质上来讲，做我们这个行业，就不应该有太强的冒险精神（请娱乐化地看待《非诚勿扰》的调侃）-- 资产管理行业的特质是防守型而非进攻型。
PE这个行业，对上游，被称作资产管理人；对下游，叫投资人。我们从批发市场（也就是上游）获得委托，得到资金，然后对这些资金进行管理，获得预期回报。我们是增长基金，风险喜好比风投低很多--其实，风投也有个风险分散机制，单个项目风险也许很高，但对整个正常运营的盘子来说，风险也就小很多了。
当然，做投资永远是有风险的，每个项目的决策都不可能100%正确，都是基于当时信息对称的情况下，所做的尽可能准确的判断，这种判断我们希望是正确的，但可能不会是绝对的正确。巴非特最近就公开承认，过去的一年里“犯了至少一个大错误和多个小错误”。同时，我认为冒险对我们来说可能不太算得是一个褒义词，对一个民营企业家，可能强调的是创业精神和开拓精神；但作为一个金融从业者，我们是帮助做实业的人去进行理性的风险控制，而不是去冒险。


《沪港经济》：在做投资的时候，往往会有这样一种情况--“大家都认为会赚钱的时候往往赚不到钱，但大家都认为不会赚钱时，反而能赚钱”。

吴：你说的是对市场的判断。客观地说，对市场进行准确判断可能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有种极端的说法就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测市场。当然，这主要是指对股票和大宗商品价格等这一类的预测，但对中长期的经济周期来讲，大家更容易在预测上取得共识并被验证。但是再严格来讲，经济活动的本质依然是很难预测的--巴菲特就在油价高位的时候买进了两家石油公司的股份，这是他去年犯下的最大错误之一，他也公开承认了。那么，你认为巴菲特的认知能力和理性值得怀疑吗？


《沪港经济》：你身上的这种理性是与生俱来的吗？

吴：不，后天的。每个人年轻时都会颇具激进的习性，我早年的创业就充满了冒险精神--我们是在中国市场上发展起来的，而中国市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规范和高风险。“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是那个时代真实的写照--当然这个游戏规则现在已经不适用了。当时的环境里，几乎每个人都是赌徒，一夜暴富的故事是那个时候的常态，而且这种一夜暴富通常是缺乏基础的--在今天，需要很多的积累才能取得成功是常态，而那个年代往往不需要什么积累--我现在明白可能这并非好事。那个时代的人都有一种志在必得、舍我其谁的精神，多数人以敢于冒险而著称，但时至如今，他们多数可能都已经退出了市场。而年龄、阅历、职业习惯，令我认为平和而冷静应该是一种更好的状态。


《沪港经济》：在生活中你会有“赌”的一面吗？

吴：生活中，我还是会做一些冒险的事情。比如，飞滑翔伞就非常冒险--滑翔伞的事故是很多的。飞滑翔伞是一种超越生活的体验，当你飞在空中，以你的脚为前景看大地的时候，那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在飞翔中，你会明白很多--人生要随缘，志在必得其实是不可能的事情，人有时候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沪港经济》：你是很理性的一个人，这是你的终极追求吗？

吴：我想应该不是。每个人的生活都有感性的一面，而且，人的终极追求是感性而不是理性。理性是为了获得你的财务自由和精神上的自由，当这些都得以实现以后，你的终极追求就是感性的。人生的终极追求，我理解为情感：如亲情、爱情、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