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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 “我们是红心的绿皮西瓜”:老红军的故事(七)

 邓超越梦想 2016-02-02


(徽章与荣誉公号 原创文章)



王世先获得的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二级红星荣誉章


七、“我们是红心的绿皮西瓜” 收养了两个日本女孩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抗战取得了胜利。9月,根据党中央指示,中央党校大部分学员陆续奔赴各解放区工作。我也被派到东北去交涉接收事宜。


经过一个多月的行军,我们到达沈阳市。当时的东北情势很微妙。苏联和国民党政府签订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我党不能公开派驻军队。必须讲求斗争策略,还要通过与苏联红军的大量交涉,取得他们的默认。我任职的辽宁军区,成立时便称作辽宁保安司令部,是以维护社会治安的名义出现的。我们佩带的证章上只有“辽宁省保安队”几个字。战士们开玩笑说,我们是西瓜,皮绿心红。


王世先佩带的“辽宁省保安队”证章


王世先与法库县立医院的医护人员合影


我担任了辽宁保安司令部卫生部主任兼政委,负责接收被苏军接管的法库县立医院。到法库的第二天,我去医院路上,发现大街拐角处蹲着两个满头污垢、模样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衣服穿着不伦不类,两双胆怯的眼睛看着来人。我向旁边的老乡打听,原来是日本“开拓团”逃亡时遗弃的两个日本小姑娘,听说还是双胞胎姐妹。东北光复后,被称为“开拓团”的日本侨民,除了一部分逃回日本和朝鲜外,相当部分流落于东北各地市郊和农村,街头上好多被遗弃的日本孩子无家可归。日本军国主义对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但日本人民是无辜的。我当即决定,临时收养这两个日本孩子。我把两个孩子带到了部队宿舍,让警卫员去打了两大盆热水,从头到脚给她俩洗了个热水澡。只见盆里那水脏得已黑不见底,我心里一阵发酸。随后我找了两件大人衣服给她俩套上,嘿!穿在身上像袍子,洗干净后的两姊妹非常可爱。这时警卫员找来一点儿吃的,没等放稳,两个孩子上前用手抓着就往嘴里送。看着她俩的样子,我心里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日本侵略者真是害人害己啊!


王世先与日本女孩“大妞”、“二妞”合影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两个孩子养得胖乎乎的,和我处得像亲人一样,虽然语言不通,但不妨碍我们交流。两个孩子很活泼,有时也很调皮。看着她们天真烂漫的样子,我就想,“和平”,是多么难得的字眼儿啊!部队的战士们也非常喜欢她俩,经常逗着她们玩,我给俩孩子取了个中国名字,大的叫“大妞”,妹妹叫“二妞”。1946年初,中、美、苏三国就遣返东北日侨达成相关协议,经过多方联络协商,我把大妞、二妞也申报在了第一批返回日本人员名单里。记得走的那天,是5月7日,一大早我到照相馆和大妞、二妞照了张合影,然后送小姐妹俩到葫芦岛,从这里和在东北的日本侨民一起回国。轮船慢慢离开码头时,大妞、二妞站在甲板上依依不舍地向我挥动着小手,两眼充满泪花。我的眼泪也不自主的流了下来……四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很牵挂她们。


经过和苏军的几次协商,我们成功接收了法库医院。当时苏军纪律不好,医院工作人员因害怕都不敢上班。我就带着工作队员挨家挨户地上门做工作,宣讲我党政策和人民军队纪律,打消了医护人员的顾虑,大家陆续地回到医院工作。等大家上班后,我又发现许多医护人员不愿参加政治学习。我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医院专门发出了一个通知,请专业能力强的专家和医生授课,组织学业务。我坚持每次都和大家一起在台下认真听讲,慢慢地大家养成了安心学习的好习惯。有一天集中学习时,趁大家很专心,我走上了讲台,严肃而诚恳地说:“我们业务学习了一段时间,以后该由我给大家讲讲目前的形势和任务了”。经过引导,积极参加政治学习讨论,成了医护人员的自觉行动。


但苏联出于外交等考虑,将沈阳交给了国民党政府,八路军部队被迫撤出和转移。不久,国民党撕毁和平协定,内战爆发。东北解放战争开始,第一个歼灭战在法库县秀水河打响,野战医院就接收了我军伤员800多人。锦州战役打响后,由于我们的医院条件跟不上,更有大批伤员被转运到了齐齐哈尔后方医院。

面对突如其来的形势,我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我不能上火线,就把野战医院当前线。刚接收伤员那一阵儿,头绪很多,我们准备不足。一方面我积极挑选和动员地方医护人员充实野战医院,另一方面亲临指挥和参加转运伤员。在这个过程中,我结识了充满活力的年轻女医护人员吴玉珍,在我的动员下,吴玉珍毅然参了军,共同的理想让我们走到了一起,不久我俩结为革命伴侣。


这期间,伤员不断增多,医院的条件越来越不适应,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经常彻夜睡不着觉。大强度的工作,连轴儿转的劳累,加上营养跟不上,我身体很快就盯不住了。偏偏这时候枪伤又复发了,还经常不明原因的呕吐。想起前线的官兵和负伤的战士,我咬牙坚持着。一次组织野战医院召开动员大会,中间讲着讲着,我竟一下子晕到在台上,被战友们送到急救室抢救。第二天身体稍有好转,我躺不住了,说服了医院的医生们,又来到转运伤员的现场。


为了给医务人员们作出样子,我拼命抵抗着身体的虚弱,装作很轻松地和医务人员一起抬着担架一溜儿小跑,但过后往往气喘吁吁,半天歇不过来。警卫班的侯班长后来曾感慨地说,转运伤兵过程中累了,难免坐在地上歇一会儿,但看到首长抢着负伤的身子一瘸一拐地和我们一起抬伤员,谁还好意思偷懒?爬起来接着干哪!


这期间,我还和同志们一起积极开动脑筋,解决了许多难题和症结。东北气候寒冷,医院里供暖不足,业余时间我就和工作人员四处拣柴木、收集旧铁路边的废枕木,烧了给大家取暖。当时后勤供给不足,我要求医院在伙食上安排伤员优先吃白面馒头、大米等细粮,医护人员吃粗粮。一段时间发现,有的伤员偷偷把馒头藏起来,时间久了吃不掉,随手扔进泔水桶。我专门组织了部分伤员代表参观医护人员专用食堂,看到那些高粱米、苞米面,伤员们流了泪。浪费粮食之风一下子刹住了。



王世先在东北军区使用的笔记本


在以后的几年,我又转任西满军区卫生部、嫩江军区卫生部政委。1949年9月,调任东北军区司令部政治处组织科长,建国后,1950年9月任东北军区司令部政治处副主任,1953年2月任黑龙江省军区政治部第一副主任。之后入解放军第57文化速成中学学习。从此,在社会主义和平建设时期,我迈向了新的征程。



东北军区司令部证章


补 记


本文的缘起很偶然。孟中洋收集研究中共和人民军队早期徽章三十年,并着力追寻和挖掘徽章背后蕴含的历史。张斌则有着多年的军旅生涯,并熟知王世先老人的情况。当两人看到老人留下的多枚早期徽章后,决定以此追寻徽章背后矗立着的这位传奇长者的历程……


此后,两人共同踏上了回望历史之途。从章到史,由史到人,当昔日的硝烟弥漫、战火纷飞,老一辈的艰苦卓绝、百折不挠,在脑海里渐成轮廓和影像时,当徽章主人的高大形象日渐清晰后,两人确定把老人的征程记录下来。老人的回忆比较简单,许多口述是与子女们交谈时随意讲述的,时间跨度大。但这些零散的历史碎片,足以让后来者瞩目、驻足、沉思,乃至当作一面镜子,对照着整整衣襟,更加信心十足的大步前行。是为本文的起因。


成文过程中,承蒙王世先老人的子女王安宁、吴伟等多次整理老人生前谈话,提供了许多资料、实物、照片,给予大力支持。本文同时参阅了已出版的相关军史和文史资料,特此表示谢意!


需要补点题外话。


1955年授衔时,王世先核定为中校。1957年授勋时,这位1932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被授予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获得的勋章证书上没有八一勋章的记录,颇让人费解。经查,亦无获颁八一奖章的记录。昔日与王世先并肩战斗的战友很多成了令人羡慕的将军,很难想象此刻的他没有失落。笔者曾几次向老人子女求解,个中原因终不得知。老人的子女告诉作者,对这段历史,王世先一直不反映、不提及、不解释。


1988年7月25日,延续“五五授勋授衔”的结果,王世先被中央军委授予二级红星功勋荣誉章,这,或许又一次勾起了老人的记忆。


1993年7月28日,授予红星章后五年整,王世先在合肥因病去世,终年77岁。

此前,老人一直都保持了难得的沉默。

沉默,也是一种境界。

愿老人安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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