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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自己当盘菜 文/魏智渊 1 我热爱文学，或者说，曾经热爱文学，但我记不起自己曾经做过作家梦，至少初中时就已经没有了作家梦。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这世界上有太多美好的作品，我并无成为大作家的资质，完全不必去努力成为一个拙劣的三流作家，为什么不做一个读者，用一生的光阴去慢慢欣赏呢？ 所以我常以文字嬉戏自娱，但却并不去投稿，连学校里组织的征文比赛之类，也常常不参加。旁人觉得孤傲，却不知道这份所谓的孤傲中，有着对文字本身深深的敬畏，以及潜藏于敬畏之后的自卑。 自卑没什么大不了的，并非需要加以治疗的疾病。我并不以为人人都必须像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自信地生活于世，张扬地说话。许多个充满阳光的午后、宁静安详的夜晚，我被那些文字所袭击，战栗而不知所从，我很想找人诉说，但又觉得无从诉说，一切语言仿佛都是多余的。这样的时间久了，我就成了一个沉默而忧郁的少年。
2 我以为，自己理想的人生路径，应该是上一所好的大学，读中文系，毕业后留系任教，一辈子与书相互依守。那时候，对象牙塔里的生活还有着太多美好的想象。 但不幸的是，我终于读了中师。 确实与书相互厮守，不过是小学教材以及各种习题集。 纵然如此，也未必不可以幸福快乐。我只求能够适应职业生活，然后，有充裕的业余时间来阅读自己喜爱的书，或者，不读书，晒晒太阳，沐浴月光。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这算什么愿望？当然可以轻易地实现。但我觉得不是如此，我要的不是混日子，而是能够在教室里觉得愉悦，这跟领导无关，纯粹是因为我重视自己的内在感受。（当然，现在明白了，我需要的是“润泽的教室”） 这个愿望，竟然很难实现。 于是，进修，再进修。和自小到大读书一样，我总是能够在考试中，在各种学业中取得优异的成绩。但这又如何？六年的高中语文老师生涯，结果纵然获得了外在的肯定（领导的、同事的、学生的），但我始终无法获得自己的肯定。 也就是说，我始终没有能够自由地舞蹈。 我只有慨叹，无数个深夜，无法忍受内心的挫败感。一个人，当然可以在叙述的时候，隐匿掉那些黑暗的部分，让光明的部分连缀成一部成功史，但毕竟无法欺骗自己。
3 我喜欢文学，但我成不了作家，只是一个卑微而虔诚的读者； 我选择教书，但我无法令自己满意，只是一个战战兢兢的教师； 我内向木讷，不是站舞台的料，在公开课的竞技中，我连参赛的勇气都没有。 但我不会心理失衡，因为我从来不把自己当盘菜，从来不觉得，自己命里注定就应该在舞台上放歌。我可以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有修养的观众，需要时，也很愿意为自己喜欢的演员铺设红地毯。
4 终于有一天，我被命运之手拨弄着，开始像货物一样在不同的城市被漫不经心地抛来抛去。 眩晕、痛楚…… 在漫长的岁月里（其实也不过几年，但感觉很漫长），我遇到过许多很把自己当盘菜的人，结果倒尽了胃口。但我能怎么样？沉默而已。
5 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被人称为专家，开始像模像样地做讲座，这真是令人痛苦的事！ 但这几乎成为我无法逃遁的命运。如果说一个项目，也是一个小小的王位的话，我就仿佛刚出生不久，还在蹒跚学步，就被推上了“王位”，开始治理一个“国家”。 我对自己的判断是：我离我心目中的专家的标准，尚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我也达不到项目负责人的专业要求，充其量，是一个合理的项目助理，很适合杨超现在的工作，甚至，我自信会做得比他更好。 网师成立后，我也并不能真正地承担任何一门课程，我觉得我尚达不到一个讲师的基本要求。——当然，可能也会有学员说：魏老师，我们喜欢听你讲课呀！（我教高中时，我的许多学生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知道一门课程的标准应该是什么。 现在，我居然也幸运地与干干并列，被指责为“恃才傲物”。 我很羡慕那些能够“恃才傲物”的人，但是，我恐怕这辈子也无法拥有那样的资本了。
6 我是一个顶天真的人。 有一天，我突然跟一个朋友探讨一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那些名师们，没人想着加入网师学习呢？ 这是个很自大的问题：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网师有多牛？太把网师当盘菜了吧？！ 我不把自己当盘菜，但一直为网师而自傲，是很把网师当盘菜的。我觉得，至少网师里的部分课程，是完全可以给任何号称名师的人以深刻的启发的，我相信，至少有一部分学员一定会赞同我的意见。 我常常会天真地想，许多名师，不是在外面做讲座的时候，大讲终身学习吗？为什么不肯到这个共同体中来学习呢？ 觉得做一个学员有失身份？ 太忙了？有许多讲座要做，许多社会活动要参加？ 我想如果苏格拉底在世，一定不这么想。 当然，我不会拉名师进网师的，我甚至在内心里祈祷；阿弥托佛，千万别递交申请！除非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他能够真正地有勇气倒空自己，否则一定不欢而散。而且，我还有一点小人之心，怕遇到职业写手，结果网师成了他发表文章的素材基地。
7 深夜，敲下这些文字，我的内心，平静如水。 我尽力地学习和工作，以使自己的水平，尽可能离标准不要太远。尽管如此，我深知自己在一个并不适合的位置上，做着自己力不能及的工作。 我曾经寄希望于有人能够取代我，但新教育研究中心项目主持人并不是肥缺，尚不能吸引那些确实是盘菜的人。而许多很把自己当盘菜的人，甚至还不如我。所以一天天地，我在等待中渐趋绝望。惟一的希望，大概在于杨超等更年轻一辈的崛起吧？ 在这样的煎熬中，阅读文学作品也早已经成了奢侈的事。 所以一直很希望能够早一点“退休”，能够从容地享受那些书籍，以及美酒。——谁知道这是不是幻想呢？
8 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一盘菜，所以惧怕各种各样的餐桌。 并且，我也惧怕各种各样的对我的赞誉。 表扬的话，总是太容易说出口。言辞制作的帽子，本来就不需要成本。但是，却让我这颗头颅常常感觉到不适甚至窒息。 纵然出乎真心，我也要小心翼翼地说：请给我以安静，让我以本来的面目生活。你可以批评我、讽刺我、调侃我，但不要表扬我，因为你描绘出来的并不是我。除非有一天，你能够深刻地体会到我内心深处的卑微。 我这辈子，都成不了世俗意义上的所谓名人，那也不是我的努力方向。 如果你喜欢阅读而不是叶公好龙，如果你和我一样自卑且希望能够自如地站在教室里，如果你觉得教育中还有无穷的问题值得探索和发现，那么，欢迎你加入网师，让我们成为同学，让网师成为一方洁净的天空—— 远离那些无谓的声名，只为安妥那颗求真求知之心； 不要让不相干的人决定你，不让生命陷入无谓的困扰； 像一个农夫一样守在自己的教室里； 相信种子，相信岁月； ——无论如何，别把自己当盘菜。 2010年8月1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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